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0
耿晨钟声音都变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会儿“姐夫”一会儿“万总”，半天万鸿宇也没搞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万鸿宇说：“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哪儿呢？”
“我……”耿晨钟都带着哭腔了，“我姐不见了。”
“什么？”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万鸿宇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但万鸿宇反应也算快的，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变了，直接挂断电话对司机说了一个墓园的名字。
这个墓园宋颜也知道，在他们城属于挺高档的，真正的一平方的墓地比一平方的房子都贵，宋颜也想到了什么，但是没说出来，只是默默握住万鸿宇的手。他的手依然强壮有力，让她觉得放心。
一直到墓园下车，万鸿宇都没开过口，但他一直紧紧拉着宋颜没放开。他本来想先送宋颜回家，可最后还是决定带她一起来，即将面对的事他多少猜到一点，所以他希望宋颜陪在他身边，做他的支撑。不知从何时起，宋颜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两个人能彼此交付真心，有个人一起共进退能够让人更坚强。
墓园里很清净，石板路很窄，远处是高大的桑树，路两旁种着松柏，显得肃穆祥和。宋颜第一次到这里，任由万鸿宇领着一直往墓园深处走。
这块地方几年前价格炒到惊人，丁心悦过世之后，按理说应该葬回万家祖坟，但是一来万鸿宇并没这个意识，二来丁家父母也不同意，说太远了以后看闺女不方便，于是选中了这个又贵又远的地方，叫万鸿宇掏钱买。万鸿宇也买了，把那娘儿俩藏在了一起。丁家父母多久来一次万鸿宇不知道，但是他每年清明肯定是要过来扫墓的。
一直走到挺里面的地方，远远的并没看见什么人，但转进去就看到耿晨钟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块空了的墓地前的汉白玉石台阶上。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耿晨钟猛地抬头，在确认了真的是他要等的人之后立刻站了起来。万鸿宇走了过来，耿晨钟也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宋颜。他倒是没什么意外，反而跟看见亲人似的，眼泪又要往上涌。
宋颜知道耿晨钟这个人，虽然是个男孩子，不过感情比较细腻脆弱，可即使如此，她也并没有真的见他落过泪，看来今天的确是控制不住了。
耿晨钟用手背抹了把鼻涕，说：“姑妈和姑父去我爸妈那里了，我今天休假，所以来看我姐，可是……”
说着，他目光转向空了那块地方，因为骨灰已经迁走，墓碑也已经撤掉了，只留下空荡荡的一个坑，残留下一些狼藉的痕迹。
耿晨钟又说：“之前没人跟我说过，我给姑妈打电话，她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之后就不接我电话了。丁月弯在姑妈他们离开之前就从家里搬出去了，现在也找不到。”
万鸿宇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他认可或同意的余地，已经这样，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耿晨钟还想让万鸿宇出面，去找墓园的管理员追责，然而万鸿宇只是摇了摇头。当年买墓地的手续合同都是丁家父母出面办理的，虽然是他出的钱，但并不是他签的字，就是说，耿秀英真的过来把女儿的坟迁走，他万鸿宇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万鸿宇嘴唇有点抖，“太过分了。”
他终究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万鸿宇没再说别的，而且转身就走了，连耿晨钟在后面叫他都没停，宋颜紧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宽厚的肩膀，却莫名有一种难过。
其实她自己也很奇怪，这个时候明明应该是吃醋和嫉妒的不是吗？这里是他为曾经那个女人留下的记忆，是她即使选择无视，也不能从他生命中剔除的。
可是现在的她心里更多的却是难过，替那个男人难过，他是那样好的人，他对那个女人和她的家人也一定很好，然而他们却这样对他。她为他而心疼，疼得几乎要哭出来。
万鸿宇的脚步未停，一直到走出墓园，宋颜终于按捺不住，急走两步从后面抱住他，说：“鸿宇，你别难过。”
