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好知井径绝尘埃
天好冷，亲们有可取暖的人么？
亲们，湘云送走了，满意啊？
－－－－－－题外话－－－－－－
湘云听着方才慢慢收了眼泪，又去净了面，一切收拾妥当，黛玉便送了湘云同两位婆子去了。
黛玉替湘云抹了泪道：“傻丫头，这会子可该高兴才是！只这一路上可别怠慢了两位妈妈，回京后好好侍奉公婆，纵一时受了委屈也要忍了……”因见越说湘云泪更落的凶，便劝道：“一会子就跟两位妈妈回去，眼睛哭红了让人看着不好。”
湘云默默的看着黛玉为自己打点，那眼泪便渐渐的淌出来，满肚子的话到嘴边只剩了一声：“林姐姐……”
湘云本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黛玉因从家里库房里挑了十二匹上好的绸缎、几盒银耳、几听子茶叶等满满的装了一箱子，又将才做好的水晶桂花糕用盒子装了让湘云与两个婆子路上用，又额外备了两份尺头并十两银子送与两位婆子。
黛玉见两位婆子态度坚决便也罢了，只好让小丫头子好生看茶，自己与湘云赶回藏踪园收拾东西。
两位婆子谢道：“多谢林姑娘好意！此番来苏州路上已经耽延了几天了，况老夫人特特嘱咐了的要速去速回，不得叨扰林姑娘！”
黛玉因笑道：“两位妈妈纵归心似箭，用了午饭回去又何妨！”
两位婆子笑道：“你们小姐妹儿感情好，自然一时不忍分离！不过你们都年轻着呢，回头再见的时日多着呢！姑娘快去收拾一番，我们立等着就走了！”
湘云忙道：“并不是我想偷懒儿，只是没料到今儿便要离开林姐姐这里！”
两位婆子点头道：“我们昨儿就到苏州了，今儿可不就得回去了，老夫人家里多少事要料理呢，我们可不能偷懒儿在这里耽搁！”
湘云“啊”地一声道：“今儿就走？”
两位婆子点头道：“史姑娘这话倒明白。既这么着，姑娘收拾收拾，咱们今儿就赶回京城去了！”
湘云抬头飞快的扫了两位婆子，红着脸道：“林姐姐待我极好！只是我在这里终非了局，难得老夫人宽容体恤，我再不愿意岂非不识好歹了！”
两位婆子笑道：“史姑娘怕是在林姑娘这里住的顺心再不愿走了也是有的！”
黛玉淡淡一笑道：“史大妹妹如今可真是谨言过迂了！卫老夫人不远千里打发两位妈妈来接史大妹妹，愿不愿意须得你自己拿主意！难不成你不愿意我还得强撵了你去？！”
两位婆子听得这话极满意，因扭过脸来看黛玉。
湘云心中激动，脸顿时红了起来，口里嗫嚅道：“我只听林姐姐的！”
两位婆子相视会意，因道：“老夫人听得说史姑娘在林姑娘府上，便打发我们来接姑娘回去，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呢！”
湘云眼中闪过喜色，低头垂手站在一旁，心儿砰砰如鼓敲，又紧张又害怕。
两位婆子笑道：“皇恩浩大，赖祖宗保佑，老夫人身子好着呢，咱们卫少爷提了从四品的副护军参领了！”
湘云低着头道：“两位妈妈，老夫人身子安好？府上诸事可顺？”
两位婆子忙也站起身，侧了身避让了湘云之礼，笑道：“我们可受不起！史姑娘如今虽是清减了，却比从前娴雅出挑了呢！”
湘云转过身，朝着两位婆子行礼问安。
黛玉因站起身，笑着对湘云道：“史大妹妹，卫将军府的两位妈妈看你来了！”
两位婆子立时住了口，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只冷眼瞧着史湘云低头走了进来。但见湘云一身牙色比甲青莲色中衣罗裙，乌真真的发髻上没花儿朵儿也无金银簪饰，粉未擦，眉未描，十分清素，微微低着头走到黛玉跟前道：“林姐姐！”
两位婆子赞道：“这就很不易了，我们虽才到苏州，却已听得多少人满心里称赞姑娘善行义举呢！”正说着，听得小丫头子道：“史家姑娘来了！”
黛玉摇头道：“两位妈妈过誉了！小女如今也不过是托祖宗父母庇佑，深居简出、惜福自守罢了！”
