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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张艾早已起床兼职,小瑜因为昨晚玩得太过尽兴,还躺在床上睡觉,席青瓷也在黄金周的第一天便外出,至今还未回来。晚安起床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不吃早餐,不看书、不看手机、不玩电脑、不说话。

        宿舍静悄悄的,走廊外不时有学生外出关门的声音。晚安摸了摸手机,手指不听使唤地点开微信对话框。扭曲的头像旁配着一句太美小姐,晚安忍不住微笑。

        她给头像换了个萌萌的月饼Q版造型。

        然后,换衣服,出门去!

        晚安没有迟到,下午两点差三分踏进红磨坊咖啡厅。卡其色蝙蝠袖T恤,白色长裙,坡跟高跟鞋,一副清爽的样子。咖啡厅没什么人,不费什么眼神,晚安就找到安静坐在壁画下的越祁灯。他的座位旁边放着一个纸袋。

        这时的晚安,才悄然生出打退堂鼓的念头。等一下第一句怎么和越祈灯打招呼?

        越祈灯也看到站在门口的他,向她招手示意。晚安大步走去,刚坐下就有服务员拿来菜牌。越祁灯面前只有清水,什么都还没点。

        “吃饭了吗?”越祁灯把菜单推到晚安面前。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T恤,休闲九分裤,刘海顺服地贴着额头。在咖啡厅昏黄的灯光下,周身围绕着淡淡的光芒。

        “吃过了。要一杯摩卡,谢谢。”后半句对服务员说。

        “一份蓝莓芝士蛋糕套餐,配美式咖啡。”越祁灯递还菜牌。

        “没吃午饭?”晚安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便找了个话题。

        “吃过了。“

        静默。

        晚安觉得尴尬,眼睛不敢直视越祁灯,脑子里拼命想找话题。无奈脑海里只想到一个问题,现在却不是提问的适合时机。

        或者这辈子都没有问出口的适合时机。

        越祁灯拿起身旁的环保袋,递给晚安。

        “太美小姐,这是你的月饼君。”

        “哎!真的拿过来了啊。我怎么好意思呢,这是越爸爸给你的。”晚安翻着满满一袋食物,湿润的黑眼睛笑眯眯的。

        “不要?还我好了。今天宿舍那群狼还扒着袋子不让我带出来。”越祁灯想起今天出门前,宿舍里那三只单身狗还问他带着一袋零食出去干什么。他那时怎么回答的?

        对了。他说出去投食。

        “你现在也在S市读书?什么学校?“晚安问。

        “M校。“和晚安读的S校隔着两三个区,搭地铁也得大半个钟。

        “M校?那间很有名艺术学校吗?牛逼轰轰的哟!“晚安一脸崇拜。

        “S校也不容易考。“越祁灯微微一笑。

        晚安也憨笑地摸了摸后脑勺,将翻出来的零食全部塞回袋子里。

        又是一阵静默。

        这时,服务员端上他们的餐。越祁灯下了一颗奶球,搅拌。

        泛着金属光泽的勺子不断搅动着黑色液体。晚安看着越祁灯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指白皙修长。手背上那道丑陋的疤痕淡了不少,却依旧盘桓在手背上,异常狰狞。晚安还记得,那晚他用冰凉潮湿的手,牵着她的手,奔跑穿过那条黑暗道路,将喧闹甩在身后。

        “手,还好吗?“晚安盯着疤痕,问。

        越祁灯看了看手背,微微一笑:“那时缝针就没事了,现在哪会有事。又不是老人家,容易留下病根什么的。“越祁灯将套餐里的蛋糕和雪糕都推到晚安面前,“吃吧,小浣熊。“

        晚安很想用手摸摸疤痕,但还是按捺住。

        其实遇险的过程,与每天新闻里播的报道类似。晚安还在读初二,弟弟长安还在读六年级,晚上到外面的辅导班补习。因为不放心长安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所以通常都由陆爸爸或陆妈妈接送。但那天,正好爸爸妈妈都有事,晚安便自告奋勇要去接弟弟。

        去的路上,晚安就在漆黑的巷子里遭贼。因为只是去接送弟弟,晚安身上只有几块零钱。贼人没有收获,心里不高兴,就恐吓晚安。晚安担心得哭起来,却又不敢大声呼叫,巷子也没人路过。贼人本就不高兴,听到哭声更是心烦慌张,又害怕就这么走后晚安会报警,遂拔出刀子。

        越祁灯因为在画室待晚了,回去时路过巷子口,只看到隐约的成年人黑影,并没在意。没走远,他就听到有女孩子的哭声,以及贼人从身后摸出的银白刀刃,越祁灯本来想喊附近的人帮忙。那个时间点,周围没有什么路人,更加没有巡警。越祁灯略略思忖,就走向巷子里,边走边在脑海里思索着带人逃跑的对策。

        这时,黑影向旁边走了几步,越祁灯就着月光,辨认出那个满脸泪水受惊的女孩,就是那个曾经在操场上将书包轻轻放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而此时,银白的光芒已经高高扬起,准备劈下。千钧一发,越祁灯奔跑着向前,一手推开呆立不动的晚安,一手想要推开贼人。

