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晚上的餐会是自助形式，简单很多，也轻松很多，与会的人们不必再像白天时那样时时绷紧神经接收信息，随时准备应对，甚至抢先发言。
他们穿着比白天时随意很多的休闲西装，带着女伴或下属，穿梭于宾客之中，遇到熟识或合眼缘的人，停下来聊上几句，不说工作，更多的是房产、股票、甚至家长里短、八卦逸闻。
作为资深单身人士的万鸿宇就被交情很好的长辈拉住嘘寒问暖好久，甚至今天刚认识的也有拍着胸脯打算保媒拉纤的。知道他情况的人不少，也有今天才知道的，也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提起，就着这个陈年老话题，聊了半天。万鸿宇面带微笑，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他这个人性格太独立，要是父母活着或者还能说上几句，现如今是谁也管不了他的事情，不然耿秀英那一家子也不会这么费劲把丁月弯往他身边推了。
这种场合里倒是耿晨钟游刃有余的，他笑嘻嘻地给刚认识、不认识的长辈或者比他稍年长的老板们敬了一圈酒，转身看见万鸿宇周围不少人，他不知道什么事儿，看见人多就过来了。
万鸿宇一眼瞅见耿晨钟走过来，特亲密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对那几位说：“晨钟，我表弟，还没女朋友呢，大家有合适的姑娘帮着给介绍介绍。”
这个话题耿晨钟一向喜欢，他笑起来比万鸿宇也更有亲和力，叔叔阿姨前辈一叫，立刻把在场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万鸿宇趁着这么个功夫，静悄悄地从圈子里退了出来，端着酒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歇会儿，一回头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个人。
宋颜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又穿着不习惯的小晚礼服短裙。这衣服是耿晨钟挑的，一看就是他的品味，裙摆只到膝盖以上，后背还露着半个，宋颜左看右看，都没一个穿成她这样的，只能尽量保持低调，默默跟在万鸿宇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此时万鸿宇特意回头看她，宋颜想笑一下，但笑容很僵。
耿晨钟还是挺会挑衣服的，宋颜瘦瘦高高的，腿型虽然不像模特那么漂亮紧实，可也算笔直修长的，这件小礼服衬在她身上倒是把她的优点都突显了出来，万鸿宇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也就那双鞋不太契合。
万鸿宇回忆了一下，这不就是宋颜配白天那身套装的鞋子吗？不知道是太懒还是太忙，总之，她换了衣服忘记换鞋了。
万鸿宇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笑纹，然后对宋颜说：“去吃点东西吧。”
这个提议宋颜还是挺高兴的，这一整天，万鸿宇在论坛上侃侃而谈，可不代表宋颜无事可做，会务会因为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原因找她，一找就需要她过去一趟，一天下来脚都酸了。其实耿晨钟很仔细地帮她选了鞋，但她实在是不想换那双摇摇晃晃的细高跟鞋。
忙活了一天，两个人都饿了。万鸿宇往饮料区走，奔着冰镇可乐就伸手，被宋颜眼疾手快地拦下了，说：“老板，先吃饭。”
万鸿宇抬头看了宋颜一眼，那眼神里饱含着恼怒和不甘心，还有一点点恋恋不舍。要是换个人被万鸿宇这么盯着说不定就妥协了，但宋颜毕竟跟他们经历不一样，她就觉得万鸿宇这眼神跟以前幼儿园里不愿意睡午觉的小朋友一模一样的，对小朋友可以宠爱但不能纵容，所以宋颜没有让步，就这么盯着万鸿宇攥着可乐的手。
终于，万鸿宇把那瓶可乐放下，心里想着自己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老板，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绝对不能，尤其在这种公共场所。
宋颜见万鸿宇终于松了手，也终于展开一个笑颜，如果不是万鸿宇身高比她高很多的话，说不定她会摸摸他的头，说一句“真乖”，就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小朋友那样。
当然，宋颜不会真的去摸万鸿宇的头，但她觉得万鸿宇很有趣。从小到大，她接触过的异性也就是她爸，那个固执吝啬完全听不进别人话的倔老头儿，当然，也是个懂得很多常识，会爱护自己和家人的长者。
反正跟万鸿宇完全不一样。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男人如何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是根据百顺的资深员工，包括刚刚跟他熟识的那些人话里话外的说法，万鸿宇应该跟他故去的妻子感情很好，关系融洽。
宋颜想，那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
才能让他至今念念不忘。
