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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浑水摸鱼


快点儿,怎么这么慢呐~”我朝那边蹒跚跑来的童柏熊催道。他屁颠地把竹篮往地一搁,捏下一头热汗:“哎,我只找到这些……三根香与半块馒头~”

        “也罢,将就着用吧!”我迅速拎出烛香用火折点燃,然后插到干瘪的馒头上。

        “快过来~”我俩席地而跪,面朝烈阳,头顶苍天,齐声道:“皇天神佛在上,日月明鉴……”

        “我,方不败。”

        “我,童柏熊。”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福难同当,生死相共,推襟置腹,酒囊饭袋……若违此誓,定当喝酒呛死~出恭便死~狂笑憋死~”言毕八拜叩头,相视一同大笑起来。

        “方子,你今年多大?”

        “十三有余。”

        “我十五了,这么说我为兄你为弟!”

        “好吧,那我以后不叫你童胖子……管你叫童大哥~”

        “哈哈!好兄弟~”

        黑木崖所处的灵鹫山中峰峦繁杂,叉路之多让人昏头转向,我们只得绕山涧瞎寻……

        “童大哥,你说这黑木崖是不是到处长满黑树?这样的话我们也好找啊。”

        “才不是呢!据说这里曾经经历一场大火,当时土木皆被烧焦了,因此而得名……”他突然竖起了耳廓,似乎听到了什么。

        “唯我明教——龙盘虎踞——熊熊圣火——永垂不朽——”吆喝声由远至近,渐在耳中清晰!

        “在那边!”他拽着我朝蜿蜒的山路跑出。穿过一片竹林,震耳欲聋的吼声就在土坡下方!

        我们匍匐而行,终于将头颅静悄地从陡坡上探出……只见下方宽阔的石板祭坛上黑压的一片人海!撑旗持器,鸣号击鼓地齐声吼着夸张的口号。

        我记得他们的着装,红袍黑靴,正是将龙门客栈闹得四残五破的魔教歹众!

        中央的石台上烟火弥绕,这时徐徐步出一昂首阔步的男子,举起左掌让众人静下:“弟兄们——我教创教百载,一向以统江湖为己任!百年前张教主称霸武林,曾是开朝主帅。难料朱元璋临城兵变,借机自登皇位……这也就罢了,但那奸贼竟为掩人言,肆杀本教数千子弟!这百年来我们时刻为报此辱仇而努力……今逢我教祭天大典,由已故郑前教主的乘龙快婿任兄弟统率群雄!定将本教发扬光大!”

        “好——”众教徒摇旗呐应,其声足以崩天~

        我越看那石坛上的家伙便越觉眼熟,诧然忆起,惊呼道:“那不是曲洋么?!”

        “嘘……你找死呐!”童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只见石坛高座上已傲然立起一个魁梧的身形……正是那姓任的暗算鄙人!

        “兄弟们——”他身穿黄袍丽襟,神色飞扬跋扈,“我任某不才,今掌明教,定当竭尽全力振兴本教!朝廷阉狗近年欺民霸市,扬言欲将我等铲除……为了誓出颠覆明朝的决心,本教主决定借此祭日以更教号!明拆为二,取日月之意!任我行在此以血祭天,誓要壮大本教!一统江湖!”言罢划破左掌,洒下一滩鲜红。

        坛下众者轩然激昂,纷纷举刀訇呼道:“日月神教——霸统江湖——日月争辉——永垂不朽——”。

        “拆‘明’字为‘日月’,亏他想得出……还当自己作秦始皇了?!”童柏熊在一旁小声嘀咕。

        我冷冷应道:“那也不过是暴君一个……无耻鄙人~”

        坛下众人顶礼膜拜,烧祀香,诵祭文,很快完成循例的繁文礼节。令旗手鸣响号角,浩荡的队伍开始往黄土飞扬的大道踱去……

        “豁出去了!童大哥,我们跟上……”我与他攀下了陡坡,鬼祟地溜到队末。

        十里山路巍峨延绵,峰峦间的岔道重杂叠岫。我们以胡搅蛮缠的精神加上余勇可贾的个性,终于渐入黑木崖的势力范围!

