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说来也怪，“百顺”的生意是好，但客户直接揣着钱进来，试了车没问题，二话不说就定了这种事，还得挺少的。宋颜负责的这个区域，从她上岗那天开始，一连有这么好几单，都被她赶上了。
宋颜从第一天就负责推销高档车，那一辆车的价格就够她咂舌，是当初她那点私立幼儿园会计的工资想都不敢想的。每卖出一辆车她就趴在角落里，写写算算又能拿多少提成，看着那些数字心里挺高兴，果然劳有所得，都不觉得工作辛苦了。
不过好日子也没过几天，她就被从高档车区调到中低档车区。她爸听说之后特别生气，说：“这是有人看你不顺眼，嫉妒你提成高呢。你去跟你组长反应反应，还是待在高档区好。”
因为待在高档车区更有机会遇到有钱男人，不过这话宋颜她爸没说，但宋颜心里是清楚的。所以，她倒宁愿在中低档车区。
何况，跟组长说又有什么用？当初是组长把她放到高档车区，现在也是组长调她离开的，也许从一开始，把她安排在那里就只是个临时决定，现在她的岗位已经安排好，自然得调回去。
宋颜觉得自己心态还行，在哪个区都是卖车，对她来说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中低档区的车多，销售也多，大家是同事，也是竞争关系，面上维持着和谐，但内里不冷不热，甚至互相提防。一开始宋颜就挺不习惯，她跟小朋友相处比较多，以前工作间隙到院子里，遇到小朋友们在做游戏，她会站在一旁看看，那些天真的孩子，讲着天真的童言童言，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心无芥蒂的，不像现在。现在面对的都是成年人，老实说，有的时候挺累的。
可是过了几天，宋颜又觉得，这样也不错，人跟人之前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竞争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她才上班第一个月，还并不能深切体会“业绩”对于一个销售来说有多重要。
第一个月，凭着她在高档区的积累，并且，调到中低档区之后，似乎是把好运气从那边带了过来，接手她工作的员工半个月下来一单生意都没做成，而中低档区这边客户盈门，也因此，宋颜的业绩竟然排进组里的前三，在新人里绝对属于突出成绩。组长领着手下的销售们开当月总结会议，把宋颜当典型，号召大家向她学习，争取下个月争个第一。
拿到薪水和转正的合同，宋颜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想她一个财会专业的毕业生，以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跑来卖汽车，做着与专业完全不同的陌生行当。以前的她，对来交学费的学生家长讲话都会脸红，现在却要在客户面前假装落落大方。人的可塑性果然很强。
宋颜一边感慨着，一边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她妈买了件衣服，给她爸买了酒。
她爸看见酒就高兴了，还跟她说加油来着。至于是加油工作，还是加油钓个金龟婿，父女俩都没明说，都按照自己的想法理解了。
只不过，好运气没能延续到第二个月，仿佛是突然之间的，就没有顾客上门了，宋颜觉得挺意外的，工作久了的同事却都习以为常，组长给他们开会，也说这是正常现象。
不管动员做得多好多到位，没有生意就是没有生意，销售们都有些倦怠，偶尔有人进店来咨询什么的，有经验的销售一眼就基本判断出这人会不会买车，遇到没多大意向的顾客来问也不太愿意浪费时间和口舌招呼。只有新人宋颜，她大概还没到能分辨这种事情的程度，所以每每有人进来，她的同事们都爱理不理的，她都很主动地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几乎同样的问题。
这天，照样的生意清淡，宋颜跟她同组的几个销售围在一块儿聊天。
说是一块儿，但宋颜跟他们没多熟，只是抱着自己的水杯跟他们站在一起而已。
有个男销售就说：“听说了么？咱们城也快要限制购买汽车了。”
他对面的女销售很露骨地白了他一眼，说：“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我怎么没听说？”
男销售也不恼，笑着说：“那你成天听说什么啊？”
