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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从善如流


二人一前一后策马在通往丹州的大道上。

        梅环儿骑马在前,任带有热浪的夏风迎面而扑,心情也被热风给带动着飞扬起来。

        梅环儿正在陶醉中,突然手臂一紧,人已被秦寮提了下来,跃到一丈之外。而她那匹未能勒住的马被一把横劈过来的大刀,将马头斩下来滚了几滚,马身慢慢地瘫倒在地上,红色的鲜血瞬间将路面染红。

        梅环儿被这血腥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群身着青衣,额头绑黑带的人从两旁的树坐中蹿跃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肩扛大刀,脸上带疤的男子,看了一眼梅环儿说道:“算你命大。”

        梅环儿看着被分身的马,再望上他肩上那把带血的刀,身体有些发颤。

        秦寮伸手将她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来人,嘲讽地说道:“连家堡的连云绝风刀杀畜牲倒还像回事。”

        “死到临头了,还逞口舌之利。”刀疤脸阴鸷鸷地说道。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秦寮冷冷地说道。

        刀疤脸一挥手,连家堡众人围了上来,招招致命的招式全往秦寮砍去。

        秦寮长剑如虹,剑光所到之处,鲜血如花,簌簌而飞,默默而落,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血腥味。

        刀疤脸面露诧异,虽在待命前,已有人告诫过,蓝衣青年的动作快如闪电,折叶可伤人。可没想到想不到一个不知名的至尊帮小子,武功竟然厉害如斯。再这样打下去,根本就讨不到半分好处,蓦然眼光所到,一直被秦寮挡在身后仍未回神的梅环儿,突然有了主意。

        他脚踮踩在旁边一个弟子的肩上,飞身举刀,越过秦寮,劈上梅环儿。

        秦寮如鬼魅转身,长剑一挽刺进了刀疤脸的肩膀。

        刀疤脸吃痛,闷哼一声,又举刀过来。

        “愣着等死?”秦寮看了一眼梅环儿冷冷地问道。

        梅环儿回过神来,急忙抽出软鞭,缠上刀疤脸挥过来的大刀。

        在这场混战中,梅环儿虽然不能杀敌,但自保却也无虞,而秦寮则以绝对轻松的姿态,将连家堡众人刺于剑下,直至剩下几人仓皇逃去。

        梅环儿将软鞭收至腰囊,看着满地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令她反胃想吐,再看秦寮衣服上尽是鲜血,心下大惊,忙拉着秦寮看到底伤了哪。

        秦寮不悦地挥开她的手,没好气道:“不是我的血。”本还想张口教训她两句,结果发现梅环儿居然哭了。

        这责备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只能带着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梅环儿心里难受极了,这样的场面太可怕了,已经流干血的马匹,横七竖八的尸体,被鲜血染红的路面,这难道就是江湖吗?自己只不过是让洪桎不要强人所难而已,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呢,一路过来,到底死了多少人,如果不是秦寮,自己几次也险些丧命,江湖难道就一定要用血来解决恩怨吗?所有的情绪集结到了一个临阵点上,被秦寮手一挥全引爆出来,于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梅环儿越哭越厉害,哭得秦寮莫名其妙,以为她受了什么伤,但见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迹,又伸出替她把脉,结果梅环儿反手拉着他的手臂继续哭道:“大哥,江湖一点都不好玩。”

        江湖好玩?哪个天才告诉她的!

        “大哥,我真的给你带来了一些负担吗?”

