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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认真地活着

        天,渐渐变黑,风,慢慢变冷。

        荣倾语抱着文悔,毫不停歇,继续向前赶路。

        此刻,她正穿过葱郁的小路,抬眼,似是见到了炊烟。

        荣倾语,扬起她干涸的脸庞,终于可以休息了。

        “文悔,你马上就可以吃到食物了。”

        “娘,您也该累了,让我自己走吧。”

        “文悔,虽然,你习过武,但,你毕竟只有五岁。”

        文悔的手,抓住她衣袖的手,再次攒紧。

        话语间,他们已步入村庄。

        仔细看了看,荣倾语发现这个村庄不大,客栈更是没有,这让她有些无奈。

        随意走至一家,她敲门,期待能有个好运气。

        良久,门未开,荣倾语暗想,估计老实人怕是坏人,不开。

        她叹气,欲移步走向另一家,此时,门却开了。

        走出一位褐色长衫的男子,书生装扮,举止优雅,面容清秀。

        荣倾语不禁有些惊讶,此山野之间,竟会有如此儒雅之人。

        “请问,姑娘有何事?”

        呆愣的荣倾语回身,浅笑,“公子打扰了,奴家携小儿赶路,经过此地,夜深,想请问公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男子温柔地朝她一笑,侧身,“妇人不怕在下粗俗,便委屈了。”

        男子的眼光真诚坦然,荣倾语心底大约明白几分。

        “多谢,”荣倾语抱着儿子,走进他的门,“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尚真星。”

        “奴家荣倾语,夫家姓文,小儿文悔。”

        “赶了一天的路,想必都饿了吧,我去帮你们弄些吃的。”

        “谢谢尚公子。”

        荣倾语放下怀中的文悔,环视四周。

        家具简洁,桌椅简单,除日常之物,别无其他,但,很是干净,清爽。

        片刻,尚真星端着两碗粗面来了。

        “在下简陋,只有此物招待,委屈了。”

        荣倾语拿着一碗,分出将近一半的面条到另一只碗中,后,递给文悔。

        “尚公子,奴家母子只求饱肚,谈何委屈,倒是耽扰了公子的休息。”荣倾语慢慢吃着碗里的粗面,“文悔,慢慢吃,别噎着。”

        “文夫人,如不嫌在下鲁莽,可否回答几个问题?”

        “公子请问。”

        “夫人,貌美异常,为何,只身带着幼儿赶路?”

        荣倾语停住筷子,她看向一脸温柔的尚真星,她感觉出他的真诚,他的关系。

        的确,像她这样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幼子,谁都会心生好奇。

        不过,尚真星的笑,给她一种很安全的感觉,所以,但说也是无妨。

        “文家只剩我们母子二人了,”看了眼正在吃面的文悔,荣倾语继续道,“奴家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没有亲戚叔伯?”

        荣倾语摇头,公公在世时,就没有见过,更何况文家也是被治罪的,谁会来招惹一个“瘟神”呢?

        尚真星皱眉,他思索片刻,“如不嫌弃,便在此住下吧。”

        “但,只怕打扰到公子了!”

        荣倾语很清楚尚真星的好意,没有参杂任何一丝淫秽的神情,她很高兴自己的幸运,但,孤男寡女,更何况自己又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只怕是辱没了尚真星的名声。

        “文夫人尽管放心,这个屋子,我平时是不怎么住的,只有到每月的义诊才会来此。”

        “尚公子是名大夫?”

        “不错,夫人如若不弃,便放心住下吧。”

        “多谢公子,那么,倾语便打扰了。”

        “夫人不必客气,客房在最里面,你们吃好后,就早些休息吧。”

        荣倾语点头,尚真星起身离开,走进自己的房间。

        目送尚大夫走进自己的房间,荣倾语思索他的温柔。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呐。

        荣倾语,伸出一只长着些许老茧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额头,温暖的余温仍在持续地生长。

        烟柳,那个紧皱眉头的他,是否已经缓平了?

