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谈
柳天黎虽然不能睁开眼睛，但周围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早在陌生男子称呼夏卜灵弟弟时，柳天黎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原来那人是夏卜灵的兄长，应该是因为修心不正误入歧途，而被赶出了家族。而且听夏卜灵的口气，似乎隐隐压制着一股强烈的恨意？！
紧接着双方应该是有过短暂的交手，然后夏卜灵的兄长逃离，而至于他提到的拿结色天狐来换是何用意，柳天黎短时间却是想不明白，只好作罢。
距离打斗过去没多久，柳天黎就发现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体内有着一股暖流四处流窜，正在疏通着各处经脉，最后当暖流汇聚到背后某一处时，便向外挤出，柳天黎猛然睁开眼，这才发现薛梓煌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虽然面容依旧冰冷，但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关心。而夏卜灵正站在一边，双手环胸，目光紧盯着脚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身后替自己疗伤的？柳天黎一边猜想着，一边转过身，竟然是竹叔！没想到竹叔竟然高人不露相，这显然不是简单的医术了，而是涉及到更深层次的运气什么的了。
当然，柳天黎并没有亲眼看见竹叔抗击火球的那一幕，不然心中的想法也不会仅仅止于震撼。
柳天黎稍微活络了下身体，正想询问一切始末，竹叔却是摆了摆手道，“回去再说。”
夏卜灵一声不响便转身，柳天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暗自思忖着，夏卜灵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心结呢？
回过神来，柳天黎正准备迈步，却发现薛梓煌似乎是在注视着自己，眼神一如先前复杂深邃。柳天黎不禁有些失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准备询问薛梓煌，才发现她和竹叔早已走去好远了。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柳天黎摒弃掉心中那一丝异样的想法，赶紧跟上了几人的步伐。
其实柳天黎并没有走出多远，所以没过多大一会儿，几人就先后回到了竹林小屋，竹叔招呼着几人进入屋中，这才开始为柳天黎解惑。可没想到这一时间，平日里最爱讲话的夏卜灵却默然不语，直接走出了屋外，加上薛梓煌本就是少言寡语之人，柳天黎更加不会指望她，只好将目光投向了竹叔。
竹叔平静无比，目光透过窗子淡淡地凝视着远方，将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下，但更多的其实还是柳天黎自己的推测，不过这些算不上多重要，柳天黎想知道的只是对方为何要拿自己开刀！当然，还有薛梓煌的怪异表现，只不过柳天黎明白现在还不是探究其他的时候。
毫无疑问，之前小狐狸就是认错了夏卜灵，才会认为几人是凶手，由此造成了一系列误会，不过现在情况是清楚了，可以那人为何要对狐族赶尽杀绝？难道是为了结色天狐？
想来想去，柳天黎也认为只有可能是这一个原因了。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那人的功力修为明显还要在夏卜灵之上，对付那些狐族简直是易如反掌，要是不慎整个狐族被灭怎么办？虽然柳天黎并不愿卷进妖物之间，但一来此事事关重大，二来兄长的玉坠还在度以柔手中。
所以说，这件事他一定要阻止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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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趋于黑暗，竹屋当中因为有着玉姨点燃的烛火，这才显得些许明亮，而屋外却是黑暗一片，隐隐间竟有雨声。柳天黎感慨着走到屋外，这才发现月亮被遮掩住，雨势也在慢慢睁大，到最后干脆变得如豆般砸下来，砸在翠竹上，砸在院子里的篱笆上，砸在屋顶上，传来一阵阵清脆响亮的声音。
夏卜灵正倚栏而坐，目光呆呆地凝视着不远处，柳天黎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过去。本来白天都还是自己因为身体的缘故心生郁闷，夏卜灵尚且在安慰着自己，可没想到这才短短几个时辰，就换成了夏卜灵藏有心事，柳天黎自然不愿看到夏卜灵这番模样，轻轻拍了拍夏卜灵的背，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夏卜灵却先一步开口，声音平淡地像是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的线，“他叫夏狩灵。”
