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战
“没有危险，走吧。”洛络余光撇了一眼暗处藏着的人，没做反应，继续向前走去。
“师姐，真的没事吗？我们刚到京城，会是什么人跟着我们啊？这么晚了，不会是鬼吧？”锦瑶还是害怕，一只手抓着宁谅的胳膊，另一只手抱紧洛络的胳膊，不停地朝四处张望，生怕突然跑出来什么东西。
洛络看着这个样子的锦瑶，不禁笑出声来，“傻丫头，你这胆小的样子，可千万别被师父看见，否则他老人家该说你丢咱们山门的人了！”
“师父说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都无所谓了。再者说了，你不说，宁谅不说，谁知道我现在这个怂样子啊。”
“跟着我们的那个人会说啊。”话音未落，洛络一下甩开锦瑶的手，不顾锦瑶抬起的小拳头，向前跑去。
三人这么跑着，闹着，笑着，很快就到了茗益堂。洛络让他二人先行回房，自己则走到一旁中，向暗中之人拱手，“多谢一路护送，也替我向你家将军道谢。”暗中之人亦拱手回到：“姑娘客气，小人告退。”
花灯节过后的几天，日子过得及其平淡。锦瑶没事就去城里有名的菜馆品尝学习，宁谅从石巫那里借来两本书，平日里就在院里练武读书，要么就是跟着锦瑶出门保护她。洛络整日里就看看书，偶尔也在前厅帮忙抓抓药，或者诊诊脉。自从那日从宇文府出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府里的消息。经过节日的洗礼，街上也恢复了往日的无澜。
过了几天悠闲日子，洛络收拾好包裹，一个人悄悄从后门出来。天微微亮，街上人影稀疏，迎面吹来的微风还有些凉。洛络紧了紧衣服，把包裹移到自己身前遮挡寒风。步行至城外，太阳已经升的老高，洛络找了棵大树，脚下轻轻一点，便飞身到了最粗的树杈上，头枕包裹，随手摘下两片树叶盖在眼睛上。“舒服~”
临近晌午，城外的这片树林只有鸟鸣，深秋的气温不冷不热，洛络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继续赶路。刚把包裹背上身，就听见有打斗声由远及近，飞快朝这个方向赶来。洛络看来不及逃离，就躲在附近，以茂密的树叶遮蔽。
巧的是，打斗的声音刚好落定在这附近，洛络朝下看去，只见子车战和一群蒙面人激战在一起。五六个蒙面人把子车战和他唯一的随身护卫包围在中间。看来之前在其他地方，已经发生了一场恶战，子车战和护卫满头大汗，那几个蒙面人的状态也不是很乐观。这些蒙面人似乎很厉害，子车战武艺超群是人尽皆知，这几个蒙面人若是单独来战估计是打不过，几个人联手，也能制衡他一段时间。
二人互通眼神，猛地就要突围出去，刀光剑影一直延续到不远处的河边。洛络一路跟过去，眼看子车战似乎有些体力不支，马上就要落得下风。洛络眉头一皱，冲了出去。
“快过来！“洛络站在河边大喊一声。子车战和护卫闻言立刻反应，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洛络。擦肩而过之时，洛络将手中的粉末撒了出去，子车战转身，用内力把空气中的粉末震到蒙面人周围，大量的粉末瞬间包围住他们。
子车战一掌震出之后，彻底力竭，站立不稳，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法驷见状，赶忙过来扶住他。洛络也着急上前看顾他俩，却在混乱中忽然伸出一掌，将洛络一下推到河里，来不及反应，那一掌像是拼尽了全力，洛络一下就被拍晕在水面，没了知觉，一直向着河水深处落去。
再次醒来，天已然黑了。洛络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烧的很旺的火堆。子车战坐在火堆边，他的外套在自己身上盖着，白天的打斗让他的衣服变得伤痕累累，接着火光，他从自己本就不完整的衣服上撕下一小块，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剑。洛络想起身，但是稍微转了一下头，就头痛欲裂，没办法，立刻闭上眼缓一缓。回想起今天经历的一幕幕，自己被偷袭，被打晕推下水，在彻底晕倒之前，朦胧中好像看到是子车战的身影来救自己。但是，为什么觉得那个场景那么熟悉，似乎之前就经历过一模一样的……
缓过劲儿，洛络双手撑着地，坐了起来。子车战听见声响，立刻放下剑走过来。
“姑娘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没事，就是头还是有点疼。”洛络说完，看子车战还是盯着自己，似乎还是不放心，“真没事，少将军莫不是忘了，我会医术，自己的身体还是了解的。”
