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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chapter1」

        岑桑一直不喜欢滨泉的天气。

        这里夏季多雨,低沉气压闷得人发慌,柜姐说马洛诺高跟鞋矜贵得碰不得水,但岑桑下车走到家门口这一路,无数车辆驶过溅起一滩水花,濡湿她的鞋面和小腿肌肤。

        她索性也不管那些有的没的,踩着价格不菲高跟鞋专往水坑里踏,水花溅起时的“啪啪”声倒莫名其妙消减烦躁情绪。

        今天很倒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岑桑自己掐断。

        因为今天其实过得还挺顺,她的提案意料之中被夸赞和接纳,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岑高峰喊她去相亲的电话,以及滨泉这倒霉的下雨天。

        岑桑推开家门口的白色木栅栏,她养的洛神玫瑰被下雨天糟蹋得有些狼狈,有些叶子掉的七七八八,有些软绵绵地倒伏。

        但更显狼狈的,应该是倚坐在她家门口的那个男人。

        他约莫是忘记带伞,西装西裤全是湿的,成功人士标配的皮鞋上也黏附了不少泥渍。但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睡着,倚在木门上的脸有些苍白,让敛下的睫毛更显乌黑纤长,左眼下的那颗泪痣微红,好像连它也会扮可怜。

        全身上下只有那张脸现在还能看得过去。岑桑皱眉在心里评价,同时在今日的倒霉事项上增加一条:

        傅戌时。

        倒霉男人。

        岑桑拧了拧眉,撑伞走到青石台阶上,也不管陷入浅睡状态的傅戌时,利落按密码锁开门。

        木门后撤,傅戌时失去倚靠重心后倒,他一下惊醒,抬眼就见岑桑垂眼看他,她的细框镜片沾点水渍,一双该显温柔的杏眼和往日一样漠然。

        傅戌时马上露出一个讨好性的笑脸,“岑……”

        可连名字都没叫完。

        这位与他认识十多年的好友左手“啪”一声利落收伞,右手“咚”一声将门关上。

        哦,收伞时的水珠还溅到了傅戌时身上。

        “……”

        傅戌时早习惯岑桑的脾性,抹掉鼻梁上的水珠,像上岸后的落水狗略甩衣领上的雨水,伸手按门铃。

        “叮咚叮咚。”

        无人应答。

        “叮咚叮咚叮咚。”

        无人应答。

        “叮咚叮咚叮叮咚咚。”

        傅戌时锲而不舍地按门铃,长按短按门铃就差奏一首《哥德堡变奏曲》,甚至还有点兴致随着伴奏哼两句的时候,岑桑一脸不耐地开了门。

        “干嘛?”岑桑双手环胸,掀眼皮抬眼看他。

        门一开傅戌时就及时将手脚挤进屋内,仗着男性比女性力气大的优势不请自来往屋内走。傅戌时边走边说:“被家里赶出来了,来你家躲躲。”

        岑桑在心里骂傅戌时一百遍,左手关了门,右手则把浴巾丢了落水狗傅戌时一脑袋。她语气不善地开口,“回来换鞋,别把身上的水滴我地板上,一会你把地拖了。”

        “遵命,岑桑小姐。”

        傅戌时进岑桑家比进自己家还熟稔,拖着长长的尾音喊她“岑桑小姐”,轻车熟路地到玄关处换了双毛茸茸的小狗拖鞋。

        他换鞋时略低眉,注意到他的小狗拖鞋被人穿过,毛发的顺序是反的,左脚边边上有块很小的咖啡渍。

        傅大少爷登对自己的小狗拖鞋产生些占有欲和独占情绪,像是谁动了他爱吃的甜点和拼好的乐高,他拖着灰色的小狗走到厨房门口,尾音下垂,开口问岑桑:“有人穿过我的拖鞋?”

        “哦,我前男友。”岑桑在厨房煮姜茶,她把长发用鲨鱼夹挽起,露出温婉流畅的下颌线。

        天然气灶的蓝色火苗跳动,映烤着搪瓷锅的底部,岑桑用筷子在锅底搅拌,垂眼看跳动的火苗,头也不抬地补充道,“而且,什么叫你的拖鞋,这里是我家。”

        “我买的拖鞋,还不是我的?”