        三日,荣倾语和文悔已呆在此地三日了。

        尚真星待他们很好,他吃什么,他们吃什么,他用什么,他们便也有。

        荣倾语与尚真星的称呼不再客套,他们互称名讳。

        尚真星义诊期间,她和文悔在旁协助,文悔也很懂事,没有任何抱怨。

        小村子大多数看病的人把她当成了尚夫人,对待她也很和善客气。

        尚真星明了这个误会,他不解释,仍是温柔地为每位病人看诊。

        荣倾语本想解释,但,一想到,他们母子二人现都与尚真星同住,便也罢了,她毕竟是想在此村落长住的。

        义诊期间,前来看病的人都很有礼,一一排好长队,直至一个低沉且粗哑的声音响起。

        “全都给我滚回去。”

        本是在捣药的荣倾语惊了一下,她抬头,望向骚乱处。

        飞扬的黑色发带,贴身的黑色长衫,深褐色的凌厉眸子,此刻也望着她。

        荣倾语感到自己周遭的温度开始下降,寒意逐渐袭向自己,她明显感受到那个人的残忍,但,她并不认识那个人啊?

        来人走近,那股寒意越发变大,虽然来人始终保持着微笑,但,荣倾语禁不住抖了下,身边的文悔似是感觉到,他放下手中的药材,用他娇小的身躯抱住正瑟瑟发抖的荣倾语,企图给于母亲温暖。

        “你,不要欺负娘!”

        来人残酷的眼眸似是停顿了一下,伸出自己苍白的手,摸住文悔的小脸。

        荣倾语快速抱起文悔,但,挣脱不开那人的手,“这位小姐,请拿开您的手。”

        来人不放,目光狠毒,凝视于她,“你,尚真星的妻子?”

        荣倾语刚想开口,屋内的声音传来,“倾语,药还没好吗?”

        语毕,尚真星也出现了身影,他温柔的笑脸在看到黑衣女子之后立刻收起,快速走到他们身边,抓住那个牵制着文悔的手。

        “放开。”

        黑衣女子的笑变得狂妄,眼睛却不见任何笑意,“尚真星,你是摆脱不了我的。”

        “疯子!”尚真星用力一握,女子的手一松,文悔的小脸终于挣脱。

        “我是疯子,对,我就是疯子,我就见不得你的温柔,我就见不得你的笑!”

        “西门羽兮,你这个疯女人!”

        荣倾语抱着脱身的文悔,躲进屋内,听着外面的情况。

        尚真星如此愤怒,如此失常,荣倾语大惊,她从未想过这个对待他人都是笑脸相对的儒雅大夫竟会对个女子大声咆哮。

        “尚真星,屋内是你的老婆孩子?”西门羽兮突然含羞娇笑,她指着大门,问着此刻面容盛怒的尚真星。

        “不关你的事!”

        “或许,我可以请他们到西门家做客。”

        尚真星握紧拳头,眼睛紧紧瞪着眼前的女人,那个总是挑起他怒意的女人,那个总是找他麻烦的女人,“西门羽兮,你为何不能放过我?”

        收起笑,那个浑身残酷的气息再次回到西门羽兮周遭,她冰冷的眼眸半眯,“你,就不该端着一副让人恶心的笑招摇于世。”

        尚真星温暖人心的笑容,是让人恶心的笑?

        荣倾语猛地摇头,尚真星的笑,很好,很好的。

        看来他们母女给他带来麻烦了,那个女人用他们威胁他,她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愿的。

        “文悔,你跟着娘累吗?”

        文悔摇头。

        “文悔,你跟着娘苦吗?”

        文悔摇头。

        “文悔,娘,不能给你安定的生活,你怨娘吗?”

