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归来
沈平平从没想过自己这一生会有这么怂的时刻。怂到她想变成个乌龟，一头直接钻进那厚厚的壳里，不出来见人。事实上，她现在也差不多。她正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沈平平，你当真不出来？”陆逸之的声音自棉被外传来。
“我不出来，你走吧。”即使已在被子里闷出汗，沈平平还是继续秉持着“王八”的理念——不出壳。
“这样啊……”陆逸之勾唇微微一笑，看着床上卷成一团的被子道，“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去和卫卿说你暗慕他很久了。”
“等等，”沈平平立马把被子掀开，朝陆逸之道，“你要是说了，我就咬舌自尽。”
“哦？”陆逸之挑了挑眉，“那又与我有何关系呢？”
“……”是好像和他没关系。
“总之，你和于陌去见他就好，别带上我。”沈平平起身下床。
“难道他回来，你不高兴？”陆逸之问。
“当然高兴了，只是也有些怕见到他。”沈平平喝了一口茶。昨日自己一见到那一抹青衫转身就跑的场景历历在目。
陆逸之摇头，“我真是不懂你们女子的心思，喜欢便去见咯，这有什么难的？”
“大抵就是‘近乡情怯’的那种感觉吧。”沈平平说。
“罢了，”陆逸之挥了挥手，“其实卫卿今日没约你，是约我和于陌去广聚轩小聚。”
这样啊……自己不用怕去见他了，因为他根本就没约自己。不是应该轻松吗？为什么自己有点难过呢？沈平平想。
陆逸之理了理衣袍，见沈平平一脸又悲又喜的模样，咳了一声，道：“他也没约三娘。就我们三个。”随即出了房门。
沈平平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宽慰自己吗？
陆逸之到广聚轩时，卫卿和于陌已经到了。卫卿今日着一身月白长袍，乌发以木簪束起，整个人看上去爽朗清举，温润如玉。
陆逸之跨进雅间，望着那许久的故人，嘴角勾起，“侍郎，别来无恙。”
卫卿抬眼勾唇，“不该唤我一声‘大哥’吗？”
两人相视一笑。
“我们三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好像又回到了此前。”于陌在一旁笑道。
陆逸之入座，于陌在一旁给他斟茶。
“你这次回来，何时走？”陆逸之问道。
卫卿轻挑眉梢，一反常态地戏谑道：“我才刚回来，你就盼我走？”
陆逸之看着面前的卫卿，他已褪去少年时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成熟的面庞，但那双清澈的眸子以及那温和的微笑倒是没变。陆逸之恍惚间便想到他和卫卿的少年时代，那是一段肆意玩耍、无忧无虑的时光。
“你若能留下来，以后你来广聚轩的花费我都给你免了。”陆逸之爽朗地笑了起来。
卫卿无奈地摇了摇头，朝于陌笑道：“你瞧瞧你二哥。”
“大哥，你的待遇可比我好多了。我每次来广聚轩，钱照付不误。”于陌不满地看向陆逸之。
“反正你又不缺钱。”陆逸之喝了一口茶，对于陌道。
“那你也不缺我这点钱啊！”于陌炸毛。
“生意人从来不嫌钱多。”陆逸之淡淡道。
于陌：“……”
“罢了，你说不过他的，”卫卿看了一眼于陌，笑道，“这几年他的嘴皮子倒是更溜了，只怕没人说得过他。”
“那倒不是，二嫂就能说过他。”于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二嫂？”卫卿看向陆逸之，“你真与沈平平成亲了？”
“难道你以为我给你寄的帖子是假的吗？”
卫卿摇头浅笑，“只是不敢相信。”
陆逸之放下茶盏，对卫卿道：“那你呢？何时去找三娘？”
卫卿皱眉，“我怕她不愿见我。”
陆逸之叹了一口气，这绝顶聪明的人碰上了一个“情”字都变得如此诚惶诚恐。卫卿是这样，沈平平也这样，虽然她并不聪明。
（沈平平：阿嚏……谁在说我？）
“算了，我们今日不聊女人，”陆逸之给三人都斟满了酒，“我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卫卿举起酒杯。
“二哥，那这次的酒钱我就不付了。”
“我就免你一次酒钱。”
三人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少年初成的曾经。原来一路兜兜转转，该聚在一起的人终会相遇。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用晚饭时陆逸之还没回来，沈平平对两个老人家解释道陆逸之是和于陌卫卿他们去小聚去了。
“卫卿？他回来了？”陆尘问道。
“嗯。昨日刚回。”沈平平说。
“这孩子倒是很有出息，科考中了个探花，然后便在京城做官了。只是不知他为何突然回来？”
沈平平垂眼道：“我也不知……”
陆尘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追问，三人便继续吃着饭。
陆逸之直到戌时才摇摇晃晃地回了府。
沈平平正坐在床上看着春香新给她买来的话本时，“嘭”的一声推门声吓得她身子颤了颤。
抬起眼来，沈平平就见陆逸之面色通红、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沈平平皱眉。
“不多，”陆逸之往桌子上一趴，“七八坛吧……”
沈平平：“……”
“看来我也得给你定个限酒令，这么喝下去，只不定你哪日就一醉不起了。”沈平平披衣下床。
“卫卿回来，我高兴，才多喝了些……”陆逸之道。
“再说，我们不是真夫妻，你不用管我……”
“其实，你更想此刻醉在你身旁的人是卫卿吧？”
沈平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是不是醉了的人话都这么多？
“醉了就赶快洗洗，好好睡一觉吧。”沈平平道，然后转身准备出门去唤丫鬟打水来。
岂料自己一转身，这手腕就被某人牢牢抓住。
沈平平看着陆逸之，道：“你想干嘛？”
“其实，我想告诉你一句话。”陆逸之醉眼朦胧。
“什么？”