听了这句话，子车战才稍微舒了口气。拿过旁边的水袋，打开，递给洛络。洛络道了谢，喝了口水，这才发现，这原来是个山洞，山洞不大，一行人就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休息，但这个洞十分防风，外面树枝摇曳，树影婆娑，但洞内感觉不到一丝微风。
这时，洛络才想起来自己的包裹，四下寻找。坐在身边的子车战默默地把自己身后的包裹递过来。洛络把水袋还给子车战，顺便从包裹中找出一个白色药瓶，拿给他，“这个药膏能促进伤口愈合，而且几乎不会留疤，送给你们了。”
“法驷回去处理那些人了。”子车战看着药瓶，手指抚摸着瓶身。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清冷，语气里的平淡，似乎白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喜欢这个瓶子的话，我可以送给你。”洛络看他一直盯着这瓶子，也不知道能盯出什么花来。
“这瓶子，你从哪得来的？”子车战的语气一下子变了，虽然还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是总觉得和之前不一样。
“从小就有，怎么？有问题？”
一阵寂静。
他又不说话了。洛络撇撇嘴，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她看着子车战的伤口，离他更近一些，一把夺过手中的药瓶，“衣服脱了。”
子车战扭头看着洛络，满眼疑惑。“这药你光看有什么用。衣服脱了，我帮你上药。”子车战还是一动不动，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洛络已经开始动手主动去解他的衣带，子车战赶忙拉住她。打开瓶盖，洛络用指尖沾一点药膏先涂抹在他脸上的伤口。白天见到他们的时候刀光剑影的，速度还那么快，什么都看不清，现在才发现，这身上的伤口比之前想象的要多，但还好，都不深，只是伤在了表皮。
黑暗中的火堆真是不行，这什么也看不见啊。洛络心里抱怨着，眯着眼离子车战脸上的伤口越来越近，一点都没发现他快煮熟的耳朵。子车战猛然把脸扭过去，皱皱眉，说到“多谢姑娘，我还是自己来吧。”
洛络这才意识到不妥，把药瓶递给他，自己坐在火堆另一侧。把行李放在怀里，双手抱着腿，看着洞外发呆。突然子车战那边传来声音，洛络赶忙转头看向他。子车战的后背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肩上能够到的伤口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背上那些。洛络走到他身边，伸过手拿着药瓶，轻轻为他擦拭伤口，“这瓶药送给你了，你记得多用，旧伤也可以用，可以让疤痕变浅。”虽然洛络知道久战沙场的人身上肯定会有伤痕的，但是亲眼所见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感觉还是特别震撼。洛络心里一时有种十分复杂的感觉不知该怎么表达。
洛络以最快的速度抹完了药，赶忙把衣服搭在他肩上。转头的瞬间，瞥见了子车战耳后的胎记。要是不仔细看，那就是一块红色的斑点，但是距离近一点，你就能观察到，那红斑好像是一朵花瓣比较小的海棠的样子。洛络只是扫了一眼，就转头回到火堆另一边。“少将军，这会儿没什么事，你先休息吧。”子车战还是那样，只是“嗯”了一句，就靠在一个大石头合眼休息了。
山洞里寂静无声，火堆偶尔迸出的火花噼噼啪啪，洞外的微风吹响树叶。儿时的记忆像泉水一般，一点点汇入脑海。是他，我没记错----回忆结束，洛络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洛络拿出包裹里的竹笛轻抚着。原来是故人，怪不得白天在河里救自己的时候，那个场景那么熟悉。小时候就是他救的我。五岁的时候贪玩，偷偷跟着大哥跑到郊外玩，结果一不小心就失足落水，跌落在郊外的小河里。虽然那河并不深，但是才五岁的我也没多高，也不会游泳。我在河里扑腾着，嘴里呛着水，根本喊不出来，我怕极了，双手不停的乱抓，企图抓住点什么。可什么也没有。眼看自己坚持不住了，慢慢沉下水。突然一个人影跳下水，像一条鱼一样冲到我身边，拉起我就游向岸边。后来的事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大哥赶过来把我一路背回了家。我一下子睡了两天，醒过来才知道，那天幸亏大哥和救我的人在附近练武，和我一起玩的小朋友去找了他们，我才得救。
洛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子车战坐在洞口，看着外面的天。洛络看着他，莫名心安，总觉得有他在的地方，就会安全。