此时万鸿宇的脑子里很乱，一种从没有过的无力感，同时也很烦躁，前后闪过好几个冲动的念头，宋颜突然冲过来搂住他的腰也吓了他一跳，不过也因此冷静了下来。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任宋颜抱着，感受着她的体温把自己包围，她很瘦，常年体温偏低，即使如此，她还是用力温暖着他。说不上有什么用，但是心情却慢慢平复下来。
刚才载他们过来的出租车还在路边等，车上是他们的行李和此行的所有收获，带给家人、同事、朋友的土特产，每一样都是两个人精挑细选出来，每一件都带着美好的回忆。可是现在仿佛都变了颜色。
万鸿宇情绪不稳，宋颜却意外地冷静自持，她告诉司机万鸿宇家的地址，起码先送他回家，舟车劳顿，再加上这个意外，他们都需要休息。
宋颜看得出来万鸿宇在强打精神，回到万鸿宇家，就想让他去休息，万鸿宇却坐在沙发上没动，宋颜坐到他旁边，对他说：“有话就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些。”
万鸿宇摇了摇头，宋颜也没催促，过了半晌，万鸿宇还是说了一些，他不是很会渲染故事，讲出来的事都是干巴巴的，不过从话里话外，宋颜还是知道了一些他过去的事。
万鸿宇这个房子宋颜来的次数不算多，感觉就是很单调，一个单身老男人住着，没什么生活气息，更没半点女人的痕迹，宋颜没问过，今天才知道，当初他结婚的时候没什么钱，但丁家还是要求他摆酒席办婚礼，所以他就没钱拍结婚照，丁家也不出钱，后来卖掉原来那个房子的时候，耿秀英俩人几乎卷走了丁心悦所有的东西，那个时候万鸿宇心情也不好，东西也就任他们拿，都没了正好免去睹物思人。
以前每年清明他还能去给丁心悦扫个墓，这下好了，以后连墓都没的扫了。
讲到这里，万鸿宇已经无话可说，停下来静了半天，抬起头苦笑着对宋颜说：“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了。”
除了心疼，宋颜已经没有别的心情了，的确，她心里介意过丁心悦这个人，即使一再告诫自己那是万鸿宇的过去，而过去已经过去了，可她毕竟不可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了的事。
以前只是从别人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万鸿宇的过去，然而当她真的听到他自己说出来又是另一个心情。在那个过去里，并没有表面的光鲜，他所经历过种种糟心的事，经历过苦痛，生离死别，最终孤独地走到今天。
然而丁家却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留给他。
宋颜轻声说：“他们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照拂他们多年的人？
万鸿宇眼睛有点红，他一向是个不太表露感情和情绪的人，此时除了摇头和苦笑也没别的反应。
宋颜伸出手臂，把万鸿宇搂进怀里，不是依偎进去，而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把他拥进怀里。
万鸿宇不胖，但个子高，身量也比宋颜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拒绝，宋颜把手臂张到最大，也只有搂住万鸿宇半个肩膀，但她还是很用力地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你还有以后，你还有我。”
虽然姿势很别扭，甚至称得上痛苦了，但所有都抵不上这句话来得温暖。
“宋颜，”万鸿宇抬起头，问她，“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对吗？永远都不跟我分开的对吗？”
宋颜想了想，点了点头。
“宋颜，”万鸿宇抬起手摸了摸宋颜的脸，大拇指划过她的脸颊，她有点瘦，脸很小，也没什么肉，“谢谢你。”
如果不是遇到这样的事，万鸿宇还不知道，原来有个人可以依靠是这样的心安。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宋颜还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样坚强，也可以成为这个男人的后盾。互相依靠的两个人，仿佛这个世界上再多的苦难都能一起度过。
“宋颜，我们……”话说到这里万鸿宇突然沉默了，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他始终觉得求婚应该是个正式的场合，即使没有太多的人见证到，起码也该是诚挚的，快乐的，显然现在并不合适。宋颜为他难过他知道，如果现在说出那句话，以宋颜的性格多半会答应，但就像他始终认为的那样，互许终生该是双方因为相爱而幸福才做出的决定，而不是一方的同情施舍。
万鸿宇看着不明所以的宋颜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凑过去，碰了碰她的唇。宋颜有点吃惊，都忘记反应，万鸿宇再次凑过去，双唇即将相触的时候，宋颜的手机突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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