        文悔摇头,抱住荣倾语的脖子,“娘到哪,文悔跟到哪,陪着娘。”

        很好,文悔不怕苦,不怕累,不怨她,那么,她会带着他离开,不给任何人机会伤害到她的文悔。

        生活真得很不容易,她带着文悔,四处流浪。

        文悔原本微胖的小脸逐渐变尖变瘦,她的心便很疼。

        钱袋里的铜板还有一个,如果再不想办法,他的文悔会活活饿死!

        荣倾语放回钱袋,脑中的决定已下。

        她抱着文悔,一条街,一条街的走着,终于,她停下脚步,看着一个大大招牌。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和文悔来到了最初的地方,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髓生阁。

        为什么会再次回到这里,荣倾语没有再想,文悔因长期饥饿而蜡黄的脸也不容许她想,她立刻走了进去。

        一切的一切,皆没有变。

        布置依旧,但,只见新人笑,未见旧人舞。

        “是哪位姑娘找我啊?”

        熟悉的声音自荣倾语的身后传来,她用力擦掉脸上的灰尘,她缓缓转身。

        “哦,天哪,倾华!”

        不待荣倾语开口,鸨娘惊呆地大叫,随后抱住她,“倾华,当年,我是不愿的啊!”

        “妈妈,我不是倾华。”

        此言一出,鸨娘瞬间从荣倾语的肩头离开,她审视着荣倾语,想从她的面上看出些端倪。

        “那,你是谁?”

        “妈妈,忘了我了吗?”当年,鸨娘对她确也不错。

        “你,你是倾语!”鸨娘拉住荣倾语的手,感慨,“没想到,都变这么大了。”

        “娘,她弄疼我了。”被挤得不舒服的文悔终于开口了。

        “这位是?”鸨娘惊讶,她完全没注意到荣倾语怀中的小人儿。

        仔细看,鸨娘的双瞳逐渐扩大,“倾语,他为何如此像烟十三?”

        “烟十三?她是谁?”荣倾语迷惑,她从未听起过这个名字。

        鸨娘叹息,她拉着倾语坐下,想起烟十三,她的往事就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不得不一吐为快,她已经很久没有怀念往事了。

        “烟十三,当年最美的名妓。”

        “她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样样精通。”

        “当年的髓生阁,正因为有她,才会如此的风光,如此的艳名远播。”

        “烟十三,刚到髓生阁不久,便有孕了,我让她打掉,她不听,她说,她想要个完全属于她的孩子。所以,我同意了。”

        “孩子生下来了,很健康,很漂亮,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而且,他全身还散发着阵阵清香,让烟十三很是得意,她说,她的孩子是最棒的。”

        绝世的美貌,淡雅的清香!

        烟十三,烟柳,原来。

        “烟十三除了生孩子时与我对抗了一阵,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听我的,她真是我带的最好的姑娘了。”

        “烟十三对别人也总是笑脸相迎,对待自己的孩子,更是疼到了骨子里。”

        “但是,她渐渐变了,总是冷冷的了,对自己的孩子也变得不爱搭理了。”

        “终于,有一天,半夜,我经过她的房间,听到她的抽泣,我推门进去,她正在一个猛喝着酒。”

        “我忙劝她,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不说,只是一味的喝酒。”

        “我无奈,只好去厨房去帮她拿些醒酒汤,但,她拉住我,一直在说。”

        “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柳儿,他不应该生出来的!全是那个混蛋,他去死!”

