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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花开易见落难寻


水涵冷厉的面容有了一丝为难,迟疑了片刻,方道:“王叔切勿取笑,这位姑娘也是名门闺秀,不过是因故暂居于此。王叔若一意想见,小侄只得去请。”

        忠顺王在槐树下坐下,哈哈笑道:“贤侄如此一说,倒叫人心中越发好奇。就有劳贤侄请那姑娘出来一见!”

        水涵只得应了,迈步走到屋前,正欲说话,黛玉已携着雪雁春纤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水泫双眸依旧冷厉深邃,黛玉双眸凛然清亮,只是一闪便垂下眼帘,停下脚步,待水泫转身,方跟着水泫走到忠顺王跟前。

        忠顺王见水涵身后的少女低头袅袅走来,身形纤瘦如弱柳扶风,莲步轻移漾起裙裾如清溪泛波。

        还未抬头,忠顺王便已觉风姿楚楚,曼妙绝尘,不由的站起身来,想细瞧黛玉形容。

        黛玉却只在水涵身后万福行礼。

        忠顺王听见黛玉行礼自称是林氏,便踱了两步,错了个角度,看着黛玉笑道:“林姑娘?不知府上是?……”

        黛玉仍是低着头只得冷声道:“先父乃前科探花、前寻巡盐御史,姑苏林氏。”

        忠顺王恍然笑道:“哦,原来是林姑娘。怪道去年宫里赏梅后尝闻人夸赞你,林姑娘果然是绝色佳人。”

        黛玉笼烟眉微微一蹙,冷声道:“王爷谬赞了。承蒙天恩,民女有幸奉旨进宫赏梅。民女虽草芥蒲柳,见微识浅,侥幸被帝后奉若上宾。皇家礼仪风范令民女深为折服,至今铭记。不想今日王爷大驾光临,又是一番仪范,令人剐目。”声音清冷如冰,冻住了忠顺王调笑之意,却令水涵心下一震。

        忠顺王干咳着笑道:“林姑娘原不是住在贾家的么?怎么又到了贤侄这里?是因为贾家被抄了?还是因为贾家的什么宝什么玉丢了?”

        黛玉听忠顺王如此嘲讽自己心中甚怒,又听得贾家被抄,宝玉仍下落不明,心下又是郁闷,不由长叹道:“民女飘零孤萍,不过听天由命罢了。舅舅们身陷囹圄,舅母们无暇看顾,只得送走民女。至于贾家被抄、丢了什么,多谢王爷告知。”说着又忍不住叹息。

        忠顺王点头道:“林姑娘在贾家住的时日也不短,听人说贾家的一个少爷,原元妃的胞亲,极爱在内闱斯混,又极爱吃女子嘴上的胭脂,可是真有其事?”

        黛玉知道他话中意有所指,怒极反笑,抬起头冷冷的瞪着忠顺王道:“王爷以为呢?众口烁金,三人成虎。民女若说不是,王爷就相信了么?况王爷也说了,民女原也是在贾家住了几年的,民女若说不是,王爷又会说民女是在为自己撇清。王爷若是不信这话,就不会拿此事来问我!”声音如冰珠相击,冷然清脆,莹白如玉的脸颊因了怒气而绯红,幽幽的双眸因了愤怒而清亮异常,菱唇紧抿,怒气凌人,如烈日下亭亭玉立的灼灼红莲。

        忠顺王乍见黛玉绝代姿容,早已绝倒,又见黛玉咄咄反诘,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水涵背对着黛玉,听得黛玉气息急促,便知黛玉生怒,待听得黛玉冷冷反问,心里也不禁暗自叫好,现见忠顺王看着黛玉发愣,便不自觉的走了两步,挡住了忠顺王的视线。

        忠顺王回过神,嘿嘿干笑道:“正因为不知真假才要一问,到底事实如何,林姑娘应该知道。”

        黛玉极厌恶忠顺王那阴鸷的眼神,因放眼瞧那远处被夕阳披了金纱的山林,冷声道:“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罬,薋葹妒其臭,茞兰竟被芟鉏!”

        忠顺王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深,只是嘿嘿笑道:“林姑娘对他倒是倍是推崇呢!竟将他比成鹰鸷、茞兰?”

        黛玉冷冷一笑道:“这是王爷说的贾家少爷写给他侍婢的诔文中的句子。”

        忠顺王因冷笑道:“他对那丫头很是不一般呢!怎么听说他强奸逼死母婢呢?”