        岑桑提醒他,“那是你给我和我前男友买的情侣礼物。”

        傅戌时也提醒岑桑,“前前前男友。”

        那位配得上小狗拖鞋的前前前男友还是傅戌时牵的线,前前前男友有幸搬进岑桑家和她同居了一阵,但没隔多久就谈了分手。

        分手后东西都搬出去,唯独小狗拖鞋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放不下的分手纪念。

        傅戌时不懂岑桑和她前前前男友的问题出在哪里,但他是个好心人,本着不能让岑桑睹物思人的善良想法,麻利上脚将小狗拖鞋霸占。

        后来,岑桑家再没住进别的男人,那双小狗拖鞋也就真的被傅戌时专属。

        可是现在小狗拖鞋好像又有过主人了,傅戌时蹙眉,对岑桑那位存在感很低的前男友瞬间起了些好奇心。他探了探脑袋,问岑桑:“你前男友,是那个隔壁律所的partner?他来你家住过?”

        岑桑肯定他的前半个问句,否定后半个问句,“上次我发烧在家,他来送过药。”

        “你什么时候发烧在家,我怎么不知道?”傅戌时对岑桑没和他共享的一切消息都充满点好奇和烦恼,像是小孩子之间不容第三人插足的友谊。

        “不记得了,”岑桑懒洋洋地回应,侧目看了眼他,杏眼无波无澜,“可能你和小菱妹妹闹分手那会。”

        傅戌时“哦”了声,因为淋雨喉咙好像有些发哽,他盯着岑桑的下颌线和肩颈处的锁骨,鼻尖发痒。

        “阿嚏——!”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用手肘捂住后又连打好几个。

        岑桑下意识地往边上侧身,和他距离隔远了些。“你离我远些,我可不想感冒。”

        傅戌时这时很听话地往门外侧了侧,同时用一双小狗一般亮晶晶的眼看岑桑,问,“姜茶什么时候能煮好?”

        “你还吆喝上了。”岑桑侧头看他,见他整个人还是湿漉漉的,水珠仍旧滴滴答答往下坠。她皱了皱鼻子,“傅大少爷,你是要我请你去浴室洗个热水澡吗?”

        傅戌时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黏糊糊地湿着,他后知后觉地“哦”了声,同时找补道,“这不是,怕你男朋友在你浴室‘出水芙蓉’地等你吗?”

        “已经是前男友了。”岑桑翻给傅戌时一个白眼,“你用客房的,要是敢动我房间的浴室,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里丢出去。”

        “知道了岑桑小姐。”又是懒洋洋的拖长音腔调,傅戌时拖着小狗拖鞋走之前,还不忘可怜巴巴地丢下一句,“姜茶给我留一口哈,咱俩好歹多年好友!”

        “知道了,一口也不会给你留。”岑桑散散应声,视线在傅戌时待过地带的水渍上停顿一瞬,又去看天然气灶跳动的火苗。

        -

        一个热水澡足以熨帖被雨水和烦恼濡湿的身体,岑桑买着备用的沐浴露有傅戌时很喜欢的木松香——当然,如果沐浴露不是女款的他会更高兴。

        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兴。

        傅戌时下楼回客厅,他换下被雨打败的衣裳,只在下身处堪堪围了条浴巾,上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在灯盏下显出几分暧昧的张力。他洗了头但没吹干,水珠从发丝垂落,淌过他的胸膛和腹部,再一路悄声滚进浴巾深处。

        他走出浴室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人鱼线和八块腹肌还在线——

        毕竟岑桑那个女人实在有些毒舌,在他失意喝醉酒的第二天,岑桑见到傅戌时略有些浮肿的脸,第一句话不是安慰不是询问“你还好吧”,而是淡淡盯了他几秒,随后亲切问候他“中年发福要不得”。