        “我震惊,烟十三从未如此疯狂粗俗。她刚来时,确是一副完全不知的单纯样子,只说她姓烟,排行十三,但她的才华很出众,我也就没有注意,没想到,她竟会有如此痛苦的过去,我想安慰,但她阻止,她继续说。”

        “我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排行十三,爹待我极好,有什么好的都事先拿给我。原本,我们家是很幸福的,直到遇到那个坏蛋!我出门游玩,遇到他,他长得俊雅,而且身上还有一股清香,立刻把我吸引了,愚蠢的我就这样上了他的当。他娶我,爹反对,但我坚持,爹无奈同意,我如愿了,但,幸福的日子短短七日。他抢我爹的生意,他抢我爹的朋友,他抢我爹的货源,甚至,他还设计陷害我爹,最终,我爹破产,原本,我爹是可以抵挡的,但,爹说他是我的夫君,他让他。我笨,我傻,最终等我爹气绝身亡时,我才醒悟,自己只不过是他报仇的棋子,至于,他为何要报仇,我已完全不想知道,我的心死了,我愿随爹一起走。于是,我跳河了。但,事与愿违,我被人救了,被卖给了你。我失忆,这原本是个很好的结局,为何偏偏又让我记起,如果老天如此安排,那时就不应该救起我!最让我心痛是柳儿,那个我用生命疼爱的儿子,他原本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是那个混蛋的儿子,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为什么是他的?柳儿,我又爱他,我又怕见到他,我不想再记起那个混蛋的一切,但是,柳儿偏偏有那个味道!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的话,令我很心痛,烟十三一直是无忧的啊。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抱着她,安慰她,等她睡着,替她盖上被子。”

        “以后的烟十三,开始毒骂她的小孩,她的小孩也变得沉默了,以前是多爱笑的孩子啊。”

        烟柳,烟十三,原来,如此。

        “最让我心寒的是,烟十三明明知道汪员外是个恋童的怪物,她还是答应把柳儿给他,我责怪她,她冷笑,她说要让那个人的儿子也变得不幸,但,她冷笑的脸上却早已挂满了泪水。”

        “柳儿要被带走的那天,烟十三死了,但,她的脸是笑着的,很美,是最美的,没有带有一丝的痛苦,她安详的走了。”

        荣倾语捂住心口,她的心好疼,她感觉亲自经历般真实,她仿佛能看到死前的烟十三,笑着的烟十三。

        “那么,她的儿子呢?”

        “还是被那个汪员外带走了,后来,我就不清楚了。”

        “妈妈会告诉我这些,是不是因为我的儿子,长得像烟十三,更像小时的柳儿?”

        鸨娘连连点头,她觉得不可思议,她髓生阁从前最红的两个人,仿佛再次同时出现在她眼前。

        “妈妈,我的儿子无论像谁,都是我的儿子。”

        鸨娘点头,“你这次找我,什么事?”

        “我想在您这寻份差事。”

        “如此?你爹家境不是还行?”当年,是她亲眼送她进荣府的。

        “爹在我下嫁之后的两年就病死了。”

        “原来如此,但,我这毕竟是烟花之地。倾华,不会同意的。”

        “我要养活我的儿子,除却我天生的美貌,我没有半点优势。倾华,当年不也是为了我,才进到这里。”

        为人母,才会体会作为一名母亲的责任。倾华,当年也定是为了她才进此地的吧。

        鸨娘知倾语性子固执,谁也劝不住,便同意,让她担任此地的舞娘,只是舞娘,一如当年的倾华。

        一身火红舞衣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腰间的金色流苏,在她优美的身姿下来回晃动,闪闪金光。

        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灵动的舞姿,发出悦耳的声响,迷煞众人。

        飘扬的长发,没有任何一丝束缚,任意扩撒,自由潇洒。

        一屡红色薄纱遮住半面,但未损她媚人的气息,一双勾人的美目,时时刻刻,散发着暧昧的晕眩,流动的波光,荡漾在每个人的心中。

        荣倾语藏于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的每次舞蹈,必然是会成功的,因为,这是倾华的精华!