        黛玉也不理会,冷冷低吟道:“诼谣謑诟,出自屏帏;荆棘蓬榛,蔓延户牖。岂招尤则替,实攘诟而终。既忳幽沉于不尽,复含罔屈于无穷。高标见嫉,闺帏恨比长沙;直烈遭危,巾帼惨于羽野。自蓄辛酸,谁怜夭折?”一声长叹,似有绵绵不尽的惋惜遗憾,令闻者动容。

        忠顺王问道:“这也是那诔文中的句子?”

        黛玉喟叹道:“因是衔玉所生,极受外祖母溺爱,无人敢管。却也因此遭了多少忌恨!从小便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深厌仕途经济,爱吃丫头们嘴上擦的胭脂却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若说起来,也是极爱与姐妹们一处玩笑的,他常说女孩子是水做的,见了就清爽,男人是泥做的,见了就觉浊臭逼人,又说过女孩子未出嫁时是颗珍珠,比及嫁了人,染了男人的气味,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竟连鱼目也不如了!”

        忠顺王听了这话都觉极其荒诞不经,嘲笑道:“难道他自己不是男人?生来衔玉也极是荒诞!真不知那贾家有什么儿狼子野心!”

        黛玉冷冷问道:“朝庭不是已经查抄了么?王爷还忌惮什么呢!”一张俏脸满是愠怒之色。

        忠顺王不屑道:“贾家早就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了!只不过仗着祖上的功绩醉生梦死罢了。”

        黛玉沉默片刻,冷声道:“前朝那些所谓的贤臣名将相在何方?昨嫌紫蟒长,今怜破袄寒。大抵都逃不过如此罢了!”。

        那忠顺王沉默了片刻方又笑道:“不过贾家可是尽出美人,那日抄家,抄出个极美的小尼姑。”

        黛玉心知是妙玉,震动过后,又是极深的后怕。

        不过须臾,忠顺王又哈哈大笑道:“不过,今日本王见林姑娘比那小尼姑还超尘脱俗,贤侄真真艳福不浅啊,去年收了苏州名妓董青青在府上,惊羡朝野。如今又收了双木林在此,真真是好事成双令人羡慕啊。”说着又对水涵拱手道:“恭喜贤侄,贺喜贤侄。”

        水涵笑道:“林姑娘曾是父皇母后的座上宾,岂是青青可比一二,也请王叔切莫唐突了林姑娘!”

        水涵淡淡的笑了笑,转身间,只见黛玉亭亭玉立,脸上的绯红已褪去,直如净瓷明玉,那一双幽冷双眸遥遥望着远山,神色极是哀愤,不觉心下歉疚,却不知说什么,只得朝黛玉微微欠身作揖,道:“委屈林姑娘了!”声音极是低沉,说完猛的转身,朝忠顺王走去,道:“小侄送王叔回城!”

        忠顺王眇了眼伶伶站在一旁的黛玉,哈哈大笑着转身与水涵同行,大声笑道:“贤侄为何如此回护林姑娘?莫不是又动了心!”

        水涵并未接话,只是陪着忠顺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黛玉动也不动,只觉得眼中酸热,模糊了眼前这位长身玉立的王爷身影,恍惚中瞧见他萧萧离去不见了。

        夕阳才落,风仍是热热的,吹拂起衣袂翩然,发丝飞扬,黛玉却觉得莫名的寒意从心底涌起,一丝丝蔓延到四肢百骸,冷的瑟瑟发抖。

        紫鹃见黛玉茕然立在槐树下似是石化,忙过来扶黛玉回屋,却只见黛玉脸上珠泪闪闪神色凄婉,忙拿了手帕替黛玉擦拭道:“姑娘,好好的怎么哭了?”雪雁春纤听说忙也赶着过来。

        黛玉似是站不动了,扶着紫鹃的手道:“赶紧收拾了东西,咱们回苏州去。”

        紫鹃只觉的黛玉的手极是冰凉,忙一面点头,一面扶着黛玉转身回屋道:“我们都听姑娘的!姑娘莫急伤身!”

        回得屋中,喝了碗茶,坐在窗前,看着暮色一点一点吞噬了山光云影,黛玉心情方慢慢平复下来,只觉得自己十分的愚蠢可笑,叹了口气,一垂目,看到桌前放的那本医书,忍不住伸手取了来,闲闲的翻了两页,一点一滴的往事终又在心中闪回重叠,本已平静的心绪又渐渐烦乱起来,因合了那书,轻声道:“紫鹃,拿去烧了。”

        紫鹃走过来,看是那医书,忙笑道:“这书是六爷拿来的,怎好烧了?姑娘不要了,还与他就是了。”

        黛玉咬了唇道:“凭你怎么处置,只别叫我再见到就是了。”

        紫鹃点点头,把那书收了放到外间条几上去。

        雪雁在一旁道:“人说技不压身。书可丢了,姑娘学的医术可别丢了。且不说于姑娘调养身子有益,也可悬葫济世,救人性命呢。”

        黛玉哂笑道:“我连门还未入呢,不过是看了几本书,连小疾微恙都治不好,遑论那些呢。”

        雪雁不服道:“姑娘小瞧自己了,前儿,那边老婆婆嚷胃疼,不是姑娘三剂药给治好了么!”