洛络背上行李，拿好他的外套，朝洞口走去。“你要去哪？”子车战难得率先开口。洛络把外套递给他，指指不远处的山头，“我要去那边的山上采点药。”子车战看看那边的山，皱着眉，“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和你一起。”听了这话，洛络愣了一下，这次刺杀的事虽说不大，但不用处理吗？“你不回城处理刺杀之事？”
“法驷会处理好，他没问题。”
洛络看着子车战，看着他那平淡的表情但是眼睛里又透出的一丝坚定，忍不住笑了，他从前就是这样，一直保护着身边弱小，“好啊，那就麻烦你了——阿战。”
子车战愣了一下，整个人的气场似乎骤然就变得温柔了下来，就连开口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没事，我们出发吧。”
从森林走向河边，又一路慢慢走到韵山脚下。一路风景如画，鸟鸣虫叫，万里无云。走了半天二人没有一句交谈，日上三竿，洛络看看头顶的大太阳，转头对一直在身后走着的子车战说：“在前面找个阴凉处休息一下吧。”，子车战点点头。
洛络一路上都在想，他小时候就这样吗？虽然以前的事记不太清了，但我记得他小时候挺爱笑的啊，怎么现在变成个闷葫芦了。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想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小溪边，二人坐在溪边的树下休息。洛络看着子车战，不，应该说是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盯穿。子车战终于受不了她的目光了，“怎么？”
洛络挪挪位置，坐的离他近些，眨眨眼，问道：“你小时候就这样吗？”子车战挑眉，一脸疑惑看向洛络。
“就是这样沉默寡言，心思深沉。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开朗啊。”
子车战摇摇头，“你记错了，我向来如此。”
洛络收回视线，望着溪水中偶尔游过的小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哦。”
子车战很早就意识到洛络她失忆了，在苡仁峰身受重伤，她来解毒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他睁眼看到了那条项链，那条用狼牙做成箭头的项链。当时以为是昏迷的幻觉，直到醒来之后见到她，那不是梦。几年前，自从洛络消失在宇文府之后，除了宇文家的人，子车战也在暗中寻找，可是那么多年了，毫无音讯。这次遇见她，她眼中的陌生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子车战心上划了一下。无妨，既然之前的记忆没有了，那就重新认识一下。也许经过这几年，彼此都变了许多。
一阵沉默，但这二人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一种和谐的安静氛围。洛络背靠大树，手里转着随手折下的狗尾巴草。说实话，洛络的坐姿有时候就像个男生，比如现在，一腿蜷起，一手搭在蜷起的腿上，另一条伸直的腿也不安分，脚时不时的画着圈。和旁边的子车战相比，明显是那挺直脊背的少将军更加悦目。
“阿战，你是不是在云盎山就认出我了？”洛络拿开盖在眼睛上的树叶，看向子车战的背影，他一袭玄色衣物，和眼前的山水相映，就好像一幅多彩的山水画中，一个引人注目的墨点。
子车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回身直视着洛络的双眼，“那你又是如何突然记得我的？”
洛络从来没有在白天如此认真注视他的双眼，那双眼睛坚定、明亮，清澈得能映出自己的表情，洛络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漏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那样的双眼，任凭谁都会陷进去吧。
“我······被拍进水里的时候，脑袋拍醒了一点。这也不怪我，我这个人脑袋笨，记性不好。”
子车战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了一下，“没事，你记得我就好。”说完，他去溪边把水袋装满。
“那追杀你的是些什么人啊？”
“不重要的人。”子车战不知道从哪找来一片大叶子，可以当扇子，一手轻摇，微风便吹向洛络。