已经很久了，宋颜已经很久都不曾对一个异性产生过丁点兴趣，不是不屑，是不敢。可是万鸿宇的确不同，这个人一手提拔了她，在她以为事业下滑期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机会，而且在工作中也教给她很多东西。她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像这样大型的研讨会里的繁琐工作也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宋颜盛了一些海鲜炒饭给万鸿宇，看他还是挺高兴的，接过去一口一口地吃得很快。看来他也饿了，一整天大脑都在高速运转，中午都没怎么休息，忙中抽了点时间，跟一家外地的零部件制造商谈下了一份合作意向。
当然也因此，宋颜也没闲着，联系会场的商务中心借传真机，让执行秘书把合作意向书制作好发过来。
到了晚上，终于风平浪静，两个人都感觉到饿了，端着盘子坐在角落里，远远看着耿晨钟跟一群人谈笑风生，他亲和力很强，尤其很讨中年女性喜欢，那几位带了夫人的老总都被晾到一边，夫人们纷纷拿着手机给耿晨钟留影，答应给他介绍女朋友。
宋颜边吃边说：“耿晨钟很能干的嘛，我最怕这种场合了。”
万鸿宇也朝耿晨钟那边瞥了一眼，说：“他从小就会讨人喜欢。”
宋颜无不羡慕地说：“跟什么人都能相谈甚欢也是一种才能，至少我就不行。”
万鸿宇看了宋颜一眼，说：“你很好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对自己没信心，但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如今天你自始至终都处理得很好。”
宋颜楞了一下，继而低下头扒拉盘子里的饭粒，没有说话。她知道万鸿宇已经对她相当照顾，从她还在做销售的时候就表扬过她，但是长久以来被压抑着的个性，让她不自觉地对自己产生怀疑。
万鸿宇早就洞悉了她的这一弱点，才一直鼓励她，要知道万老板轻易是不会夸奖别人的，比如耿晨钟。
宋颜咬了咬嘴唇，勉力露出一个微笑，说：“我会加油的。”
万鸿宇没有追究，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直觉宋颜可以做得更好，就像他把执行秘书安排在公司里处理事情也是有深意的，那个孩子书读得多，身上还留有明显的书卷气，个性也耿直，说白了，是很容易得罪人的性格，让他多在公司里锻炼几年，等他学会为人处世的方法，就是他真正独当一面的时候。
而宋颜，他对宋颜的评价还是很高的，当然不仅仅因为她会做饭，这个女员工个性温和，对谁都很友好，虽然少了她前任的那种雷厉风行，但却更细心也更了解他。
而且，她是为数不多的会否定他的人。虽然她从来没直接说“不”，她会用稍微委婉的措辞或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愿，这也是为什么往往万鸿宇会妥协的原因，对于他这样的人，硬碰硬的直接否定决不是一个好选择，然而一个期待的眼神就不同了。
以前丁心悦也从不跟他说“不”，那个女人不会跟任何人说不，与其说温柔不如说懦弱，他不吃饭也好，暴饮暴食也好，吃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也好，她都不会说什么，只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叹息。
当然，她对他是真的好，在他独自面对父母同时过世的惨剧时，用全部的爱包容他、抚慰他，并几乎盲从地鼓励着他重新振作起来。最初的他对她，比起爱更多的是依赖，这个世界上那处唯一让他感到安全的港湾。
万鸿宇觉得很奇怪，在这个场合，吃着自助海鲜炒饭，喝着宋颜刚端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粥，却又难得想起过往，那段艰辛却又淡淡如水的日子，明明已经很久没去回忆了。
饭后，万鸿宇想到露台上透个风，宋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跟着出去了。
会场的露台是开放式的，已经接近夏末时节，晚风竟然带着些微的寒气，万鸿宇西服革履的不觉得，但是光腿穿裙子的宋颜很快就有点冷了，她想走，可又不忍扔下万鸿宇一个，总觉得他从吃完饭之后神情就有点落寞，在这个远离喧嚣的狭小露台上，远处的灯光明明暗暗，把他的身影映得更加孤单寂寥。
宋颜觉得自己不能走，仿佛自己一离开，万鸿宇就变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人理没人问，想想就怪可怜的。
会场里，好不容易摆脱一帮新认识的熟人，耿晨钟一边得瑟地想着“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啊”，一边到处找宋颜，他也跟着忙了一天了，又陪着叔叔阿姨们应酬半天，又渴又饿的，上班以来养成的习惯，一饿就想找宋颜。结果在会场里转了一圈，既没看见宋颜，也没看见万鸿宇，他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屋顶的超大的水晶吊灯，想不明白这俩人去哪儿了。实在太饿，他也顾不了这么许多，奔着食物就过去了。
就在耿晨钟刚才站过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扇隐在光线不明处的小木门，木门上挖着一个一个不规则的格子，格子里面镶着玻璃，木门外面是个小小的露台，万鸿宇正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宋颜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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