        紫鹃跨步进来,也笑道:“就是呢,梁夫人不常夸姑娘聪明过人呢。姑娘学了不过两个月,就如此这般了,千万别丢了!”

        黛玉点头笑道:“你们放心,我自然不会丢下这下,回苏州,我还要一心一意的学呢,只不过……”却只是低叹不语。

        紫鹃惋惜道:“只不过,难得有这样的好先生、好师傅!”

        黛玉蹙了眉,淡淡一笑道:“你们把咱们的东西都收了,这里原来的东西也依原样归置好。”

        紫鹃等应了。

        雪雁道:“原来咱们的东西不过就是几包衣物,就是明日收拾也来的及。只是这用过的东西放好容易,原样却不能了,僻如这用过的帐子、枕巾被褥,只能明早赶着洗干净了。”

        紫鹃又道:“还有这些日子咱们吃的米粮、时蔬……”

        黛玉皱眉道:“还有我这些日子用的汤药……。你们不用说了,这些我知道,自有安排。”

        只到了深夜,旁人都在西边房间睡下了,黛玉方悄悄嘱咐紫鹃把那藏着的银票悉数拿出来。

        紫鹃会意,因取了自己那双半新不旧的绣花鞋来,取了一只在灯下,将鞋底的线拆了,拿出银票,又将鞋底依旧缝好。主仆二人又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话,便先后睡着了。

        第二日,众人起的都很早,雪雁春纤忙着拆洗帐子枕巾杯著,紫鹃也忙着收拾众人的衣物。

        黛玉坐在槐树下,很是留恋地看着眼前的田园山光。洁白如玉的槐花一朵一朵零落,不多时,桌上地上便如落雪厚厚的铺满一层了。

        黛玉伸手拈了一朵,见那落花犹带着晶莹的晨露,越显的花瓣素白剔透,花萼青绿,送至鼻下,犹有清香脉脉,不禁抬头看那遮天蔽日的树翼,累累的花簇串串垂落于闵绿的树叶中,露珠点点如星光闪烁,极是清新怡爽。

        黛玉因叫紫鹃取了一个绢布来,自将桌上的槐花一瓣一瓣的收起放入布中,不多时便满满的收了一绢包。又自取的扫帚来,将地上的槐花细细的扫到槐树根下,浅浅的刨了凹坑,将那槐花埋入。

        堪堪的将花埋好,已是娇喘微微,香汗细细了,紫鹃忙捧了温温的银耳莲子羹来,黛玉慢慢的舀着喝了,见已是烈日当空了,便道:“都收拾好了么?”

        紫鹃点点头道:“不等三爷来道别了么?”

        黛玉看了看那篱笆外,只是明晃晃的骄阳,低声道:“难道他不来,咱们就不走了么?横竖这里是他的地界,寻常人也来不得,一会子留书道别也就是了。”

        紫鹃迟疑着道:“那要不要向梁夫人道别?”

        黛玉想到自己在此得她亲送羹汤、亲赠药书、亲授医理,便觉温暖亲切,直觉里猜着梁夫人虽少言寡语却绝非寻常妇人,心中又觉神秘,微微思忖,便道:“论理也该亲自面辞,只是你想素日都是梁夫人和那重儿来,从未邀请咱们去她那里,想是不愿人去扰她清静之地,我虽有心却也不好冒然前去。也只得留书道别了。”

        紫鹃点点头,又很不放心道:“姑娘叫预备下的银票怎么处置呢?总是要交到三爷手里的。”

        黛玉摇头道:“这个就是你多虑了。你看咱们在这几个月,可有什么闲人来的?银票就随信留在此不妨事的。倒是可预备下散碎银子,一会子下山雇车盘缠都要的。”

        紫鹃笑道:“那些都有,咱们原带着些散碎银子,那日扔到车外的两包共一百两的银子三爷都还给我们了,我放在外头备用,那日琏二奶奶给姑娘的二百两银票另藏起来了。”

        黛玉听提起凤姐,想起贾家被抄,不知她们都怎样了,又想到贾母曾经的嘱托,心里便觉沉沉的烦忧,慢慢的盘算着,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一抬头,却是重儿伴着梁夫人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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