休息过后，二人继续赶路，沿着溪水，一路向上。山林愈发茂盛，这路也越发不好走，进程逐渐减慢。子车战在前面开路，洛络紧随其后，观察着周围的植物。走到了半山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二人找了处背风的大石头，升起火，吃着干粮。
月朗星稀，溪水潺潺，夜深了，洛络坚持不住，上眼皮搭上了下眼皮，昏昏默默的就睡着了。一觉睡到朝阳露头，清晨的鸟儿跑来吵闹，洛络睡眼惺忪，一睁眼就看到睡着的子车战，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什么情况？！！”洛络喃喃道。自己竟然躺在子车战腿上睡了一晚！一旁的子车战被洛络的动静吵醒，坐直活动着关节。洛络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外套扔给子车战，自己飞快地跑到溪边洗脸。看来以后不能睡那么熟了。一捧水泼到自己脸上，拍拍自己通红的脸颊，猛地站起来，准备回去，但是一转身就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洛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一下子踩到了一颗很光滑的石头，眼看马上就向后滑倒了，空中的双手一下子抓住了子车战的衣领，同时子车战迅速单手拦腰把洛络拉起来。
洛络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这么多想法飞速划过：为什么今天我这么倒霉？我怎么了？这是什么庸俗话本的桥段啊！为什么让我遇上了？悄悄咽了下口水，洛络不敢再看着子车战的双眼，将头扭向一边。但扭过头看到的场景，让她整个人一愣，刚刚的想法一扫而空，脑袋里此时只剩下一句话：还能更巧吗？
只见锦瑶和宁谅站在那块大石头的地方，火堆已经灭了，冒着缕缕青烟。锦瑶二人看着子车战搂着洛络，目光看看洛络，又看看子车战。洛络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子车战，跑到锦瑶旁边。“你们怎么在这？”
“啊······我们······找不到你，石巫师兄说你可能来这边山上采药了，所以我们就一路赶过来，说看能不能帮帮你。师姐你们这是······”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走吧，继续赶路了。”
剩下的路途不远，不到半天就走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洛络四处张望，仔细分辨，终于看到了草丛的最右边长着一片有赤红色的叶子的低矮草丛。
“师姐，你是要找那红鹮草吗？”
洛络点点头。这一片的红鹮草长势喜人，药效一定很好，采回去给老爷子入药，至少能提起一点精神。但是这红鹮草周围全是毒刺，另一边又是悬崖，十分不好采摘。洛络正想着自己的轻功有没有把握，子车战双脚轻轻一踏，三两步就到了红鹮草附近，但没有停留，立刻在一小块空地上轻点一下，又飞了回来。
“怎么了？是没地方落脚吗？”
“嗯，这毒刺不仅在那一圈，这红鹮草底部也有，而且地面上布满了，基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周围只有半个脚掌的空地，根本站不稳。”子车战看了看环境，附近的树距离都比较远，也不可能从树上吊下去。子车战看着洛络，洛络盯着红鹮草。
子车战抽出佩剑，驱动内力，一剑劈下去，一个小缺口出现在眼前。但是洛络阻止了他，“这样太费力气了，那毒藤看起来细，但十分难砍断，你别这样费内力去砍了。”
“那怎么办啊？”锦瑶看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阿战，你照顾好她们。我去看看。”还未转身，子车战拉住她，没有说话，但眼里全是担心。洛络拍拍他，“没关系，要是不行，我马上就回来了，放心。”
说完便使着轻功，单脚落在了那半脚掌的空地上。正如子车战所说，着周围的地上全是毒藤毒刺，根本不能乱动，现在这种情况，保持稳定已是不易，更别说采药了。洛络试着缓缓蹲下，不行，另一条腿还是会碰到毒刺。只能尽力身长胳膊，试着弯腰去够最近的几颗，放在怀里，起身便回到草丛边。
“师姐没事吧？没有受伤吧？”锦瑶着急地跑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生怕看得不仔细，漏掉什么伤口。
“没事没事，我好的很。”把草药交给锦瑶，就转头对子车战说：“我们走吧，该回去了。”子车战点点头。一行人就顺着来时的山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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