        银芒落下,破开皮肉的声音沿着神经,传到越祁灯的脑里,他还没感觉到疼痛。

        贼人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没有立刻动作。越祁灯立马拉上一样还没反应过来的晚安奔跑。贼人一见两只小绵羊要走出去,立马追上去。可能是怕会引来群众,反倒没有大喊大叫。

        晚安被越祁灯拉着往前跑。直到跑到明亮人多的大街上,他们才敢回头张望,而贼人早已不知去向。

        “那时,你像打了鸡血一样,不仅帮我挡了一刀,还带着我跑出巷子。你就不害怕啊?”晚安吃了一口蛋糕,浓郁的芝士味道夹杂了蓝莓酱的酸甜,冰凉又可口。

        “我本来没想过要带你出来,我打架总是输,你知道的。”越祁灯喝了一口咖啡,“但是看到贼子亮刀,顾不上了,想着推开就跑。“

        “要是没有你帮我挡了一下,可能我就挂掉了,最低程度也得破相。“晚安摸摸自己圆圆的脸,一脸”幸好“的模样。

        越祁灯没有搭话,挖了一勺冰淇淋。

        幸好我没有丢下你不管,幸好还找得到你。

        晚安不在意越祁灯没有答话,心里寻思着下一个话题。

        在晚安将蛋糕与雪糕也全部消灭,咖啡也差不多见底时,越祁灯的电话响了。宿舍的人说,晚上有联谊活动,老大不在,一定要他过去撑场面。

        越祁灯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那位兄弟用他硬盘里的女神威胁,说不去联谊就找人黑掉他电脑里的珍藏版。

        他只好答应,心里默默吐槽。

        现在的人真是粗暴,滥暴。撑个毛场面。

        离别时,晚安要了越祁灯的手机号码。她忽然想起那个被遗忘的问题。

        “越祁灯,你为什么会有我微信?”

        越祁灯脸侧到另一边,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也不知道噢。就这样吧,赶时间,下次再见。”

        他背对晚安挥挥手,就往车站方向走去。晚安拍了脑袋一下,暗骂自己蠢,刚刚那么多时间扯东扯西,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回到宿舍,夜幕完全降临。张艾已经兼职回来,一身沐浴露味道,坐在座位上看白岩松自传,丁小瑜和席青瓷都不在。

        晚安洗漱过后,躺在宿舍硬硬的木板床上,看着顶灯发着刺眼的白色光芒。

        那个事故,还有后续。

        **

        她和越祁灯逃到大街上,晚安看了一下两人湿暖鲜红的手,握在一起。她也不知道那些血是自己的还是越祁灯的,害怕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越祁灯用他的衣服擦拭晚安的手,直到再也擦不去。然后捧起晚安的手说:“你看,你的手还是好好的,哭毛线。”

        晚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层浅浅的血色,手掌浅浅的纹路份外清晰。而执着自己的那只手,依然鲜红湿热。

        她的手没有伤痕,没有痛感。

        那么,血就是从越祁灯的手流出来。

        她的心里更加害怕慌张,之前强忍的眼泪,啪嗒地就掉下来了。受伤的不是自己虽是值得高兴,但是连累别人受伤,她能不能负责,她承不承担得了,这些都让她更加慌张。

        晚安心里所有的惊慌失措,都随着泪水流出,忍不住大声地哭出来。

        越祁灯看着眼前嚎啕大哭的女孩,皱了皱眉头。哭声吸引了路人的注意,早就看牵手的两人不顺眼的居委大婶走过来,原本还想严肃排查,准备好好来一番思想教育。一见到两个娃娃的手都沾满血迹,特别是男娃娃,皮肉外翻的伤痕更是明显。

        大婶心里一惊立马招呼旁边的人,送越祁灯和晚安去医院。护士帮晚安清洗好手,发现手心有一点擦伤之外,没有其他伤口,就让她去打电话给父母,认领回家。

        晚安在等待父母接她的时候,问了护士姐姐越祁灯的位置,然后就去找他。

        晚安在门口,见到一位年轻的医生,正拿着棉球,小心地吸走伤口旁的血,然后棉签沾了黄黄的液体,擦拭在红黑的伤口上,最后用纱布一圈一圈地包扎,绑上一个结,完成。

        医生嘱咐道:“伤口刚缝了六针,这段时间内不要碰水。过几天回来拆线。“越祈灯点头说好。

        旁边的护士看了他那道长长的伤口,叹道:“现在的贼真是越来越猖狂了,这么小的娃娃都下的了手。”

        医生洗了手,摸摸越祁灯的头,再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在电脑前开医嘱。

        整个过程,越祁灯眉头越皱越紧,至始至终,没吭过一声疼,只是眼睛和鼻头有一点点红。

        晚安在病房外靠门看着,直到越祁灯抬起头。她没敢走近房里,越祁灯也没对她有任何表示。

        两个孩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越祁灯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责怪,没有埋怨,也没有骄傲,就只是看着晚安,仿佛只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似的。晚安心中反而更觉得不安,稍稍低下头。