两位婆子点头道：“奴婢们虽愚笨，跟着老夫人多年，也算是见识过好些主子姑娘小姐。如今看来，竟多不及林姑娘！林姑娘心善恩宽，是有福泽的，史氏在林姑娘这里若能学着林姑娘几分想来便就很好了！”
黛玉点点头叹道：“史姑娘自小便是那直言快语的脾气，当日史老太君也曾多次提醒过，到底非得经历过这番切身之痛才能体悟。至于她如今怎么样了，一会子她来了两位妈妈自然就知晓了。”因唤了小丫头子去请史姑娘来。
两位婆子忙点头道：“史氏原是我们家少奶奶，先头因她几次言语冲撞长辈们才被休了。如今听说是林姑娘好心收留了在府上，到底原是我们家的人，老夫人便打发我们来瞧瞧怎么样了呢！”
黛玉笑道：“若是没猜错，这事也必与史家姑娘相干的？”
两位婆子相互对视了笑道：“不瞒林姑娘，我们此趟一则是受老夫人所托给林姑娘请安，一则也是有事而来的！”
黛玉点头道：“两位可是想见见史家姑娘？”
两位婆子相视一眼，笑道：“不瞒林姑娘，奴婢两个此番奉了老夫人的差遣正是想看一个人来着！”
黛玉笑道：“老夫人太客气了！小女与将军夫人素昧平生，无功不受禄，此番真真是受宠若惊呢！”
两位婆子忙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这都是我们家老夫人的一点子心意，林姑娘不嫌弃便是给我们的体面了！”
黛玉又让了茶，方含笑道：“两位妈妈远道而来，又赠以厚礼，小女怎么敢当呢！”
两位婆子忙笑着道谢，待黛玉座下了，方斜签着身子在最下首两张椅上坐了。
黛玉进来时早瞧见了两人皆四十上下，穿戴皆不比当日贾家的婆子差什么，此时便也含笑回礼，又让两人座。
两个婆子忙向黛玉请安问好。
苏长福因拱着身子道：“大小姐，这两位便是卫将军府的管事妈妈！”
两个婆子并未就座，只并肩站在门旁恭候着，见湘帘挑起，便微微一凛，抬头含笑朝黛玉看来。
黛玉笑叹着忙命春纤服侍着湘云梳洗妆扮，自己略整妆后，先往念恩堂来。
黛玉忙让苏长福接入念恩堂奉茶相待，自己则回到藏踪园将那拜帖交给湘云看了，湘云见那拜帖上分明是卫若兰的字迹，心中喜极，眼泪便汪汪直滚下来。
黛玉接过来看时，原来竟是京城卫将军府遣了两位管事婆子来请安，并一份礼单：绫罗绸缎十二匹、人参两支、燕窝两百两、古砚两方，松烟墨十二锭，另京中精制点心十二盒。
转眼中秋已过，这日早间黛玉正将那园中收的桂花交予司厨的小丫头子做水晶桂花糕，忽苏长福遣了人送了个拜帖来。
湘云自那日当众向苏大娘下跪认错后，便渐渐的不再说话了，每日只是与紫鹃雪雁等一样穿着，只是埋头学着慧绣，见黛玉忙着绣坊绣学，也绝少开口插嘴。黛玉试探着让她与紫鹃总管绣学，她也是摇摇头一口拒绝了，众人都纳罕不已。黛玉冷眼瞧着，心里竟是沉甸甸的，也不知水涵回京后情形如何。
虽只是绣坊和绣学，每日家大小事体竟也不少，黛玉素习是个省心的，也不愿事事揽在手里，便让苏大娘总管着那绣坊，紫鹃总管着绣学，并从庄子里挑了几个已深知品性的丫头交由两人提携着。自己只留下春纤服侍着，有时闲了便扮做小丫头，到绣坊和绣学里去瞧瞧。
黛玉因又在绣坊附近盘下一所院子做为绣学，辟出一些单独的隔子间配上绣架，专供那富家千金学绣活，每月二两银子。又有一间大厅，里面桌椅几案错落有致的摆放了，有小丫头子服侍茶水点心，累了便可在此松泛消闲。城里的富家千金们素日正想着聚在一处说笑解闷，便三五个结伴一起来这里学针线，这绣学竟也渐成苏州城闺阁儿女的聚会盛地。
苏州城里富裕之家的夫人小姐听得说这绣坊里全是女子，都觉得新鲜有趣，常结了伴儿来挑选东西。纵不买什么，也爱在这里说笑解闷儿，更有人家想聘了绣娘家去单教自己家人。
其它几家绣坊见状也纷纷效仿，只是做不到黛玉这般不为谋利，一时皆不及墨绘坊。
