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都缘顽福生前造
见李纨领着黛玉宝玉她们都去了，凤姐方笑道：“老祖宗，宝玉同姑娘们都出去了，这里也就显得空落落的了。我还是扶老祖宗到里头坐坐，也暖和些。”
贾母点头笑道：“好！我心里头正这么想着呢！”便就扶着凤姐到里屋坐下。
鸳鸯服侍着贾母炕上坐下，又端了两盅茶来，笑着对凤姐道：“二奶奶陪老太太说会子话，我和琥珀就在外头做针线。有事叫一声儿。”
凤姐笑着点点头，待鸳鸯琥珀退出去了，轻声问贾母有什么心事。
贾母招了凤姐到身边坐下，方笑道：“一年一年的，姑娘们都大了，连云丫头明年都要出门了。”
凤姐笑道：“难不成老祖宗是担心姑娘们多了，这喜酒吃不过来了？”
贾母笑着摇头道：“不爱吃的就不吃，谁还能逼我不成！”
凤姐笑道：“别人的我不敢说，林妹妹的喜酒老祖宗必是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喝的。”
贾母笑了笑，便又叹道：“老喽，不中用了！还不知能不能喝得上呢？”
凤姐忙满脸堆笑道：“老祖宗怎么说这样的话！老祖宗福厚寿长，不但能喝上她们的喜酒，只怕以后这重孙子、曾孙子、灰孙子多的都数不过来呢。”
贾母摇了摇头，淡淡的笑着，一脸的心思。
凤姐又笑道：“容我再猜猜，老祖宗可是为宝兄弟的亲事烦神？要不然就是林妹妹的事了。”
贾母笑着点头道：“宝玉的事由他老子娘在原也不是我该烦的，只有林丫头，可怜没父没母又没个亲兄弟的。这终身大事若定不好，我也没脸下去见敏儿的。”说着，昏黄的眼中已汪起泪水。
凤姐忙小心地替贾母拭了泪，轻声安慰道：“老祖宗福深寿长，不但要看着林妹妹风风光光的嫁了，还要抱曾外孙子呢！”
贾母叹道：“风光我是不愁的，纵不添别的，便是敏儿在世时年年孝敬我的就很够林丫头嫁妆了。况还有那年琏儿带回来的那些银子呢！”
凤姐迟疑了会子便低声道：“当着老祖宗我也是不敢瞒的，那年带回来的银子原是放在老祖宗那里的，只因那年建园子短用项，便从老祖宗这里借了二十万两，如今还没还给老祖宗呢。”
贾母叹了口气道：“我记着能，不过是装着忘了罢了。”
凤姐也笑道：“我说老祖宗心里算盘好着呢。”
贾母点头道：“我不说破，也有我的主意。并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外孙女的银子被人用了就不管的。”
凤姐想了想，道：“依我看，这主意必是与林妹妹的终身大有关系的。”
贾母点头叹道：“女儿家嫁人，不单讲究个门当户对，更难的是嫁个脾气习性都对路的，那才能和和美美的。譬如你和琏儿，也是打小在一处玩惯了，脾气性格都是极知极熟的，也才能有如今的和睦。”
凤姐忙笑道：“老祖宗不必拿我做比了，我已有个现成的好人家堪配林妹妹了。”
贾母满心期待道：“噢，是谁。你倒是说说看。”
凤姐笑道：“林妹妹也不必嫁到别处去，竟是嫁给宝玉最是皆大欢喜的。”
贾母喜道：“噢，你怎么也有这个意思！”
凤姐笑道：“满府里谁不知道老祖宗有两个心头肉，整天介两个玉儿、两个冤家的不离口，他两个又是一处长大的，又是亲上加亲的，又是门当户对的，又是脾气性格都知道对路的。岂不是天生一对儿么。”
贾母喜道：“所以也就你还知道我的心思，才同你商量来着的，也不是都象咱们瞧他们是天生一对的。”
凤姐皱着柳叶眉道：“那金玉良缘这一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呢。”
贾母点头道：“那年娘娘赐端午节的礼时就露出来了，我装糊涂也总没再提，满以为宝丫头大了，拖不起的。”
凤姐道：“最怕是太太心中已取中她了。”
贾母颇为不满道：“太太虽没明说过，我却看出她对林丫头不过是面子情儿。倒是常在我跟前夸赞宝丫头的好处。”
凤姐沉吟了会子又道：“太太怎么想也得听老爷的意思不是。”
贾母沉吟着叹道：“就怕老爷没主意只听她的。”
凤姐眼睛转了转，道：“我倒有个法子，不知老祖宗觉得如何？”因附到贾母耳畔嘀咕了一会子。
贾母沉默了半晌方才点头道：“也只得先这么试试了。”
凤姐回屋就叫平儿拿了两件首饰出来，又备下两盒子点心，先遣了小丫头子去打听了邢夫人那里闲了，便扶着平儿赶过去了。
邢夫人才烦了邢岫烟的事，正为要送什么给岫烟添妆而惦量不舍，见报凤姐来了，倒有了想头。