        最后,越祁灯被护士带着去打电话。晚安不好意思跟着,就坐在病房旁的座位上。

        晚安还在回忆着刚才的惊魂一瞬,越祁灯就走回来了。在他身后,传来急急的奔跑声。

        晚安的父母来了。

        陆妈妈将晚安从头到脚摸一遍,嘴里念着:“有没有哪里痛?告诉妈妈。”晚安摇摇头。

        陆爸爸抓着旁边的护士问,女儿受了什么伤,需不需要复诊等注意事项。晚安拉着陆爸爸的衣袖说:“爸爸,我没事。只是手掌擦伤了。长安呢?回家了吗?”

        陆爸爸摸摸晚安的头说:“已经回家了,那个孩子也真是的,等不到人,居然一个人走回家。他现在在家里看电视呢。都是爸爸不好,让你一个人接弟弟。”

        说着说着,陆爸爸留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椅子另一头坐着一个男孩,安静得似乎没有存在感。晚安摇了摇陆爸爸的袖子说:“爸爸,那是我的同学越祁灯。就是他刚才救了我呢。他还帮我挡了一刀子,手流了好多血。“

        陆爸爸听到,立刻走过去,半蹲在越祁灯前。他的手被纱布绷带包裹,肿了一圈,格外显眼。“这孩子真是勇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越祁灯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陆妈妈也走过去,轻轻摸了摸越祁灯的头问:“叫越祈灯是吗?打电话通知爸爸妈妈了吗?”

        越祁灯看着陆妈妈担忧的面容,没有说话。扬起的小脸带着一抹红,一抹灰,刘海半湿地搭在额头上。陆妈妈心疼了,拿出纸巾帮他擦脸。

        “阿姨,我爸爸出差了。我可以…去你家…坐一晚吗?“越祁灯低着头,越问越小声。

        “你家里没人吗?爸妈都不在家?“陆妈妈有点惊讶。

        “嗯,爸爸出差去了。他今晚赶不回来。“越祁灯鼻头悄悄变红。

        “你今晚就睡我家。没有大人,还受伤了。一个人住太危险了!“陆爸爸拍腿决定。在医院交代登记之后,陆爸妈领着两孩子走回去。

        一路上,陆爸爸和越祁灯不断聊着,陆妈妈则拉着晚安,一直问事故发生的细节,以便报案时和警察详细叙述。

        四人回到陆家,长安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晚安旁边,发现爸爸妈妈除了带着晚安,还带着一个白皙瘦弱的男孩回来,倒是愣住了。

        陆爸爸解释了一下,长安很是能接受。关心了晚安几句话后,就朝着越祈灯哥哥、哥哥地叫起来。晚安因为太累了,先去洗漱。

        待晚安从卫生间出来,长安就在缠着越祁灯,让他说说手撕贼子的过程。

        晚安:……

        这混小子真不知道说他呆萌还是天真,居然让越祁灯讲故事。

        “越祁灯,洗澡房空出来了。你的手不能湿水吧,要怎么洗呢?“晚安有点犯难,看着他包裹得雪白臃肿的手。

        陆妈妈拿过新毛巾和塑料袋,严实包裹了一层,嘱咐他小心不要碰水,然后领着越祁灯去卫生间洗澡。

        长安这时才粘着晚安,一会儿问问痛不痛,一会儿问怕不怕,一会儿又很兴奋地说,要是他在现场,就先来个空手套白刃,然后再来个擒拿拳噼里啪啦打倒敌人。

        晚安刚开始还有力气回答他,后来实在困得不行,就随在一边自说自话,自己一头倒床上,静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陆爸妈为两小孩请假,去警局做了笔录。越祈灯在陆家待到中午,越父将越祈灯领回家,这事才算平息了。

        **

        越祁灯觉得联谊活动太无聊,就先回宿舍了。

        一片漆黑。

        宿舍楼下隐约传来趴体的欢闹声,越祁灯可以想象,明天楼下一堆酒瓶与坚果壳子。他倚在阳台栏杆旁,摸了摸手背上淡淡的疤痕。

        自己的身影被灯光无限拉长,触及隔壁的阳台。单薄,还形单影只。他看着头顶的月亮,也回忆起那晚之后的事情。

        陆家不大,甚至没有客房。长安的房间很乱,龙珠、高达模型几乎占了整个书柜,几本可怜的教科书缩在角落里。那天晚上,他一人独享了长安的床,长安和她姐挤一间。闻着陌生的味道,睡着陌生的床,他很不习惯,几乎是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陆爸爸帮他请了一天假,做了笔录之后,父亲才气喘吁吁地出现。

        回到自己家,输入密码,打开第一扇门;钥匙转动三圈,打开第二扇门。父亲安顿好儿子,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整个屋子只有厨房传来声音,墙壁上的蒙娜丽莎,一动不动地微笑着。

        越祁灯有一瞬觉得,这两天时间,自己在过去走了一遭,现在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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