那女销售眼睛一亮，说：“听说老板甩给他小舅子一辆二手车，他小舅子恼了。”
男销售说：“老板这么有钱，连辆车都舍不得给，我要是他小舅子我也恼。”
女销售“切”了一声，说：“老板的钱到底是老板的，凭什么给前妻的表弟花，要我老公这样我肯定不同意。”
这时另一个女员工插话说：“你还想当老总夫人呢？”
男销售适时嘲笑道：“她想得美。”
那女员工被戳中了心事，又被当头泼了冷水，挺不高兴的，说：“说什么呢你？上礼拜的申请表写了吗？”
男销售一边笑着一边往后退，说：“我这就去写。”
宋颜还在想，同事讲的是什么申请表，就看见大门口进来一对老年夫妇，穿着挺平常的，进到店里的眼神也挺茫然，一看就是没来过这种地方。
宋颜那几个同事好像没看见一样，只自顾自地继续议论着：“听说了吗？临街新开了家印度饭店，据说厨师是个印度人。”
对于这种情形最近宋颜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赶紧放下自己的水杯，过去招呼那对老夫妇，先请他们落座，还倒了茶水给他们。
老夫妇似乎还没有看中的车型，心里完全没有打算，这种客户是最难办的，不过宋颜毕竟在幼儿园工作过多年，耐心还是挺足的，她询问了老夫妇的心理价位，拿了几份车型的介绍给他们。
那位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对着资料看了半天，似乎没怎么明白，老太太说想看看实物，宋颜就领着他们，按照那几份宣传单的车，一辆辆介绍给他们听。
那边还围在一起的销售们都看戏一样地看着宋颜这边，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些嘲讽的笑，在他们看来，这种客户多半是家里子女头脑一热说想买车，打发父母出来看看，再看到价格之后多半就开始犹豫，到最后真正掏钱买车的几率太小了，也只有宋颜才把他们当真。
几个人大概都各怀心事，看得过于专注，连老板万鸿宇从大门口进来都没第一时间发现。
万鸿宇不是每天都过来，来的时间也很随性，有时上午有时下午，还有时快下班的时候路过进来看一眼，今天也是赶巧了，有个朋友介绍的客户想给公司买辆商务车，本来这事儿交给下头的工作人员去办就行，偏巧他今天正好在附近办事，就自己过来，顺便拿趟资料。
大厅很敞亮，万鸿宇一眼就看见角落里聚在一起的几个人，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正殷勤介绍车子的宋颜，那位老爷子正用粗糙的手摩挲着车皮，宋颜也摸了摸，嘴里说着什么，以万鸿宇的经验，应该是在介绍车身的材质。
终于那几个人中有人发现了万鸿宇，一惊之下发出一声轻呼，几个人都挺措手不及，万鸿宇也随着声音扭头过去看他们。
万鸿宇这个人长得浓眉大眼的，平常不苟言笑，年纪又刚好是成熟稳重的阶段，所以这一眼看在那几个销售眼里，都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因为偷懒被老板瞪了。
万鸿宇没说话，他是老板，从不直接插手下面销售的工作，也没越级直接批评过任何一个销售人员。他没做停留地接续往里走，找他想要的那份资料，拿了便离开了。
虽然万鸿宇什么也没说，但不代表那几个销售什么都不会想，说实在的，平常工作再努力，可就是一个不留神被老板看到，给他留下偷懒的印象，他一句话，就能把这些人多少年的努力都抹杀掉。
几个销售不安地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等待着最终也没等来的结果。
他们组长开完会下来的时候，宋颜正在开单子呢。谁都没重视的那两对老夫妇，竟然一口气定了两辆车。用老爷子的话说，听着你们销售介绍感觉挺好的，反正价格合适，一辆给儿子，一辆给儿媳。
当初看不起老夫妇的那几个销售心里有苦说不出，怪自己眼拙，竟然没看出来这俩人的消费能力这么强。
组长只顾高兴了，刚才开会，因为本周业绩惨淡，被她的领导批评了一番，结果刚散会就卖掉两辆，乐得她拍着宋颜的肩膀，说：“小宋你可真是我们组的福星。”
有人视她为福星，也有人视她为灾星，尤其那几个刚才觉得被万鸿宇瞪了一眼的员工，心里可憋屈了，就想离宋颜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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