夏狩灵？柳天黎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却又不知如何接上这突兀之语，只好轻轻应了一声，等待着夏卜灵的后文。
“小时候，他就是我们族中天赋最高的孩子，所有的长老都说他的将来一定会无可限量，一定能够将我们夏家发扬光大。我不甘心，我也是父亲的孩子，只不过因为晚出生了几天，难道就没有天赋了吗？
“可是，无论我训练得多刻苦，父亲也不会赞扬我一句，无论我背出了多少符文咒语，父亲也不会多听我一句，多看我一眼。在父亲眼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当我成为族中第一个学会无尽妄火阵的时候，我满心欢喜地去告诉父亲，可是父亲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能够摆出无尽妄火阵。
“那一刻，我才知道，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注定没有机会赶上他，所以我开始变得消沉，可是我没想到，将我打入堕落泥潭中的是他，将我从堕落的泥潭中带出来的也是他。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带着我一起练习，带我到后山去玩，那一段时间我的修为真的进步神速。我也曾想过，或许只要他的能力足够强了，我完全就可以躲在他身后，不是吗？”
夏卜灵一点一点地说着以往的经历，语气中却没有带上半分的情绪，仿佛他整个人都已经枯竭了，没有办法再分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就算他能力再强，就算他再想保护你，可是总会有措不及防的时候，他会不在你身边。听着夏卜灵的经历，柳天黎很容易就想到了自己的兄长，小时候兄长也会将自己护在身后，可是人们总有分离的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个一直保护着你的人突然就不在了。
没有注意到柳天黎若有所思，夏卜灵仍旧在讲着，“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没有谁是生来就该保护你的，哪怕是亲兄弟也不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他在修炼邪术，而且已经小有火候。可是他还是会带着我一起训练，让我轻易就赶超了同龄的孩子，他还是会带着我一起去后山，带着我跑到很远很远的山里，猎杀妖物。
“尽管我知道我们夏家生来就是为了除妖降魔，可是当我看到他毫不留情杀死那些妖物时，甚至是面对那些刚修炼成精的，他也会毫不犹豫下手，我心中产生了困惑。我问过他，我说作为法师一族，降妖除魔的真正职责是什么。他清楚地告诉我，说誓要荡尽天下妖邪。
“可是那些一心为善的妖怪呢？他们也该死吗？”
“夏卜灵，你做得对。”夏卜灵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些变化，神情也有些激动起来，柳天黎紧紧闻着他的双肩，沉声说道，“不管是你们法师一族，还是张家天师一族，甚至是我们柳家，真正的职责从来都不是不顾一切地去消灭所有的妖与灵。要有好妖，灵也有善灵，正如人有坏人，我们真正的职责是铲除那些作恶之徒，而不是——”
“呵！”夏卜灵轻笑着打断柳天黎，笑得却有些狼狈，“可是他不这样认为，哪怕我威胁说要去告诉父亲，他也不改初衷，为了修炼邪术，一夜之间残杀了整个山头的妖物。”
哪怕是素来镇定的柳天黎，听到这也不由得一震，如果说先前对于夏狩灵的印象只是停留在表面，那现在他已经或多或少开始认识到真正的夏狩灵了。直至今日，夏狩灵依旧是醉心于邪术，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些年残杀了多少无辜！
“终于，他的举动触怒了族长和长老们，族长希望他能够走回正途，甚至愿意拿出族中至宝璃凰镜帮助他修行，这相当于已经把族长之位传给他了。可是他不要，他嘲笑族长和长老们懦弱，只知道固守而不知进取。一怒之下，老族长才将他逐出了夏家。
“可是，可是我没有想到，直到如今，他依旧不知悔改……”
院子里的雨渐渐变缓了，似乎在极力配合着夏卜灵，“滴答滴答”打在竹栏上，四溅成更加细小的水珠，迸进两人的发丝间，口中，衣袖中……
柳天黎不知道该如何去宽慰夏卜灵，只好拍着他的背，静静地听着他的呢喃低语。或许有时候，对一个人最大的安慰并不是说出多么触动人心的话语，仅仅是作一个倾听者，更能让人发泄心中的悲愁与不快。
“早点休息，睡一觉醒来也许会更好。”柳天黎轻拍着夏卜灵的背，决心让他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有些事终归也只有自己能想明白。
然而已经转身离去的柳天黎，却没有注意到夏卜灵的细小举动，以及那一声微乎其微的切齿之语，“如果不能阻止你的话，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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