        喝彩声,鼓掌身,久久不停。

        一个个,饱含淫欲;一个个,面若带油;一个个,嘴角含水。

        会有这个局面,荣倾语早已想到。

        “妈妈,这位新来的舞者是谁啊,怎也不介绍介绍?”不知哪位带头喊着,随后就有多人起哄,纷纷要求一睹佳人风采。

        鸨娘赶紧上台扮笑,她指着身边的荣倾语,“各位大爷,不是不让她见客,实在是这丫头的面容实丑无比,不便惊了各位,若不是她还有这跳舞的天赋,我早已将她赶走了。”

        “妈妈,你不要骗了我们。此等身姿,此等媚眼,怎会是个不得待见的丑人!”一人反驳,个个附和。

        鸨娘见此等情形,实在是焦急难办,她知,如若掀开荣倾语的面容,那么,台下的那些豺狼不会就此放了她的。

        正当她犹豫之际,荣倾语却走上前一步,“各位大爷,如果真是要见到奴家的丑容,奴家便让各位见,不过,奴家在此先声明,上月,奴家在河边洗脸,不幸被一位农夫见到,他当场狂吐不止,随即,晕了过去,奴家见到如此严重,以后便不再敢随意揭开面纱了。但,今天,各位爷执意要见奴家这个丑妇,而不愿垂帘身旁美丽迷人的各位姐姐,奴家实在也无话可说。奴家最后在此确认一下,各位爷,真的要见吗?”

        良久,沉默。

        “对啊,爷,我不够美吗?干嘛看她,万一破坏了您的兴致。”

        “是啊,青哥,你不是只疼我一个的吗?看着我就好了,管她丑不丑呢?”

        “万郎,咱们不管她,咱们继续喝酒啊。”

        “…………”

        髓生阁的姑娘自接到鸨娘的眼色,个个媚眼如丝,身如水蛇,用尽心思缠住身边的大爷。

        最后,个个回到温软香怀之中,不愿去看那个可能会吓坏自己的红衣舞娘。

        荣倾语,微笑的看着台下的景色,这里的男人,连那点勇气也是没有的。

        倾华,你说的没错,来这里的男人,没几个是有魄力的。

        “妈妈,我看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鸨娘点头,偷瞄了荣倾语一眼,心中暗忖,这个丫头,果然是聪明的!

        回到后台,鸨娘立刻喝了口参茶,看来她真的是老了,刚才的情形,她怎会处理不好了?

        “妈妈,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文悔,我有点担心他。”

        换好衣服的荣倾语,一脸朴素,却仍是清新脱俗,让人移不开眼,鸨娘盯着良久。

        “妈妈。”

        “啊,好,你会吧,注意点,把脸裹严实点。”

        “谢谢。”

        文悔一个人在家,不知过得可好,有没有吃东西,会不会有人敲门,思及此,荣倾语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五岁的文悔,她实在是不放心啊。

        想到文悔,她又想到了“他”,肚中的孩儿已经三个多月了,但,她却还每天跳着舞,没有好好的照顾他,她着实有愧。

        漆黑的小屋,里面的烛光一闪一闪的,没有人声。

        荣倾语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立于一边,双手握拳,齐放腰间,双膝微弯,额角的很水冒个不停,想必已经这样很久了。

        “文悔,娘回来了。”

        文悔露出开心的笑容,但仍没有停止扎马步。

        “文悔,已经很晚了,不要这么辛苦了,来,吃娘给你带的鸡腿。”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文悔一听到有鸡腿,立刻奔到荣倾语的身边,快速找寻鸡腿身影,他饿了很久了。

        “慢些吃。”看着文悔狼吞虎咽的模样,荣倾语傻笑,此时她感觉她和文悔是幸福的,“文悔,今天在家还好吧。”

        “嗯,”文悔随意应了声,继续吃着香香油油的鸡肉,而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鸡腿,跑进内室,一会儿,手中拿着一封信,“娘,这好像是爷爷要给您的。”

        “你怎么知道这封信的?”公公的信,什么时候的事?

        “爷爷曾经和我说过要给娘一个东西,但没有说清,后来,后来,”文悔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的泪珠慢慢溢出,“爷爷死了。今天,娘去工作,我便想打扫打扫,无意中翻到这封信,才想起爷爷的话。”

        荣倾语点头,接过文悔手中的信,心中疑惑,公公有什么话没有当面说呢?