        偌大的峋谷之巅赫然耸立着数座古朴宏大的城阁,一阵飕风吹来,四周仿佛魍魉影绰……我浑噩地打个寒颤,战兢地与童胖紧跟在尘沙飞扬的队伍之后。

        他们穿过峋谷,来到了一座五丈高的吊门前,门楼上的卫兵徐徐将沉重的吊门放下,众人浩荡地迈着齐轰轰的步伐涌了进去。

        “要不要跟上去?!”童柏熊起身就欲上前,我忙拽住了他,“不行,莫然跟上去只会让人怀疑!因为他们该完成祭典了……”

        “那该如何是好?”

        “委屈了!童大哥,我们要在这附近露宿一宿!”我远眺着城楼那方飘扬的日月教旗,瞳中是困兽犹斗之色,俨然已骑虎难下了!

        “方兄弟,今后你会怎么安排自己的人生?”

        “嗯……我想问,童大哥,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啊?很简单,能和交心知己一起征战逐雄,对饮论武,此生足矣……”

        “是么……”

        这夜寒风凛冽,阴风彻骨,我俩偎在树洞中相靠而眠~

        次日清晨,旭日高升,将林中混浊瘴气驱尽。我们将几块泥巴抹到脸上,装模作样地佝偻着向城楼走去……

        “站住!”门阁上的卫兵很快发现了我们的身影,十几架弯弓搭箭的守兵已迅速将箭矛对准过来!生死瞬间悬成一线……

        我迅速将童胖一同拉跪下地,高呼道:“日月神教——永垂不朽——日月争辉——箭下留人……”

        楼门上的众者神情疑惑,一时无语。

        我忙上前喊道:“神教师兄!我们是山下小农,得闻贵教名震天下,乃江湖第一大派……我们一路寻山而来,只望能求得三餐一宿,劳差苦役皆能效劳!”言毕俯身,与身旁瑟瑟冒汗的童胖一同等待回应。

        “方子,你吹得好夸~”

        “唉,好汉不吃亏!”我悻然道。

        这时只听门楼上吱吱作响,一个红袍武士已乘吊篮降到我们跟前!我连忙唤上童胖,一同上前打躬作揖。

        那武者漠然开口道:“你们两个小鬼,会做什么?”

        “劈柴挑水,生火煮饭,洗衣倒粪……样样皆行!”童柏熊俯首回道,得意地向我挤了挤。

        武士挼着下巴,似乎在考虑什么,童胖怕他拒而生变,断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羊状玉佩,塞到那家伙手中,“大哥,这是一点心意……”“嗯~”武者掂量掌中的玉雕,面露宽色:“好吧,你们跟我来。”

        “呼——”我长吁出一腔闷气,两人一同随他跨上了吊篮。那块羊状玉佩我记得是童兄弟视作至宝的家传之物,我知道我又欠他一个人情了!

        望着城楼外徐徐下降的景色,我朝诺言又踏进了一大步……

        日月教坛中楼阁繁多,整座巨宫似乎是倚着靠背的峭峰而建,确实是攻防兼备的天险!我们总算在简陋的后厨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掌管食堂的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子,他一见到我们就乐得绽开了寥寥无几的黄牙,“小伙子,这里是供应全教饮食的厨部,你们可得好好地干!”

        “嗯……”我们异口同声。

        “对了,王伯你知道我们教主的事么?听说他是最近才登位的。”

        “是啊……任教主因诛杀东厂阉贼而立了大功!回来不久便得郑前教主将千金许配,前日郑教主归天,他就顺理成章地接掌了本教。”

        “哦!原来是这样~”我心中暗愤,那姓任的偷袭杀人,根本奸雄一个。

        食堂每天的需应量很大,幸亏我好歹也在龙门客栈混了十几年,炒菜煮汤样样皆精……可童胖就没那么幸运了,整天劈柴担挑,倒也练得一身蛮劲~

        我们心中都很清楚,只要现在能熬下这关,将来不怕无出头之日……日月如梭,时光的沙篓已被冲淡。不知不觉,黑木崖的枫叶已红了五遍~

        这天清晨,教坛中早早鸣起了集合的号角。各堂教众纷纷穿盔带甲地往主坛跑去,我与童兄将手中的蒸笼放下,叫住了一名负责点兵的小统领,“邱大哥,请问我们可以一同前去么?”