        不是一些,而是很重。

        哭着发泄了情绪,心里似乎好受一些了,“大哥,你怎么不说话。”梅环儿泪眼朦胧地望着秦寮道。

        “你的样子丑死了。”

        “我都难过成这样了,你也不安慰一下。”梅环儿甩掉秦寮的手不满地说道。

        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怎么安慰。

        “我讨厌这里,我们快走吧。”梅环儿拉拉秦寮的衣袖道。

        秦寮点点头,将自己那匹被改名为阿枣的宝马牵过来,把梅环儿安置马上,自己也跃身上马,继续往丹州城去。

        因路上被连家堡的人耽搁,两人共骑一骑行程又慢下来,离丹州城还有六十里,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附近找不到可投宿的人家,只有一处断井颓垣,无顶无门,且只剩三面墙的房坯,照样式看这以前应该是一个茶寮,只是不知为何没人经营,最后破败成这样。

        即便这样也该庆幸了,能在这荒郊野领找到一处三面挡风的地方已是不错了。

        馒头被火一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饿极了的梅环儿顾不得烫,狠狠地咬一口,烫得舌头都没有知觉了,还一个劲地说好吃,像饿死鬼投胎。反观秦寮,不徐不急,细嚼慢咽,连吃馒头都吃得这么好看。

        梅环儿心里有些嫉妒,但面上却是鄙视地撇撇嘴。

        吃饱了的梅环儿开始想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她往秦寮身边凑了凑,清清喉咙准备促膝长谈、秉火夜谈。

        “大哥,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秦寮背靠墙而坐,左腿伸直,右腿弓弯,右手搭在右膝盖上,左手撑着地面,望着跳动的火光出神。红红的火光跳映在秦寮的脸上,为他冰冷的俊颜增加了柔和的色彩,没有了往日的清冷。

        于是梅环儿胆又大了点,继续涎着脸道:“要不你跟我讲讲江湖上的故事,我最喜欢听了,常跑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大侠执剑江湖,锄强扶弱,快意恩仇什么的。”

        秦寮恍苦未闻。

        “讲讲嘛,要不然多闷啊。”梅环儿拉拉秦寮的衣袖哀求。

        “我不觉得闷。”秦寮终于开了金口。

        “可是我觉得会闷呢,你就讲讲你行侠仗义的事吧。”梅环儿拉着秦寮的衣袖,满脸期待。

        结果换来的却是秦寮冷冷地一瞥。

        “好吧,你不愿意讲就算了,那不如我来讲给你听吧。”梅环儿现在已经摸出了秦寮的性格,也不那么害怕他冷冷的目光了,对秦寮对自己的冷漠也可以完全无视,依旧燃烧着自己熊熊的小宇宙。

        于是她便开始从扬州祥和当铺的一个古花瓶开始说起。

        从这个古花瓶被扬州首富赵员外买下,到赵员外的生平事迹,后又转到赵员外家的那条不知是否叫旺财的狗,再又扯到度香楼里的狗肉最好吃,吃完了狗肉便开始细说她家刘妈做的哪些菜肴最好吃,其中最好的吃的数茶香鸡,在吃完刘妈的茶香鸡后,刘妈的儿子小虎子就上街了,小虎子上街遭到张宝儿勒索和毒打,于是梅女侠就出面了,故事的结局当然是梅女侠狠狠地教训了张宝儿,赢得了无数的鲜花和掌声,当然这其中隐去梅自寒的贴身侍卫丁冲在暗中的出手。

        “你知道我后来是怎样惩罚那个张宝儿的吗?”梅环儿说得高兴,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秦寮。

        快问,快问。梅环儿在心时急促地催着,可是半天过去了,秦寮也没有要问的迹向。

        “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你问嘛,问后来到底我是怎样惩罚张宝儿的嘛。”梅环摇摇秦寮的手臂道哀求地说道,他要是再不问,自己就忍不住要往下说啦。

        照她这好玩的禀性,左不过让那条不知否叫旺财的狗追着张宝儿跑罢了。

        “嗯,那你是怎样惩罚他的?”秦寮淡淡地问道。

        梅环儿直了直腰,清了清嗓子,“我呀,找来了何书令家饲养的三条大狼狗,先让大狼狗闻闻张宝儿衣服上的气味,然后就把大狼狗放掉,大狼狗追着张宝儿满扬州城跑,最后把身上衣服都脱了,全扬州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最后张宝儿跳进了护城河里,大狼狗才没追的。”梅环儿说得举高彩烈,想着当时的场景她就觉得大快人心,导致后来张宝儿见了她,像见了阎罗王一样,脸色惨变,饶道而行。

