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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千秋盛宴


重华宫正殿,弘历与富察小月坐在正位上,下头跪着侧福晋瓜尔佳氏、庶福晋高氏。

        只见瓜尔佳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高氏如何对她无礼,自己如何忍让,如何委曲求全;然而高氏如何连同其他侍妾当着熹妃娘娘的面给自己没脸。一直说到三阿哥永璋身上,说这孩子如何苦,上玉蝶时间也不能按出生之日实报,等等。

        等瓜尔佳氏哭完,高氏也跟着哭。从她十三岁就伺候四爷,到生了大阿哥、二阿哥,上伺候熹妃娘娘,中敬重嫡福晋,下体贴众位妹妹。从来就没有恃宠而骄,是侧福晋仗着家世身份,欺负她,嫉妒她连生两子,云云。

        弘历刚从西山精锐营出来,浑身都是蚊子咬的包,正在难受。本以为,回来就能舒舒服服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给雍正请安。哪曾想,这两个福晋,都叫他不得安生。看惯了她们梨花带雨,如今只觉得恶心。啪的一声,摔一个茶盏在二人中间,弘历怒斥:“闲着没事是吧?从今天起,都在屋里给爷歇着。没爷的命,谁也不许出来。富察氏,带人好好看着她们。你是爷嫡福晋,平日里,别老做贤惠模样,该拿出些威严,好生训斥这帮不守规矩的奴才!”当下,除了富察小月,其他人都惊呆了。瓜尔佳氏与高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弘历会如此发落。俩人跪在地上,瞪眼看着不说话。

        弘历气极,一脚踹下去,堪堪避过高氏,跺到瓜尔佳氏膝盖前头瓷砖上,嘭的一声脆响,“愣着干什么,还不退下!”

        富察小月急忙站起来,吩咐二人贴身宫女,“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主子扶下去歇着!”又给其他侍妾使眼色。苏氏领着其他人也下去。

        富察小月候着弘历气消了些,稳步上前,轻声哄劝:“爷,我叫人准备好了热水,您先洗洗,待会儿吃了饭,去给皇阿玛、皇额娘、额娘请安吧。院子里的事,怪我这阵子忙着照顾永琪,疏忽了。您就是有气,也要先见了皇阿玛再处置啊。”

        弘历站在屋子里叹气,暗暗忧心。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的名字,几年前,他还有八成确定。可是,如今,他越来越不明白上头的意思了。眼看九弟、十弟一天天长大,分去皇阿玛不少宠爱;三哥伙同董鄂氏一家,在朝堂上,也博得了不少朝臣赞同;五弟虽说对政务不热心,可办起差来,能力、人缘,都不算差。如今,皇阿玛身体正值壮年。十年之后,大的更加成熟,小的也长成才,自己的前程,自己的理想,想实现起来,就更加难了!

        富察小月惯会察言观色,又在皇宫浸淫多年,见弘历叹气,也不点破,只在一旁柔声劝说:“爷,您是现在洗,还是吃了饭再说?皇阿玛那边,最好等到他午休之后去,您说呢?”

        弘历点点头,“我先去洗澡。永琪呢?睡着没?没睡着等会儿抱来我看。”

        富察小月淡笑,“他都十个月了,哪儿来的那么多瞌睡。我这就叫奶娘去抱。叫丫头们先伺候您更衣吧。”

        说着,召来自己贴身小丫头魏氏,给弘历洗澡搓背。

        弘历心中有事,那魏氏又是个比他小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所以,弘历居然一反常规,规规矩矩洗澡,并没有洗的地上、床上都是水。气的一干侍妾不住咬牙:福晋你太狠了,居然叫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去伺候爷!这要是叫我——哼!

        等弘历洗完澡,迎面永琪依依呀呀搂着富察小月的脖子冲他露齿而笑。弘历这才高兴些,坐在炕上,一面逗永琪,一面跟富察小月说话:“这几个月,宫里可有什么事吗?”

        富察小月垂眸,将仁和堂的事说了。弘历听完,想了想,又问:“今年皇母圣寿,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富察小月听了,立刻明白弘历的意思。遥想唐代太宗次子,为与长兄争宠,在长孙后去世后,特意给母后盖了座庙,以示孝道。如今,自家爷这是准备从皇后处下手吧?也是,自家爷小时候,在皇后身边长到十岁;而熹妃这人,确实没有多少恩宠可言。更何况,当日在皇太后葬礼上,熹妃暗中捣鼓的事,可是经九阿哥当着众人的面挑明。依皇上的脾气,到现在还不动她,不是皇后求了情,就是时机未到。

        想到这儿,富察小月暗暗埋怨:熹妃,您这是怕给爷扯后腿扯的不够彻底哇!对弘历就说:“往年没有大办,今年也没听说。我倒是按照去年的例子准备了些礼物,就等着爷您回来过目。看有什么地方要添些什么。”

        弘历点头,“是了,我吃完饭,先去拜见皇阿玛、皇额娘,你把东西收拾好了,等我回来看。”

