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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诅咒与馈赠


萨丁醒来时目之所及的是一片广阔的蔚蓝。

        空气中飘荡着海水的盐味,鱼干的腥味,以及来来往往叫骂着的士兵身上残留的汗臭味和血腥味。

        他坐起身来,异常沉重的肩膀让他伸手去触碰脖颈,在那里,一顶宽及两指的铁项圈牢牢地套在他的脖子上。

        他身体微动,项圈后缀着的长粗铁链便发出哗哗的声响,引得一旁的水手们发出哄然大笑。

        “新来的小奴隶。”他们对着萨丁指指点点,目光流连过他冰蓝色的眼睛和银白的头发。

        少年的身躯纤瘦细长,容貌秀丽得近乎女孩,被套在颈圈中的脖子更是白皙到近乎透明,随着他的动作,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水手们只知道这个奴隶是皇帝陛下亲自分派到帝国海军旗舰上的人,但却想不通他这瘦弱的模样怎么才能划动沉重的巨桨。

        但很快,他们便明白了。

        那是船队驶离港湾的第一天,风向倒霉地与船只前行的方向相悖,船长只能收起船帆,勒令水手们奋力划桨。

        当他们划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时,一位身穿禁军制服的人悄然出现在船头,对他们摇摇头。

        不明就里的水手们乐得停下动作,他们顺着黑衣人的视线看去,见到原本收起的船帆重新张开。

        “这是疯了吗?”有人小声地抱怨:“现在还是刮南风,是想回港吗?”

        但水手们的猜测并未应验。

        被称作奴隶的少年独自站立在瞭望台上,他迎着风吹来的方向昂起头,双手张开,银色的长发在脑后飘扬。

        “他想干什么?”他们嗤笑:“想飞吗?”

        一阵诡异的风吹散了水手们的嘲弄,他们惊骇地看到,站在瞭望台上的少年姿势未变,他依然昂头闭着眼睛,似乎是沐浴在风中振翅欲飞的苍鹰,但甲板上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目睹了,少年那原本飘在脑后的长发如今被风吹向身前。

        风向变了。

        银发的少年通晓风的语言。

        那之后,帝国的舰队群几乎无往不利。

        越来越多的水手从划桨的重任中解脱了出来,转而投入不时发生的海战中。

        脖颈上套着项圈的奴隶少年积年累月地独自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操纵着风向,当不用工作的间隙,他那长长垂下的锁链常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在平日间无聊的闲谈中,水手们得知了更多关于少年的信息。

        据说他是某个已被皇帝陛下铁蹄踏平了的王国里唯一仅剩的王子,据说他隐居的某个村庄被焚烧殆尽,就连抚育他长大的养父母也不例外。

        听到越多的传言,只能让他们越看不起这个寡言的少年。

        帝国的军队向来以铁血著称,就算是船上服役的水手,也都个个铁骨铮铮,快意恩仇。

        他们鄙视少年对敌人的坦然,鄙视他沉默寡言的顺从,更鄙视他从不对他们口出恶言,永远都是那么安静得近乎懦弱。

        “没有血性的人。”他们唾弃他道,却忘记了自己是侵略者的事实。

        因此在少年不用造风的闲暇,粗鲁的水手们常常以戏弄侮辱他为乐。

        他们会踢翻他一天仅有一顿的餐食,用脚狠狠地踩过那片供他果腹的面包,然后逼着他吞下混有他们鞋底污泥的食物;他们会丢给他抹布和水桶,勒令他在一小时内将地板清扫干净,却在最后几分钟故意用脏脚踩过光洁的甲板;他们还会时不时地推搡他,将他拽至锁链长度范围的尽头,嘲笑他的脖子因为窒息而变得青紫。

        他们想尽办法侮辱他折磨他,只想看到这始终少语的少年何时能在他们的折磨下爆发,何时会撕下他淡然的假面具,情绪失控地爆发丑态。

        但他们失望了。

        少年对他们的折磨和侮辱一并接受,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甘。

        他擦洗永远擦不干净的地板,却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捣乱而慌张失措,他吃那脏污的面包,仪态却优雅完美,似乎在品味盛宴,甚至就在水手们轮番侮辱他揍他的时候,那双血污下傲慢的蓝眼睛里也永远闪着冷冷的光。

        终于有一天,水手们认识到了。

        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惧怕过他们,他只是看不起他们。

        那股与生俱来的高傲,让他看向他们的眼神有如看向最低等的昆虫般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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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丁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但凭空改变风向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

        在还小时萨丁便明白,自然界的万物自有其变化的规律,若想改变某一点,就势必要对与它相关的其他方面同样施加影响。

        这其中要数无形无状的风最难掌控。

        同一股风可以在海洋上空呼啸而过,掀起巨浪,也可以在林间漫步,送上花香,更可以在暴风雨来临时席卷大地,带走生命和欢乐,只留下房屋破碎的尸骸。

        它们是最自由的精灵,来去无踪,轻盈自如,同萨丁一样憎恨被人束缚。

        它们是这片大陆仅有的自上古便亘存于斯的存在。

        土地会消失塌陷,高山会消亡磨平,海水可能流干,河流亦会改道,只有风,永远吹拂在大陆的每个角落,它们是那么地不可捉摸,那么地短暂,仿佛每一个时刻都会消失,又仿佛能万古永存于世。