        见鬼,他才二十七怎么就中年发福了。

        傅戌时忘记去确认自己的脸是不是还和没淋雨前一样英俊,他拖着小狗拖鞋匆匆下楼,因为他实在太需要岑桑的姜茶和与她的一场交谈。

        他迈下台阶走进客厅,沙发上没有人,但电视开着,上面播着小孩子才会看的海绵宝宝。沙发卷着一条棕褐色的毛毯,茶几上的骨瓷杯里盛了姜茶。

        岑桑不在,可能是短暂走开去打电话了。

        傅大少爷在沙发上悠悠坐下,毛毯披在肩上,手去拿了那杯姜茶,电视没换台,因为他也有些好奇海绵宝宝和派大星能不能抓到水母。

        一切都很舒适,岑桑不愧是他多年好友,对他很是不赖。

        当然,这个念头在岑桑打完电话回来时短暂地消弭了一下。

        约莫是打的那个电话不够让人愉悦,岑桑回来时眉毛微蹙,抬眼看沙发上“鸠占鹊巢”的傅戌时表情也有几分冷淡。

        她今日穿搭走的温柔风,一条杏色针织吊带裙,外面散散披了件米白外套。不看岑桑冷淡的脸真的会被她的穿搭蛊惑。

        不过傅戌时太了解岑桑性子,他觉得她应该属于黑衣皮裤、大墨镜和红唇,性感又清冷才该是她的真实模样。

        傅戌时在心里品鉴岑桑穿搭,冷美人岑桑则大步走到傅戌时跟前,二话不说拿过他手上的骨瓷杯。

        “再给我倒点。”傅大少爷散散开口。

        厨房水槽响起水声,分明是清洗杯子的声音。

        岑桑空着手走回来,傅戌时目瞪口呆地看她,“我的姜茶……?”

        “锅里还有一点,自己去倒。”岑桑掀了掀眼皮,“那个杯子我用过,我没有和人分享口水的习惯。”

        傅戌时“哦”了声朝厨房走,岑桑则重新落座沙发,毛毯盖在腿上,她把电视换台,一边和厨房里的傅戌时说话。

        “顺便把锅给洗了。”

        傅戌时嘟嘟囔囔的,“我都没喝两口呢,怎么还要我洗锅。”但厨房水槽的流水声再度响起。

        两个人在流水声里有一腔没一腔地搭话。

        岑桑:“傅戌时,你怎么会还是看海绵宝宝的年纪。看不出你这么有童心。”

        傅戌时:“狗屁,你自己调的台我懒得换了而已。”

        岑桑:“那你又往前调了一集是什么操作?”

        傅戌时:“……”

        傅戌时:“这天气洗锅手好冷啊,我这可是弹钢琴写报表的手。”

        岑桑:“你那还是一会拖地的手,我可不想清理地板上的水和你用过的浴室。”

        岑桑:“还有,你不会不知道水龙头可以调温水,我还有个洗碗机吧?”

        傅戌时:“……”

        简直是单方面屠杀。

        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下半身围着的浴巾还是岑桑的。傅戌时还不想在深更白露,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丧家犬似的回自己家。

        傅戌时洗完锅,端着姜茶重新坐回沙发。他抬眼,差点没噎过一口气,“岑桑同学,请问大耳朵图图也是你这个年纪该看的东西?”

        “我乐意。”

        岑桑抬了抬眼,她窝在沙发里,鲨鱼夹盘起的头发有些松散下来,棕褐的卷发垂在耳廓两侧,大有一些慵懒风情。

        只是风情美人不解人意,她说,“你等衣服干了,差不多就可以走了,我这里不留人过夜。”

        命脉登时被拿捏。

        傅戌时握着陶瓷杯的手抖了抖,可怜巴巴地去看岑桑,“桑桑……”

        岑桑翻给他一个白眼,“好好说话还有商量余地。”

        傅戌时当即改口,“岑桑大小姐,我被家里赶出来,能不能在你家留宿一段日子?”

        “不能。”岑桑淡淡回复,同时视线在傅戌时脸上停留好几秒,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为什么还是一段时间?你跟叔叔阿姨提了要和小菱结婚?”

        “不是,”傅戌时脸上难得有些正色,他鸦黑的羽睫微敛,话说的有些凄惨,但神色还算平静。

        傅戌时道,“我和小菱彻底掰了,她拿了我妈两百万准备出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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