        富察小月答应下来,就吩咐宫女们传膳。

        等弘历收拾好了来到养心殿,见雍正在正殿忙,不敢打搅。弘时夫妇、弘昼夫妇都坐在仁和堂,跟衲敏聊天。弘时决定静观其变,弘昼本就没争位之心,跟皇后说起话来,自然轻松随意。董鄂氏与吴扎库氏俩人都不是心机深沉之人,衲敏跟她们说起话来,也觉得轻松。听说弘历来了,衲敏淡笑,对王五全吩咐:“叫四阿哥先去养心殿正殿见皇上吧。待会儿再来这儿,多日不见,我们娘几个说说话。”

        弘历无奈,只得去养心殿见雍正。不一会儿,高无庸就亲自迎出来,领着弘历进去。年羹尧与察尔汗也在,十四正跪在地上,冲雍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呜呜,四哥啊,您可得好好管管那些个八旗子弟。您瞧瞧,刚从精锐营出来的,个个凶猛彪悍,不服管束。这也就是弟弟我胆子大,要不然,还真叫他们给欺负死了呀!”

        弘历上前行礼,雍正嗯了声,叫他起来,接着训斥十四:“早就告诉你,那些八旗子弟懒散惯了。你偏不听!”

        十四接着哭:“哪儿是懒散惯了!这些人,看见大鱼大肉,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个扑上去抢。还忒没规矩,连弟弟我饭碗里的,都跟着抢了个精光。您可要给弟弟做主哇!”

        察尔汗心里暗笑,谁叫你去年羹尧那里了。老年训练虽严,本人却不摆架子,平日吃饭都跟兵勇一起。那帮子人,老早就抢习惯了。何况还是从精锐营出来的“八旗贵胄”。

        雍正自然明白这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将军王”憋屈的不是没吃的,而是他一个都统级别的人物,跟兵勇吃一样的东西。想了一下,下旨:“这样吧,你还回工部,帮着制造火炮、手枪。朕已经决定,给京郊十万精兵,全配上火器。火器营专攻火器战术。至于火器营,朕会从原来的将士中选出合适的青年才干来。你先回去吧。”

        十四一听,打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给雍正拱拱手,大摇大摆地走了。雍正看看弘历,吩咐:“去后头找你皇额娘说话吧。你哥哥弟弟们都在呢!”

        弘历无奈,只得先走。

        等弘历出门,雍正才问年羹尧:“原本火器营的将官,哪个合适提拔?”

        年羹尧略一思索,出列拱手:“万岁,臣以为,火器营专攻火器战术,战斗力颇为强悍。如今,战术渐成。还是派一位宗室皇族去监管,更为合适。”

        察尔汗也表示赞同,皇上生性猜疑,要是升了老年的旧部下,老年估计又得回家“歇着”了。

        雍正冷笑,“任人唯亲,乃是明君所不为也。宗室如何?平民又如何?朕听说,刘统勋虽是文人,对行兵布阵颇有章法。前几年,也在兵部、九门提督衙门历练过。就派他去好了。”年羹尧、察尔汗一致擦汗,皇帝老儿,您嘴里说不任人唯亲,最后,提上来的,还不是年羹尧的部下。那个刘统勋,可是难得一见的忠臣哇!

        等两个人跪安,雍正收拾收拾奏折,领着人去仁和堂见皇后。就见三个儿子坐在外头,两个儿媳围着皇后话家常。众人一见皇帝来了,急忙行礼问安。

        雍正也不拘礼,叫众人依旧坐下,自己坐到皇后身边,看看皇后身边站着伺候的董鄂氏与吴扎库氏,说:“不必拘礼,你们也坐吧。五媳妇身子重,别太劳累了。”

        董鄂氏急忙搀扶着吴扎库氏坐下,自己坐到吴扎库氏上首。衲敏一笑,“这俩孩子,都在宫外。平日里,虽说离的远些,很该常来玩才是。别淡了妯娌们的情分。”

        雍正听了,笑着看了俩儿媳一眼,说:“皇后说的有理。当年你八婶婶跟你们皇额娘就处的不错。”

        这句话说出来,俩儿媳妇差点儿没吓死。廉亲王福晋跟雍亲王福晋那是个什么概念啊!董鄂氏出身诗书世家,立马明白雍正这是提醒她们不得撺掇自家爷们儿结党。吴扎库氏听了,琢磨一会儿,也明白以后跟几个嫂嫂相处,要保持好而不腻的关系。

        又说了会儿话,弘时、弘昼都领着自家媳妇回去看各自的额娘了。弘历留下,跟雍正说会儿政务。雍正也不说好坏,叫他回去歇着。弘历想起今天见到察尔汗,没来得及说话,便躬身跪安。出门去会未来妹夫。

        衲敏望着弘历的背影,冲着雍正叹口气,“您呀!总是这么吓人。俩儿媳妇又没做错事,您吓唬她们做什么呢?”

        雍正看看皇后,避而不答,问:“过几日就是你的千秋,准备怎么过?”