“卫卿还没见三娘，你可以先去见他。”
沈平平：“……”
“好了，”沈平平把陆逸之的手松开，“我明日去见他，行了吧？”
陆逸之点了点头，又把头埋在了桌上。
这家伙，怎么比自己还操心这件事啊？沈平平想。
“然后……”陆逸之继续闷声道。
“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约其他姑娘了。”
“……”
果然，要多想想陆逸之的话中含义。
沈平平独自站在那凌乱着。
**
头痛欲裂，脑子好像快要炸开。陆逸之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身来。清醒了一会后，他才发现自己昨晚竟是睡在了床上，身上也被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自己昨天好像喝了很多酒，然后回到房间后和沈平平说了些话，至于说的是哪些话他也想不起了，后来……后来他就不记得了……
陆逸之正在回想着昨天的事时，“吱呀”一声响起，有人推门进来。
沈平平看着陆逸之，道：“醒了？”
陆逸之点了点头，然后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我昨日……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还有……这里衣……是谁替我换的？”
沈平平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是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里衣嘛……鉴于你当时说了很多糊话，我怕丫鬟们听到了，便自己给你换了。”
“……你可以让六喜给我换啊……”
“太晚了，我不忍心吵醒他……再说，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已经被我看了一次，所以不在意吗？”沈平平挑眉道。
陆逸之：“……”
自己的身体又被看了一次，陆少爷有点心烦……
“不公平，你看了我这么多次，我还没看过你一次。”陆逸之叹气，起身下床去衣柜里翻衣衫。
沈平平：“……”原来他是在纠结这个事！
“色……色胚！”沈平平结巴道。
陆逸之勾了勾唇，“你说你自己？”
“……我说你！”沈平平气道。
陆逸之笑意愈发深，拿起一件长袍，顺手合上了衣柜门。
“无耻，流氓！”沈平平见他还笑得这么欢，走近他，气道。
“难道你就不无耻？不流氓？”陆逸之反问，“我可记得我的身子都被你看了。要说吃亏，也该是我吧！”
“我去找祖母。”沈平平提脚就要往门走去。她当真说不过陆逸之，只能吓吓他。
陆逸之见状赶忙去拦沈平平，岂料他一脚便踩在了拖在地上的长袍，于是悲剧重演——陆逸之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扑去。某人也不幸地再次坑了自家娘子。
沈平平没曾想到自己只走了几步，突然就被身后的某人给压倒，想来自己可能额头会被磕出个大包，真真是倒霉透了。
想象中的重压感没能传来，沈平平紧皱的眉慢慢松开，难道……难道陆逸之成仙了？竟那么轻，自己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沈平平睁开眼，侧过头就见陆逸之的手正撑在地上，原来他是双手撑地所以才没压到自己。正想着时，“哐当”一声，将沈平平的思绪打乱。
春香站在门外，手里的水盆在见到屋里的状况后直接脱落手中。显然还是缓不过来，春香瞪大了眼睛，脸也飞红，结结巴巴道：“姑爷……小姐……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
语音刚落，又一声吸气声传来。
六喜一进门便看见自家少爷双手撑地，正趴在少夫人上方，又惊又呆。不由感叹，少爷体力真好，晚上不够，白天还来凑。
沈平平见六喜春香这样，赶忙抬起头来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
“少夫人，少爷，我们先出去了啊……你们继续……继续”六喜直接无视沈平平的“解释”，拉着身旁还在发愣的春香就出了门。
沈平平的头又垂了下来。完了，这件事只怕又要传得府里人尽皆知了。到时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说“少夫人欲求不满，拉着少爷光天白日就那啥”……想着就很崩溃！
沈平平还在哀叹时，陆逸之皱着眉，翻身到一旁的地上坐下，哼了一声。刚才自己怕压到沈平平，情急之间双手撑地，好像把手腕扭了……
沈平平听到陆逸之的哼痛声，抬起头来往陆逸之看去，就见他皱着眉捂着手腕，表情有些痛楚。
“怎么了？”沈平平从地上爬起。
陆逸之道：“好像……把手腕扭了……”
沈平平赶忙凑到陆逸之身旁，拉起他的手腕一看，手腕磕得有些青。
想到他是怕压到自己，沈平平心里一动，抬眼对陆逸之道：“还好我从家里带了跌打酒来，我拿来给你用，这药酒很是有效。”
陆逸之点了点头。
沈平平正欲起身去拿药酒时，房门又被人推开。
看着门外有些尴尬的六喜，沈平平道：“还有何事？”
六喜挠了挠头，道：“我是不想打扰少爷和少夫人的……只是卫公子来了陆府，老爷不在，他现在正在大堂等着呢……”
沈平平转头去看陆逸之，陆逸之道：“你要不先去大堂见见他？”
沈平平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陆逸之站起身来，把沈平平往门外推，“我还没穿衣衫，还得擦药酒，你先去大堂替我招待一下卫卿。”语罢，又对六喜道：“把少夫人带大堂去。”将沈平平推至门外后，陆逸之“嘭”的一声将门紧紧关上。
沈平平望着紧闭的房门，再想想正在大堂的某人，心里不知为何，很是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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