        而愚蠢的人类却妄想掌控风的方向,只为了能鼓起他们可怜的船帆。

        有时萨丁在施法的间隙,会闭上眼睛感受微风吹过他的脸颊。

        当他侧耳倾听时,他能听见风的语言。

        这种语言很简单,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词汇,不断地重复,伴随着盘桓向上的呼啸声响彻每一个角落,那也是萨丁心中最渴望的东西。

        ——自由。

        但沉重的枷锁如贴身的密探,日日夜夜监视着他。

        只要萨丁没有完成改变风向的任务,他便能感受到一阵几乎可以使心脏停顿的剧痛,那席卷全身的剧痛是如此的猛烈,以至于他的意识会呈现短暂的空白,当回过神来后,他常常发现自己已经双膝跪地,双手紧紧抠着甲板上的间隙,耳边响起的是水手们轰然的大笑。

        不仅如此,只要他试图施展操控风向之外的法术,甚至转动这个念头,疼痛都会如最忠诚的影子悄然而至,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自己身为奴隶的事实。

        又一次徒劳无功的尝试后,萨丁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失败。

        他精疲力尽地靠在桅杆上,抬头仰视满天的星空,被汗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有盐的汗水让被鞭打过的伤痕更加刺痛。他拨开一缕黏在额头的刘海,厌恶地闻到血腥味混合着久未洗澡的酸臭味构成了一种全新的让人作呕的气息。

        远处的水手们在举杯欢庆,庆祝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奴隶又一次逃跑的失败。他们大声嘲笑他的自不量力,为他被打时仍然高傲的姿态愤怒,也吹嘘自己在阻拦他逃跑中卓越的贡献。

        “若不是皇帝陛下仁慈。”他们会说:“这野心勃勃的小鬼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但萨丁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和野心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想靠自己的法力成为什么伟大的人,也不想凭它征服世界亦或是让众人在自己脚下跪服,他只想藏身于深林中,和动物与花草为伴,他只想像尚且年幼时那样,和自己塑成的泥偶一起玩耍,他只想坐在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小木屋前,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他只想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在无人打扰的地方,享受属于他的那份自由。

        但如今,叮当作响的镣铐将他锁在了船上,他的自由被禁锢在这不过十米的范围内。

        已经三年了,萨丁伸开自己的手指,属于十七岁少年人的指节已修长成熟,他被困在这艘船上已经有足足三年了。

        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已放弃发疯,日日夜夜的生活是那么的干枯无趣,每天一次又一次的造风又是那么地艰难卓绝,逃亡更是遥不可及,哪怕只要动一丝念头就被会颈圈狠狠地惩罚。

        放弃吧,这是被锁起来的邪术师们最后共同的念头,就这样带着枷锁和镣铐活下去吧。

        但萨丁不。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哪怕事态已糟的不能再糟,他的自尊和骄傲也不允许他低头。

        一千万次的失败也好,一千万次的责打和辱骂也罢,他也会在伤口和疼痛痊愈后,再去尝试第一千万零一次。

        萨丁一直在寻找新的机会,而机会,永远都潜藏着等待被发现。

        那是战争的间隙,消耗过大的帝国船队急需新的水手,因此处于整备中的船队开往内河,沿途征集愿意上船的年轻人。

        那一日他们在某个运河的港口停泊,来来往往应征的人们络绎不绝,遍地战火的燃烧下,有无数农民丢失了土地无以谋生,沦落到来军队求得一口饭吃。

        萨丁知道,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水手们此刻只顾着和岸上的女人调/情,皇帝禁军的士兵此刻忙于招兵买马,而停泊港口的船只自然无需造风起航。

        所有人原本钉在他身上的视线都暂时地转移,只要他能逃过项圈的诅咒,他便有希望逃离这个束缚了他自由的地方。

        而对此,萨丁早有准备。

        在一次又一次与颈圈的对抗下,他渐渐能抵御住那股剧烈的疼痛。萨丁发现,只要他能坚持着不昏过去,能够抵抗项圈的干扰集中精力思考法术,那么他便能够如以往那样施展他的把戏。

        有形的东西向来只能锁住肉体,却锁不住灵魂。

        而所谓的邪术,则根植于灵魂。

        那一晚,甲板上几乎空无一人。

        满月清冷的光辉下,只有银发的少年独自站在桅杆的阴影中。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中勾勒出鹰的模样。

        这是变形的邪术,向来被视为诸多邪术中最可怕也是最困难的部分。

        人们早已发现,思想和肉体联系紧密,若一人在兽类的躯壳中沉溺过久,那么当他回归人型后也势必会四肢着地,以兽的思考方式看待事物。

        “放弃自己的形体是最危险的事。”最有经验的邪术师们会如此告诉你:“灵魂如水,肉体是器,肉体维系着灵魂的形状。切莫将人类的灵魂塞进狗的身体,太过狭窄的器势必会让灵魂之水溢出,而一旦溢出,就再也不可寻回。”