        “对不起,娘。”

        摸了摸文悔的头,荣倾语安慰地说,“文悔已经很乖了,还知道帮娘打扫,没关系,你吃东西吧。”

        她拿着空白的信封,内心有些忐忑,公公到底要说什么呢?

        倾语:

        白驹过隙,汝嫁入吾家五年。小儿有幸,得汝为妻。然,舍儿命薄,早早归天。悔儿渐长,应入学堂,汝又貌美年轻,实不应为吾拖累!故,吾此,特此休书一封,望汝早日觅得如意郎君,至此幸福。

        轻轻叠好信纸,放入信封。

        原来,她已非文夫人了,原来,文老爷已休了她,原来,文家放她自由。

        但,这又如何呢?

        荣倾语笑笑,文夫人的头衔,于她,没有构成任何好处与坏处。

        她的肚子渐渐大了,她不再上台跳舞了,而原本期望她舞蹈的那些人,自上次的“表白”之后,期待她的人,也已为数寥寥。

        鸨娘给她安排了另一个工作,调教新人,教导新人跳舞,这个工作对于她,还好。

        而她待在髓生阁时,面纱依然久挂于她的面孔之上,也无人好奇,更是无人关心。

        这日,要求跟她学舞的姑娘们,更是多得让她有些头疼,拥挤的空气让她的呼吸有些喘,她捂住胸口,企图抚平自己的胸闷。

        “各位,麻烦快些让让,荣姐姐好像有些不舒服。”眼尖的蔓青看到荣倾语的举动,她的柳叶弯眉大大紧皱,这儿实在是闷。

        闻言,各位姑娘纷纷散去,只留下平日里与荣倾语相处较好的几个姑娘。

        “怎样,没事吧?”田五儿面露疑色,她担心荣倾语的身体会支撑不住。

        荣倾语深吸一口气,淡笑,放下手,喝了杯水,“放心吧,各位妹妹,还有力气教你们这几个不成材的朽木。”

        “会开玩笑就是没事了,我放下心了。”蔓青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荣姐姐,这个大夏天的,你还闷着脸,难怪会闷了,不如揭开吧。”

        荣倾语摇摇头,纵然知晓这些姑娘的关心,但,为自己,也为鸨娘,她确必须如此。

        “荣姐姐,你的孩子大约会是在冬天出生吧。”田五儿羡慕地看着荣倾语的肚子,她也好像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可能吗?

        “是啊。”摸着自己的肚子,感觉着里面的小东西,荣倾语幸福的笑着。

        “蓉姐姐,你的相公也不陪着你,还让你大着肚子工作,真是不该!”

        相公?文舍已死,且文家已休了她;那个坏蛋,她不承认;思枫,他或许是后悔娶了她吧。那个人,成亲三次,那个人始终出现,但,他不是她的相公,虽然她的孩子皆是他的,但,他不是她的相公!

        烟柳,那个美如烟花,身如垂柳的公子,他,还活着吗?

        如果她知道他会有危险,她还会让他救思枫吗?

        她不知道。

        荣倾语摇头,用力的摇头,不知是否认很是不知,她的动作很大,吓着蔓青和田五儿,她们合力把她按住,迫使她快些平复。

        久久,摇头停止,面带微笑,荣倾语起身,移至窗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我,没有相公。”

        “荣姐姐,没关系,我们就当你孩子的干娘,有我们疼他就好了。”五儿急急表态,她不希望看到荣姐姐刚才失控的场面。

        “是啊,我们会很疼……”

        那个灰色长衫,面若凝脂,眼若星空的男子,一如当初所见,如沐春风的感觉,荣倾语的心,瞬间跳动很快,她眯着眼,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但,那屡清幽的香味提醒着她,不,她没有看错,的确是他!

