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缘人
“姑娘，姑娘，你在吗？”
午后，秋风萧瑟，矮篱笆围成的院墙外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向院里张望着，轻声呼唤。
屠溪溪在屋里听见微弱的呼喊声，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看向独眼婆婆。
独眼婆婆哼笑了一声，连头都没抬，“看老婆子我做什么？你就出去看看是谁嘛。”
屠溪溪下了炕，穿上鞋，走出门去。
她快走两步，就看见院墙外丽娘正站在那里，一手扶着腰，一手提着一只食盒。
丽娘看见她很是高兴，向她招招手，“姑娘快过来，我这里有东西给你。”
屠溪溪不明所以，依言走过去，打开了篱笆小门，走到丽娘身边。
丽娘温和地笑了笑，把手里的食盒递上前去，见屠溪溪没有动作，不由催促道：“姑娘，快接着呀。”说着就强塞到屠溪溪手里。
屠溪溪拿着食盒，很是懵圈。
丽娘眼眸微垂，略带歉意地道：“姑娘，我今天是来赔礼道歉的，那天是薛郎误会了你，才做出那些举动，你帮助了我，我们却无意中伤害了你，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前几天身体不便，没有及时来给你赔罪，今天我做了萝卜糕来，还请姑娘收下。”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屠溪溪的表情从疑惑到漠然，边说边把食盒递还给丽娘。
丽娘惊讶了一下，没有接食盒。
屠溪溪看她大着一个肚子，也不敢将食盒强行塞给她，便弯腰放在了她脚边。
丽娘平复心情，掩下受伤的神色，脸上挂着有些牵强的笑容，“我不是想用一盒萝卜糕就换取你的原谅，你想要别的补偿，只要我能做到，也是可以的。”
屠溪溪摇了摇头，平静道：“我什么也不想要，如果你真心实意想补偿我，那就让伤害我的那个人亲自向我道歉，你代替的道歉，我不接受。”
丽娘皱起眉头，面色为难，“姑娘，薛郎他……性子有些执拗，他只是太担心我了，才会伤害到你，所以这件事还是我的错，我……”
屠溪溪伸出手来做出了一个制止的动作，明显不想再听丽娘这一番辩驳。
“你不用试图说服我，我说过了，我只接受伤害我的人的亲口道歉，至于其他的，并不关我的事儿，所以我不会因为别人的情非得已而委屈我自己。”
她说罢便走回院中，将那篱笆小门重新合上，朝丽娘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
丽娘看着屠溪溪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食盒，不由得苦笑一声，她慢慢蹲下身子，将食盒拿起，又慢慢站起来，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才缓缓离去。
屠溪溪回了屋子，脱鞋上炕，继续拿起还没做好的针线活。
独眼婆婆将针在头发上划了两下，边缝针边不经意地问道：“是谁来了啊？”
屠溪溪促狭地笑了笑，“婆婆不都猜到了，做甚还要问我？”
“那女人找你什么事啊？”
难得见独眼婆婆感兴趣，屠溪溪眨了眨眼睛，凑到她跟前，“婆婆很想知道？”
“不想说就不说。”独眼婆婆往后挪了挪，故作嫌弃道：“离我那么近做什么，起开一点，都挡着我的光了。”
屠溪溪轻笑一声，她倒是很少见独眼婆婆这么刻意掩饰自己，她明明很想知道丽娘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偏要做出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我说嘛，我说嘛，婆婆别不听，她来是想给我赔礼道歉，还特意做了一盘萝卜糕给我。”
独眼婆婆闻言抬起了头，看向屠溪溪，面色不霁，“你收下了？”
屠溪溪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啦，我说谁伤害了我就让谁亲自来给我道歉，我不接受她的道歉。”
独眼婆婆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却恨恨道：“那女人惯会做样子。”
屠溪溪仔细观察独眼婆婆的神情，看上去真像是和丽娘有什么过节。
她不禁有些好奇，究竟丽娘做了什么，才让独眼婆婆这么不待见她，甚至做到了“闻丽娘色变”的程度。
对此，独眼婆婆好像很不想回答，恹恹道：“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又不关你的事。”
屠溪溪没再识趣地不多问，反而微撅起嘴，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可是我都告诉婆婆丽娘和我说了什么，那作为交换，婆婆也应该告诉我一件我不知道的事呀。”
没想到独眼婆婆直接耍起了无赖，“我又没让你告诉我，是你自己想说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屠溪溪回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初她对独眼婆婆说的话嘛，听着也差不多。