        “嗯,这个整人手法很好。”秦寮从善如流地说道。

        “是吧,你也觉得大快人心吧。”梅环儿听到秦寮也称赞,不由地神彩飞杨起来。“可是我爹爹知道了后,说我调皮贪玩,肆意行事,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还罚了我一个月不能出门。”梅环儿吸吸鼻子说道。

        前一刻还眉飞色舞,下一刻就垂头沮丧,这转变也太快了。

        秦寮来不及适应,有些错愕。

        秦寮发现研究她比研究任何一门武学都要难。

        武功还有迹可循,而她却是毫无征兆。

        “爹娘一直要培养我做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可是我总是忤逆他们,这次出来也偷着出来的,不知道他们会气成什么样,也不知道到时候回去了,受怎样的惩罚呢,是两个月不能出门,还是三天完成一幅绣品?”梅环儿说着说着声音变低了。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秦寮淡淡道。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啦,我娘的生活就是围绕着我爹、我哥、我三个人打转,我哥任职在外,我爹又忙,现在我又跑出来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梅环儿心中酸酸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一阵风刮过,梅环儿揉揉吹进眼睛,眨巴两下,让里面里的沙子随眼泪流出来。

        “大哥,你的父母是不是也对你要求很高?”梅环儿看着秦寮冷峻的模样,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会使一个人冰冷如斯。

        如果父母在世的话,会对自己有什么要求呢?金榜题名?安邦定国?仗剑走江湖?平淡随意?无论怎样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生活在冰冷的世界,整个人生除了报仇还是报仇。

        “大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他们对我没要求,只要我活着就好。”秦寮有些艰难地开口。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明白,父母只要他安好便好,并不希望他为了复仇而生活在一个冰冷仇恨的世界里。

        “唔?那伯父伯母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了。”梅环儿立即赞道。

        “你在江湖上行走,他们难道不担心吗?”梅环儿想起来又问。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每次回家,你爹娘不会跟你说什么的吗?”她要是一天未归,梅夫人就会拉着她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在确认没有受伤后,就会问长问短,最后才数落她几句。

        “他们在十六年前就过世了。”秦寮缓缓地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他从未与人谈起过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过往,但今天竟然说了,说完后隐隐地有一种轻松感,就像一个长久地被大山压住胸口的人,压得胸腔里的气息将尽了,突然得到了一个能喘息的机会。

        梅环儿怔住了,望着秦寮眼眸里闪过的痛楚,心底有些隐隐作痛。好半天她才柔声音道:“大哥,你还好吧。”

        要不好也不是现在,而是十六年的那个阴天,那些黑白无声的画面,撕心裂肺,天地俱崩,却又无可奈何,这样的感觉已凌迟了他十六年。

        看大哥的表情,家中一定遭到了什么惨变,这些年来大哥肯定过得不容易,所以才有这样冰冷的性格,自己之前还抱怨他冷面冷心,想想真不应该。梅环儿心中默默地想着。

        “不用这么看我,最不好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已被他超负荷的练武、习字所填满。

        梅环儿被说得不好意思收回目光,这才醒悟刚自己盯着秦寮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久,不由地面上一红,一时不知道找什么话出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许久未见出声,秦寮侧目过来,梅环儿还在低头羞涩中,润如新月的眉目因羞涩而带着浅粉色烟笼丝绕在面上。

        “太晚了,睡吧。”秦寮略嫌清冷的声音响起。

        “嗯嗯。”梅环儿不敢再多言,将身子缓缓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突然又想起,刚自己是打算安慰大哥来着,怎么被他说一句就睡觉了呢?大哥现在应该还在难过中吧,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他呢?梅环儿偷偷地睁开眼睛,看到秦寮眼睛微闭,眉头轻蹙,如刀削的嘴唇带着一丝苍白。

        梅环儿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不说了。

        侧了侧身,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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