        “你们……”他稍存犹色。我忙悻道:“我们已经不小了!你看~”说着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邱武士会心一笑,挥手道:“好吧,你们两个小子快到杂部领取制装,然后到大殿集合!”

        “谢谢!”我与童兄对视相笑,乐呵地跑开了。

        教令如山,违者严惩。当我俩拖着明显稍宽的衣袍蹒跚跑来之时,主坛石室中已立满了教中各堂武士。幸亏他们被我喂得身高体壮,为潜行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兄弟们——想必尔等今日已清楚此行之险,”姓任的大袖一挥,眉宇仍是那刚愎自用的傲气,“这次巫山之行,意在立威!我等要让武林中所谓的正派知道,我日月神教才是江湖第一!”

        “日月神教——千秋万载——任大教主——统一江湖——”我与童兄也混随在人的呐喝声中敷衍着嚷几句。

        令旗手开始鸣号备兵,我把头颅自重重遮挡的肩膀中探出,隐约瞥见了任我行身旁肃立着一个陌生的面孔!那大汉浓眉密须,手持月牙大刀……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因为那是智者与忠者特有的资质,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这位大哥,请问你知道教主身旁的是谁么?”

        “哦,那是向问天……他在不久前助教主于昆仑山夺得吸星神功的秘笈,因立此大功而被封为神教左使。”

        “原来是这样啊!”我心中暗思,此人不除,霸业难成也~

        “出发——”楼门大开,浩荡的教伍随前方策马扬鞭的任某向纷争俗世冲去……黑木崖的竹林被狂风吹得枝摇叶落,我与童兄乱舞着手中夸张的长刀,也与日月教徒一起杀向了江湖!这年离我冠礼之日还差两个年头。

        之后的两年中,我舞枪弄箭,茹毛饮血,与童大哥仅靠拼死的决心,扶摇直上,用笨拙杂乱的刀法拓出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手中的头颅在滴着鲜血,我拎着它快步跨入教坛主室,上前一扔,跪道:“属下方不败已将路东七虎之首带到,向教主覆命!”

        “好!”任我行面露赞许之色,至前将我扶起,“方兄弟围剿恶贼立功,本教主今日……论功行赏,就封你为玄武堂下木令旗香主!”

        “属下拜谢教主!”我躬身回揖,七年了,恐怕你已早忘了当年龙门栈内一役的孩童了吧~

        众教徒高呼日月口号,我瞄了一眼王座一侧依旧神色漠然的向问天,朝后室退了下去。

        童兄在此次任务中为救我脱困,受了不轻的伤。我轻轻敲开了他的房门……

        “方兄弟,你来了!”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我忙上前扶住了他,“童大哥你小心伤势啊!”

        “呵~没事,小小刀伤,碍不了事……对了,你去晋见教主有何结果?”

        “任我行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将我封上木令旗香主之位~”我悻然回道。

        童兄啧啧点头,“先前听替我包扎的兄弟说,任教主刚替他六岁的女儿过了生辰。”

        “呵~看来我们立功正当妙时啊……”我苦笑着将他重新扶躺下床。

        七年来我只在童大哥面前显露出对任我行以暴执政的不满,但却对于报仇之事只字未提,只因…我不想将他拖入这滩混水中。

        香主的生活颇为自在,我亦有了一间自己的竹院苑庭。然而每当经过主坛石室,我都会凝视那高高在上的教主王座……

        时光在虚度中又掠过了三个月的时光。我抚着自己齐肩的鬓发,望着铜镜中自己日渐分明的轮廓,知道二十岁已经来临……冠礼已成,天下将有一场属于我的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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