        衲敏听了,笑着说:“如今正在孝期,哪里还过什么千秋。好好吃顿饭就是了。”

        雍正听了,深觉可惜。自从住进皇宫,前三年,先帝孝期,就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做寿。后来,皇后忙着生孩子、养孩子,又常常说,江南水灾、蒙古大旱、西北叛乱,老百姓又要受罪了,她没心思过寿。每次听说,她都主动上密折,请求取消千秋宴。皇后不奢不妒,不争权不夺利。本是一国之母,连个生日都没好好庆祝过。怎么说,也说不过去。想了想,雍正还是决定:“这样吧,咱们到圆明园庆祝。别人都不叫,就几个孩子媳妇,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你看如何?”

        衲敏低头笑了,又不是我真正的生日,我有什么意见。雍正当皇后同意,便立即传旨,叫高无庸下去安排不提。

        弘历回去后,又到钟粹宫去给熹妃请安。母子俩说些话,便回到重华宫。富察小月早就将准备贺寿的礼物摆好,见弘历回来,一一指给他看。

        弘历看去,不过是两柄金玉如意、一幅寿星图、一身衣服,几副头面。当即摇头。富察小月为难了,“爷,我打听过了,咱们送的,是几个兄弟里头最好的。您——”皇后不喜奢侈,这个习惯,众所周知。要是弄的太过华丽,只怕反而弄巧成拙。

        弘历摇头,“皇母深得圣宠。我等定要选出适宜中宫身份的礼物才行。”想了想,“这些你且放着。这两日,我再想办法吧。”富察小月本想劝他,后来心中一琢磨,弘历此人,眼高于顶,处处以圣祖标榜己身。如果一言不合,反而引他反感,岂不得不偿失?罢了,既然他要奢华,自己虽不愿意随着他,不拦着也就是了。想到这儿,急忙笑着说:“爷说的是。倒是我想岔了。只是,爷忙着恭贺皇额娘,也要注意身体。我吩咐小厨房炖了鸡汤,到晚上就得了。到时候,叫金氏给您端去,可好?”

        弘历点头,自去寻找合适的贺礼不提。

        转眼就到了五月十二。雍正带着一大家子人搬到圆明园。皇后依旧随皇帝住在九州清宴。小九、小十住在武陵源。弘琴公主住到杏花春馆。出嫁的公主,只有和惠留京,当天就收拾收拾,来给皇后暖寿。雍正留她跟弘琴一起住到杏花春馆。

        第二日,便是乌喇那拉氏皇后的寿辰。衲敏对此,实在打不起精神来。从小到大,鉴于经济问题,每年她生日,都是一个鸡蛋就给老妈打发了。看着曲院风荷里,低调而奢华的布置,衲敏那颗脆弱的小心肝都不住抽搐:统治阶级啊,统治阶级,你们就不能把钱省下来捐给希望工程吗?

        强忍着心中阶级仇恨,憋出笑来,跟着雍正一起坐到主位上,接受儿女们叩拜。

        和惠的礼物昨天就给了,是她亲手做的珍珠霞帔。衲敏看那一层层珍珠,暗道这孩子真实诚,这得多少钱呐!硬是偷偷塞给她一千两一票,嘱咐她跟额驸好好过日子,当长辈的就很高兴了。往后可不能破费了。

        弘时、董鄂氏送的是一对玉如意、一套福禄寿松石雕,董鄂氏领着侍妾们做的鞋袜。衲敏瞧瞧,不住感慨:“太过贵重了。把衣服鞋子留下,其它的,还带回去。别因为我过寿,叫你们没钱过日子。”

        弘时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那些东西,都是往日长辈们赏的,没费多少钱。一句话,惹得雍正瞪了弘时好几眼。衲敏听了,笑着收下。

        弘历说他送的礼物太大,先请弟弟们呈上。弘昼与弘时送的近似,不过玉如意换成了金如意。弘经、弘纬兄弟俩合力作了一副书画,画的是麻姑拜寿。衲敏笑着都收了。并捂着心肝儿,叫翠鸟一一赏赐。一个个败家子儿,你们送礼还得我自个儿掏腰包还!

        弘琴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两个荷包,全用黑底金线绣成,一面是福,一面绣寿。下头坠上水晶花、碧玉蝉,压上金黄丝绦做穗子。蹦到雍正跟皇后跟前,亲自给他们戴上。雍正一看,精致大气,很是喜欢。亲自赏了几块江南新贡的金丝绸缎。

        六公主、七公主、十二阿哥还小,他们的礼物,自然有安嫔、谦嫔提前打理。都是些按规制的东西,寓意吉祥,倒也应景。

        最后轮到弘历出场。只见一大块淡黄色的布,罩在一人多高的一件物什上。下头,露出朱红色状如殿栏的底座。由四名身强力壮的太监,一起抬进来。

        等贺礼安顿好,太监退下,弘历朝上施礼,揭开黄色布纬。顿时,亮光充斥整个曲院风荷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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