一时见凤姐进来了，后头跟着的平儿手里还捧着几个锦盒，心下便高兴起来，待凤姐行了礼，便笑道：“怎么没在前头陪着老太太？”
凤姐笑道：“陪了会子，老太太象似有什么心事，烦的不想同人说话，我便就回去了。”说着从平儿手里接过两个盒子，亲奉给邢夫人道：“前一阵我身子不大好，劳太太操心了。可巧昨儿我舅母打发人来瞧我，带了这些新制的点心吃食，我尝着很好，今儿就带两盒请太太也尝尝。”
见不过是吃的东西，邢夫人心下颇觉失望，只得笑着接了，道：“难为你有这个心，我也不好这个，孝敬了老太太倒好。”
凤姐忙笑道：“老太太那里我已留着了。大太太心里只有老太太，老太太若知道了，不知怎么欢喜呢。”
邢夫人笑叹道：“我又不比人会说话、又没生个得人意的儿子、女儿，不招厌也就罢了，哪敢指望欢喜呢。”
凤姐忙笑道：“太太如何说这样话，琏儿不是太太的儿子？老太太也是喜欢的。”说着又从平儿手里拿过一个锦盒，笑道：“这里有两件东西送给大太太，我还有些体已话想同太太说说呢。”
邢夫人从来不曾见过凤姐对自己如此殷勤，看着凤姐晶亮含笑的眼神，猜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倒有些疑惑。
凤姐因使了个眼神与平儿，平儿忙就指了件事告退出去了。
邢夫人会过意来，便也把身边服侍的人支了出去。
待屋内再没了旁人，邢夫人方道：“到底有什么事？”
凤姐忙笑道：“太太且看看这盒里的东西再说。”说着将手里的锦盒奉上。
邢夫人忙接了打开瞧，却是一对玉镯。冷光幽幽，玉彩莹莹。不由双眼一亮，忍不住笑赞：“这样好东西，一看便知是有了年月的。现也难见这样好的成色了。”
凤姐点头笑道：“大太太好眼力，这对玉镯还是老太太拿出来的。”
邢夫人忙惊道：“你怎么把老太太东西拿了来？”
凤姐忙笑道：“是老太太叫我拿来给大太太的。”
邢夫人一听又是从来没有的事，心中又喜又惊，嘴上却只咋舌忙道：“这怎么说的，好好儿的，老太太怎么送这个给我。”
凤姐笑道：“大太太且听我说。老太太自来偏疼女孩儿，说岫烟是大太太的侄女儿，老太太喜她极温雅持重，如今要嫁了，也得送样好东西添妆，就叫我送了这个来给大太太。”
邢夫人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万想不到，老太太还能有这个心。却怎么叫你送来了？”
凤姐忙笑道：“老太太早上就想给你了，只当着那么多的姑娘们，怕传到太太那里。大太太又不比太太是常在老太太跟前说话谈笑的。”
邢夫人心中一动，笑道：“老太太素来喜欢太太，怎么今儿倒防起她来了。”
凤姐笑笑道：“说的是呢。早上老太太让我带这个给大太太，我就觉得奇怪，便留心听老太太的话了。”
邢夫人笑问：“是什么个缘故。”
凤姐故意四下里又瞧了，因低声道：“据大太太看来，老太太的心尖子是谁？”
邢夫人道：“还能有谁，不过是宝玉罢了。”
凤姐点头道：“除了宝玉，还有谁？大太太只管往姑娘们身上想。”
邢夫人想了想道：“再就是林姑娘了。”
凤姐点头道：“就是为了林姑娘的事，老太太不大待见太太了。大太太细想一回便能猜到了。”
邢夫人虽愚笨，却也猜到了，因道：“女大当嫁，老太太自然是操心林姑娘的终身大事了。”
凤姐点头道：“从小没爹没娘的，又是那么个娇弱的身子，老太太怎么放心嫁到那不知根底的人家去。”
邢夫人笑道：“这愁什么，林姑娘和宝玉不是现成的一对么？老太太不早有这意思了么？”
凤姐笑道：“我也是这么说呢。连我们都看出来了，太太怎么会看不出，却总也不提。老太太心里头便有些不高兴了。”
邢夫人心中有些幸灾乐祸，面上却仍笑道：“你素来是最有主意的，既知老太太心中烦这些，也帮老太太想个主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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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shanshanwu的花花，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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