        但萨丁却觉得,即使自己余下的永生只能作为一只鹰活着,一只能够振翅翱翔在蓝天间的苍鹰也要好过被锁链困在甲板上的可悲人类。

        我将可以飞翔,他在心中想,这是支撑他熬过一阵又一阵剧烈疼痛的唯一动力,我将与风同在,永生诉说它们的语言。

        自由。

        在强烈的疼痛下,萨丁的脸渐渐扭曲,他咬牙坚持,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的指尖发出蓝色的光芒,正缓缓变成羽毛。

        还差一点,他对自己说,还差一点点。

        在疼痛的煎熬下,每一秒都是那么地漫长,消失了时间概念的萨丁觉得仿佛过去了数十个世纪,他的意识已在疼痛下模糊,耳边却传来了脚步声。

        他寻声看去,数名水手向他走来,萨丁一向平静的心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味道。

        只差一点了,他在心中痛苦地质问,为什么他永远抓不住自由?

        水手们在他的面前停下,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萨丁抬头看向他们,做好准备迎接新的一轮责打。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水手们拎起他的衣襟时,众人的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请等一等。”

        众人回头看去,见到的是一位白天时应征上船的少年。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十四五岁,戴着一顶小小的帽子,压在一头乱糟糟的红发上。

        少年略显稚气的脸配上身量不足的身高,让他妄图伸张正义的行为看起来格外的可笑。

        “小孩子滚一边去。”有水手不屑地冲他挥手,做出驱赶的模样:“别惹怒了老子让我们揍你。”

        但少年却丝毫不畏惧,他昂头对大人们道:“你们为什么要揍他?我白天时就发现了,你们一直在找他的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天真的质问只换来一阵嗤笑,有水手大声道:“这小鬼是奴隶,天生就比我们低/贱,还想逃,你说是不是该揍他?”

        萨丁厌恶地偏头,他对水手们的污言秽语早已习惯,但新出现的这位充满正义感的少年却尤为让他厌烦。

        他为什么要为他打抱不平?为什么要这么充满正义感?

        萨丁从来就不能理解这种情感,他自小就无法做到“感同身受”,自然也对别人的好意和施舍感到抵抗和厌弃。

        丢失自由是他自己的问题,逃跑失败被责打也是他的选择,萨丁想到,他尝试了,但输了,愿赌服输,他对肉体上的惩罚和疼痛并无任何异议。

        但不知晓他想法的少年却依旧与水手们对峙。

        “真的吗?”他问他们:“真的有人就天生低/贱,真的每一个奴隶都活该被奴役吗?”

        “你们的标准是什么?怎么样才能认定一人比另一人下等?”红发的少年好奇地问道:“是家世?是外表?还是能力?”

        水手们一时语塞。论家世,萨丁是亡国的王子,虽然自小长在乡野,却也要比他们这些无名小卒要来显赫尊严;论外表,已长成少年的萨丁惊人得俊美,即使身穿脏污的衣服,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翩翩的风姿;而论能力,银发的少年能够操纵风,能通晓世间只有数百人才知晓的邪术,如果不是颈圈的限制,恐怕无一人能与他为敌。

        他们究竟有什么资格嘲笑他呢?

        被红发少年的质问噎住了的水手们恼羞成怒,有人对他挥了挥手中的板斧:“少屁话小鬼,就冲爷爷们能揍他他回不了手,就够我们笑话他一年了!”

        “是吗?”少年微笑,他解开背后的披风,一柄有少年人高的巨剑在月下闪着冷冷的光:“那如果我也能揍你们而你们回不了手,是不是就证明你们比我低/贱呢?”

        他在水手们的叫骂中腾空跃起,一柄巨剑如疾风向四周扫去。

        银光闪过,方才还大声耻笑他的人们此刻寂静无声,少年重新背起剑,包围住他的水手们沉重倒地,荡起一圈尘土。

        他向萨丁走来,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盛,隐隐有着嚣张跋扈的味道。

        萨丁厌恶地看着他,喉间的项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沉重。

        “你以为你逞英雄的样子很帅吗?”他说,声音里有讥讽的味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感谢你,跪拜你,对你的出手相救感恩戴德?”

        少年挠挠头,竟坦然承认:“那样也不错。”

        “不过在这之前,”他抽出巨剑,朝困住萨丁的锁链砍去,精钢铸成的长链如泥般一声不吭地断裂:“我要先带你离开这里。”

        剑气荡起的烈风吹落了少年的帽子,那一头蓬松艳丽的红发在风中飘荡开来,衬得她的脸熠熠生辉,如黑暗中的明珠。

        “然后,我们要做个约定。”少女说,她俯身轻碰萨丁的脖子,那困了他三年的颈圈发出清脆的声响,碎成了千万片。

        一阵悠远的号角传来,夜晚的空气里有烟尘、盐和鱼的味道,萨丁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是自由的味道。

        “什么约定?”他问,他看向少女异色的双瞳,有风吹起他们的发丝,银白和赤红相交。

        “一个直至死亡才能终结的约定。”她说,笑容明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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