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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那三年里,我一直抱有强烈的死志


这就是我的高中吗?一段单纯而明媚的时光。和闹钟打架,在教室里做着不着边际的梦,又和学校里的校草有一段值得回忆的往事。

        那段日子如果呈现在镜头里,大概就是这样。可能也和电影一样美好。

        但我仍旧想要保持诚实。

        事实是在那三年里,我一直抱有强烈的死志。每天似乎只烦恼作业太多的赵晓黎,安静微笑的赵大早,她们共同对自己的生命有强烈的抛弃渴望。如果把夜晚的死志和那个跟林启开玩笑的赵晓黎联系起来,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

        也是那时的经历让我至今对他人保持谦逊。每一个人,他白天夜晚的人生都可能完全不同。人永远不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他者。

        当年那种死志有时来自身体,来自同龄人的打量,有时来自学校手术室一般的灯光,有时甚至来自母亲。痛苦的根源我至今不得而知,只能将其归为逐渐被我淡忘的迷惘。

        那几年我害怕自己的身体,也害怕同龄人的身体。赵晓黎想要昂首挺胸地走在学校里,但对身材的评判,和投向女孩的腿的目光,让赵大早非常恐惧。为了照顾赵大早,我常年穿着长裤。

        因此我产生了一些很荒唐的想法。我希望人可以只有脑袋用来体面地交流,身体的其他部分全部化作没有形状的轻云。如此一来,即使终日活在白光之下,我们也不会被羞耻感困扰。

        高二的下半学期,有一段时间我有严重的失眠。那时我从图书馆借了一本有哲学意味的书,不太能读懂,却缓解了失眠。在最憧憬美好爱情的年纪,书里关于性和身体的描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种过分的平静和真实,常常让我胃里翻腾。有种被当成标本的感觉。

        书中具体的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很长一段时间我靠那本书入睡,书里字句在意识模糊时逐渐构成一条河,那条河是一片耀目的白光,白得像教室的灯,像一场强权。河水的味道也冷峻,像冬天清晨的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河岸和阳光都是白色的,冷硬的。

        那条河并不抚慰我,却来命令我。它以至高无上的权利命令我回到平静中去,否则就要接受拷打。

        我被迫接受了这一命运,睡眠也重新接纳了我。

        那种痛苦在成年人看来大概不可理喻,但是真实存在过的痛苦让我如今仍能在人群里辨认出那些人——那些在青春期和死亡握过手的人,即使他们长大后都对那时的日子一笑置之。但是受到过死亡诱惑的人身上会带着痕迹,那种痕迹让他们难以忍受地一次又一次去寻找死亡——虽然仍然只敢握手。我愿意无声地为他们鼓掌,也感激他们都做出了理智的选择。

        至于那选择是否正确,他们是否因为活着而承受更多痛苦,或给他人带来更多痛苦,便不是我有能力探求的事情了。

        对我来说,对死的愿望最强烈的一次,是妈妈冲着爸爸大声喊叫的时候。当时我爸因为警惕心不强,不慎被冒充保险公司的人骗去了几千块钱。不是什么大事。那时我在我的房间里写作业。能听出他们为了不打扰我,连吵架都控制了音量。

        我戴了耳机,继续做英语阅读。但是做着做着,就哭了出来。我想起那种合家欢的情景剧,我想如果是在那种情景剧里,父母吵架了,小孩应该怎么做呢?应该成为最好的和事佬。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想逃走,那三年我害怕一切矛盾,最害怕亲密关系里的矛盾。那时我听说学校里很多女孩子有一些“貌合神离”的朋友,我真庆幸我有林启。

        我真希望家庭像合家欢的情景剧。可是即使最幸福的家庭也存在着最真实的矛盾。我好难过,是因为爸爸妈妈吵架吗?还是就因为那种刻意的不打扰让我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被放逐感?让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也许就是无力的时候太多了,所以感觉自己能帮到陆子鸣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

        所以那天晚上,我莫名其妙地就有点想念陆子鸣。

        我妈个开心豁达的人,她是快乐小李,但也是急性子的人,是偶尔喊叫的女人。她烦躁的时候脾气很大,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虽然她大多数时候都很温柔。后来成年后我才逐渐明白,如果我既承担了工作,又去承担大部分家务,大概也会一样脾气暴躁。但那时我以为,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姥姥家的人一直大声说话,他们连关心都是用喊叫的方式。

        ——“又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您有什么舍不得吃的啊!”

        妈妈对姥姥说这种话的语气简直像吵架。她是我的妈妈,我们是最亲密的人,但那时我才发现我对她一无所知,只能在这样的只字片语中猜测她曾经的成长和生活。

        我很庆幸后来,那天晚上我妈走过来抱住了我,她似乎知道我在哭了。我忘记了她和我说过什么,只记得她拥抱我的时候,我觉得她的手穿过我,把赵大早也抱进了怀里。赵大早有些害羞,但最终也觉得安宁。

        也许我哭得真的吓到她了,那天晚上我妈和我睡在一起。黑暗里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已经不再白皙纤细了,逐渐老去这件事让她看上去更加温柔,也更加脆弱。

        如果我死了,她该怎么办呢?我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已经睡着了。后来在夜里,我握着她的手无声地哭了很久,我为曾经所有自私的死志责怪自己。

        我为什么要寻找她偶尔喊叫的原因,我应该用最简单最单纯的方式爱她。我应该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应该记得她喜欢运动不喜欢看电影,喜欢旅行却不喜欢坐飞机。那个有哲学意味的小说再次伤害了我。那种剖析人的方式。我责怪自己要把妈妈当作小说里的人,要去寻求她之所以为她的原因。

        那种探求简直是卑劣的。我怀疑自己在窥探母亲的隐私。

        陆子鸣。陆子鸣。

        在憎恶自己的晚上,在邓布利多和福尔摩斯都失效的时刻,最后我是抓着陆子鸣的名字睡着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世界原本就荒唐。

        也许因为陆子鸣长得好看,有一双几乎能让人忘掉其他事情的眼睛,因为他是与这个夜晚无关的人,无论是我家的争吵,还是我的愧疚。我抓住这个名字,好像抓住一点能短暂逃离家庭场景的绳索。尽管父母带给我无穷无尽的幸福感,但在像是有很多黑暗植物疯狂生长的青春期,在某些特定的产生矛盾的时刻,我仍旧觉得家庭像一个泥潭。我对此感到愧疚,而愧疚进一步加深了陷入泥潭的恐惧。

        我知道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但有时仍旧需要将自己独立于家庭关系之外。那时我无意识中选择的绳索是陆子鸣。后来长大以后,看了更多人情世态,我才发现很多人选择以爱情的方式逃离原生家庭,以一段亲密关系来结束另一段亲密关系的纠缠和痛苦,以恶龙打败恶龙,是多么希望渺茫的事情。

        十六岁的那天晚上要比真实世界美好得多。我梦到了陆子鸣。我梦到他和我妈一样,伸出手拥抱了我,也一并拥抱了赵大早。他有着漂亮温柔的眉眼,赵大早似乎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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