老族长这一发话，苏长福很快便以五千两银子盘下了那绣坊。黛玉将那绣坊招牌改成了“墨绘绣坊”，绣坊里里外外所有人等皆一色女子，前铺后坊。按衣饰分类，将所有绣娘绣品挑捡出来，挂在铺子里供挑选，客人选定了付几文定金，便交于相应绣娘，绣娘们便在铺子后面的作坊里做活，到期交钱取货，概不赊欠。绣娘们自己定价，所得银子除抽取一定份例养活看铺子的、管库房的、并洒扫杂役等粗使人月钱并杂耗开销之外皆由绣娘们所得，一月结一次。如此一来那些绣娘们谁肯认输，谁不想多挣钱，因此竟是人人争先，一个赛一个的比绣活。这墨绘绣坊便极红火起来！
两个儿子媳妇闻言不禁乍舌，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声应下。
老族长长长叹了口气道：“咱们林家又要有一位大贵之人了，你们关嘱下去，族里人等不得轻慢这丫头，她的事就是咱族里的头号大事！”
老族长率着两个儿子媳妇亲自送了黛玉上了车远远的去了。
黛玉因瞧了瞧外头笑道：“时辰不早了，晚辈该回去了！就此别过！”因又向老族长并众人行了礼告退。
两位媳妇子还要相劝，黛玉却只是微笑谦辞，老族长便就罢了。
老族长忖度出黛玉话里的意思，因又闲扯了几句，一时家中仆役来请示中午席面，老族长便留黛玉午饭，黛玉忙起身道：“族长赐饭原不应辞，只是晚辈服着汤药，有许多忌口，实不便领受！待晚辈身子大好了，晚辈定当设宴请族长并众位长辈们！”
黛玉莞尔笑道：“岂敢劳动长辈们！晚辈素来身子弱，大夫关嘱着总要闭门静养为上！今儿既来拜见了老族长并几位长辈，往后身子好时，晚辈还当亲来拜见！长辈们家事繁冗，得闲时自己歇息保养也是好的！”
两个媳妇子忙点头应了。
老族长摇头道：“一家子子孙何来如此外道！往后，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他们，他们若再敢怠慢了，我这里家法久未请了！”两个儿子媳妇身子一缩，老族长又点了两个媳妇子命道：“你两个也当常去大姑娘府上走走，看大姑娘可有什么事需搭手效劳的，能着些的就办了，难不成非得等着大姑娘上门请你们才去么！”
黛玉因淡然道：“那是晚辈的过儿，晚辈回来时颇不容易且身子也不好，很怕叨扰旁人，故未敢来拜见老族长！”
两个儿子媳妇陪了笑低着头不敢言语。
林族长啜了口茶道：“如今我也一把年纪了，日常事体都由他们打理，竟不知大姑娘已然回来了！”说着指了指两个儿子媳妇责备道：“你们竟这般大意怠慢！”
黛玉眼眶儿也发酸，因也低了头不语。
林族长摇头道：“老朽不过是舍不得大姑娘吃苦罢了！想当年，海儿就你这一点子骨血，爱若珍宝性命，偏……”说着似有无限感慨，叹息不语。
黛玉点头婉声道：“彼时晚辈年幼不更事，只记得先父在世时极敬重老族长。都是晚辈命途多舛，未能承欢老族长膝下，让老族长为难了。”
老族长一面不徐不急地与黛玉寒暄，一面暗自品度黛玉的言谈举止，渐渐生出爱重之心，因捋须感慨道：“当年，海儿病重之际，曾托老朽日后照应大姑娘，老朽也有意视大姑娘为自家孙女，熟料令舅老爷家执意不肯，老朽想着令舅老爷家何等权势，定然不会亏待大姑娘！熟料后来……当年合族上下暗地里嘲笑老朽的不知多少，竟说不得了！”
老族长含笑受了礼，族长长房媳妇扶起黛玉引到一旁上座。黛玉十分推辞，只肯在老族长下首坐了。
老族长黛玉小时是见过的，黛玉记得父亲尊称之为大伯，此时正端坐在上座，两个儿子媳妇分列两旁站着。黛玉依着族规拜了林氏祖先，方又拜了老族长，将带来的礼物奉上。
林家族长显是对黛玉来拜极为重视，竟是命自己长房媳妇在二门外候着引入到林家祠堂内相见。
次日，苏长福亲自套了马车春纤陪着，黛玉前去拜见老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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