她依稀记得，那天是独眼婆婆主动和她说林朔收到她缝制的衣服之后的反应，她怕婆婆打趣她，便先堵上了婆婆的嘴。
她哼了一声，“婆婆竟然套用我的话。”
独眼婆婆自然看出屠溪溪是有意逗她，见招拆招，“怎么你说得，我就说不得？”
谁料屠溪溪直接撒起了娇，“婆婆就告诉我嘛，说一点点也行，我不知道婆婆和她发生了什么，万一下一次她再找我，我不知道如何拒绝她怎么办呀？”
独眼婆婆不理屠溪溪，自顾自做着针线活。
屠溪溪继续磨她，直把独眼婆婆磨的没了脾气，最后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我就给你说一点吧。”
屠溪溪端正坐好，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独眼婆婆也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目光落在门外，继而变得悠长。
她的声音缓缓响起，苍老沙哑之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伤感。
“丽娘是逃荒来的女人，碰巧被下山办事的老寨主和寨主遇到，她差点饿死，老寨主就问她愿不愿意到山寨里来，给寨主做媳妇儿，吃喝不愁，她答应了，就来到了山寨，不巧老寨主旧疾爆发，治也治不好，不久后就走了，临走前还担心着寨主的亲事，就交代我一定要把寨主的亲事办好，可我没想到，老寨主刚走三天，那女人就和二当家的搅在一起了，要不是寨主说此事就此了结，我必不会轻易放了那女人。”
独眼婆婆说到后面时情绪越来越激动，屠溪溪赶忙蹭到一边，帮独眼婆婆顺气。
她心里暗想：原来还有这么回事，怪不得独眼婆婆对丽娘不冷不热的。
不过林朔好像也有点可怜，到手的媳妇儿却成为别人的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咽下这口气的。
独眼婆婆平复一下心情，摆摆手道：“我没事，我就是自找的，人老了老了还这么想不开，唉，我就是对不住老寨主的嘱托啊，当年老寨主还在的时候对我颇多照顾，我感激他，敬重他，可是我却连他唯一交代的一件事都没有办好。”
“婆婆放宽心。”屠溪溪安慰她，“这件事不是婆婆的错，老寨主要是知道婆婆这么自责，恐怕后悔嘱托婆婆了，寨主亲事不成，说明缘分还没有到，丽娘不是他的有缘人，等寨主遇到他的有缘人，亲事自然水到渠成。”
独眼婆婆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屠溪溪，越看越是满意。
屠溪溪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婆婆这是在做什么？”
独眼婆婆没回答她，反而拍了拍她的手，“你说得对，丽娘不是寨主的有缘人，当初寨主对她也并不是很上心，远远不及你，若说有缘人，也该是你才对……”
屠溪溪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就是想安慰安慰独眼婆婆，可没想把自己给搭进去啊。
她算什么有缘人啊，不过是稀里糊涂被林朔抓来为了保住小命而委曲求全的苦命人罢了。
而且就林朔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谁敢嫁给他啊，就算长得不错，也弥补不了性格上的缺陷。
嫁人嘛，必须要嫁让自己舒心的人，至少也不能添堵啊。
更何况，林朔根本没有想娶她的意思，独眼婆婆真是想多了。
屠溪溪见独眼婆婆兴头正起，不欲与她辩驳，下得炕来，打断独眼婆婆的长篇大论，“婆婆，我去方便一下。”
独眼婆婆骤然被打断，咂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不由道：“那你快些回来啊。”
屠溪溪出门来先去上了茅厕，然后站在院子矮篱笆制成的围墙处向外张望，磨磨蹭蹭，就是不往屋里去。
外面有些冷，被风吹得久了，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屠溪溪搓了搓手，见时间差不多了，估计独眼婆婆早就忘了这茬，便欲回屋里去。
却见得远处一个人影渐渐清晰，正是林朔。
屠溪溪想到独眼婆婆说的那些事，不禁有些同情林朔，还有些佩服林朔，竟能忍下这种耻辱。
其实身为寨主的他本不必如此。
就在屠溪溪恍神之时，林朔已快步走了过来，他甚至没看一眼屠溪溪就掠过了她，所过之地卷起一阵风。
屠溪溪自嘲地笑了一下，她这个小命都被别人捏在手里的苦命人竟然去同情一个山寨头子，真是吃饱了撑的。
她摇了摇头，往屋里走去，也不再听独眼婆婆和她说什么有缘没缘的，拉着独眼婆婆往灶房里走去。
见独眼婆婆还要挣扎，屠溪溪忙道：“寨主回来了，再不做晚饭寨主可就要饿着了。”
独眼婆婆瞬间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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