        他没有死,他还好好的。

        荣倾语不曾发觉,她的脸庞早已布满泪水,朦胧间,她看着他,感觉到他的视线也在看着自己,莫名地,复杂地……

        荣倾语睁开眼,发现两双担忧的眸子,蔓青和田五儿焦急的眼神让她心中有些发热。

        “荣姐姐,你没事了吧。”蔓青发现荣倾语已睁开眼,立刻握住她的手,神色担忧,田五儿也立刻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没事。

        荣倾语起身,缓慢地移动自己的双腿,她来到窗边,俯身看下去。

        那个灰色长衫,面若凝脂,眼若星空的男子没有任何踪影,荣倾语暗自垂下眼帘,或许,是她看错了,闻错了,出现了该死的幻觉。

        “容姐姐,你看什么?”田五儿觉察到她悲伤的神色,她低声悄悄地问她。

        荣倾语深吸一口气,扯动嘴角,转身,“没什么,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许是刚才太闷了。”

        是嘛。田五儿还想问,但她见荣倾语明显的搪塞之意便作罢,任何事,自己不想说,旁人便是担忧也是无事于补的。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该是习舞的时间了,再不舞,若是天黑,客人来了,你们便不得脱身了。”

        蔓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同意,她出去把姐妹们都叫了进来。

        关上门,各位美艳丽人开始翩翩起舞,优雅动人。

        “川溶,你的腿尽量抬高点。”

        “蔓青,你的腰粗了,要少吃点了。”

        “芽儿,手臂尽量放松,不要紧张。”

        “五儿,你跳得很不错,但是,记住面部表情要柔媚。”

        “…………”

        荣倾语坐于最中央,静静地看着,着个指出各自的缺点。

        天色渐暗,姑娘们个个面若桃红,气喘不止,荣倾语淡笑,停止教学。

        她走向鸨娘的房间,预只会她,准备回家。家中的文悔不知今日过得可好?

        她没有敲门,她若平常般直接走进鸨娘的房间,但,房中没有别人,只有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背对着她。

        “对不起,妈妈现在不在吗?”荣倾语奇怪,平时,妈妈是不容许别人随意进入她的房间的,怎会让一个男人坐在她的房中呢?

        好像,她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清香。

        男子转身,深邃的眼中似是闪过一束难以察觉的光亮,他站起身,走到荣倾语的面前,很近,很近,近得荣倾语觉得呼吸得越发困难。

        “荣倾语,好久不见。”

        呆呆的望着眼前绝丽的面容,荣倾语发觉自己突然真的很想这个绝美的人,她伸出双手,抱住他,依偎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的温度。

        “荣倾语,我想起来了。”对于她的拥抱,烟柳没有拒绝,也没有回报。

        “什么?”

        “你还是孩子时,我见过你。”

        闻言,荣倾语抬头,看着烟柳,她的鼻头发酸,她的泪水聚集,他记起她了。

        烟柳冰冷的手,覆上荣倾语的额头,冰凉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荣倾语却不觉得冷。

        烟柳的手在她的额上很久,久到他的手已被她的额捂暖了。

        “你,又成亲了?”离开荣倾语的额,烟柳盯着她微凸的肚子,语气有些低沉。

        “我——”

        “烟柳,你在这儿,害我找了你很久!”

        来人是个书生装扮的人,面容清秀,只一眼,荣倾语便知她的女儿身份,她看着书生亲昵地搂着烟柳,而烟柳,似也没有抗拒的成分。

        “奴家多谢公子关心,奴家过得很好。”

        说完,荣倾语悠悠转身,缓缓离去。

        不是自己的,不要多加妄想。倾华的言语再一次绕上她的心头,她眼中的泪水久久不落,她用力擦掉尚未滴落的水珠,她扬起自己的笑容,走出髓生阁。

        她要快些回家,有文悔在等着自己,她过得真的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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