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里佳期一夕休
微微的风带着些许湿意轻抚着水面，几只不肯归巢的水鸟在湖面低飞盘旋，偶尔有一两只用尾翼轻点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夜风带来点点微凉，一艘仅容两人的小木船浮在湖心，一根木浆入水，轻轻摇晃着水中那弯月牙，带起几声脆响，撒落点点水花。
船上相对坐着一位翩翩公子和一位白衣丽人，男子温润如玉，女子倾城倾国，两人在湖心一边泛舟，一边轻声交谈。只听那男子开口道“语嫣，我大理有四处奇景，这西洱河的月便是其一，只可惜此时未值月圆，不过今夜这新月如钩，配上伊人如画，却是人间再难有此绝色！”
听得面前男子夸赞，丽人的脸上泛起微红，轻唤了声“段郎！”随即欲言又止。男子便是当今大理国皇子段誉，也是三天后便将登基为皇的大理皇帝，而那位白衣丽人便是其即将过门的妻子王语嫣。
“传说天上有位公主羡慕人间的美好生活，于是来到这里的渔村，与一个渔民相爱成婚，公主为了让渔民们打渔不再那么辛苦，将自己随身的一面宝镜沉入湖底，映照出湖里的鱼群，好让渔民可以轻易打到很多鱼，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可是，公主最终被她的父亲带回了天上，而那面宝镜，便永沉海底，变成一轮金灿灿的月亮。”段誉对王语嫣道。
“后来呢？”
段誉嘻笑道：“后来啊，后来公主终于挣脱天上的束缚，再次下凡，而那个渔民转世成了大理皇子，与那位仙女此时正在船上游湖赏月。”在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段誉又恢复了他嬉笑的本性，不似在宫里时那样深沉。经历过了这许多磨难之后，当初那个青涩少年。
听得段誉的戏谑，王语嫣却并未如以往那般微笑，而是低声一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隐而不见。“三界六道，亿万生灵，命运的枷锁，有几人能挣得脱，即使天上仙人，又有谁能真正逍遥呢？贵为天上公主，却也走不出宿命，堪不破红尘，短暂的幸福之后，也许就是永久的沉沦。段郎，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不再回来，你会怎么样？”
突然的转变令段誉大吃一惊，旋即抓住王语嫣的手，“不，语嫣，除非有天你不再爱我，否则，即使你离开了，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九天十地，也定要找到你！”好不容易才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他绝不允许再出什么变故。
“唉，凡人就是无知啊！”一道淡淡的声音突然从天上传来，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破夜幕，而那道闪电却并未就此消失，而是停留在天空，慢慢地越变越宽，越来越亮，映得那一片天空都发出刺目的白光。
随着这道闪电的出现，王语嫣浑身巨震，段誉也是震惊地看着天上的异像，从船上站起，将王语嫣护在身后，那停留在天上的巨大闪电，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危险感觉。
此时那道闪电已是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扇门户，一道人影浑身金甲身背巨剑从门户里突然显现，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看着下方，然后将目光停在段誉身后的王语嫣身上，眼中金光闪烁，伸手一指隔空点向王语嫣，就见缕金光瞬间射入王语嫣额头内，消失不见。
段誉大惊失色，可是那缕金光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挡，他知道这突然出现的人影非同小可，刚才被他那眼神一扫，自己就有种如被针刺的感觉，他自幼生在皇家，也是身居高位，可是在面对此人的时候似乎觉得如同蝼蚁一般卑微弱小。
尽量镇定心神，一股内力从手上传进王语嫣体内，发现并无异状才稍微安心，同时右手握拳，姆指向前伸出，遥遥斜指着天上的金甲人影，浑身内力泉涌，毫不迟疑地沿中府，云门，天府，经太渊，鱼际，最后化成一股凌厉剑气从少商穴射出。
一下抽干浑身内力，使出六脉神剑中威力最大的少商剑，段誉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苍白许多，显然这下猛然使出全部内力，经脉承受不住，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蝼蚁也放光华？！”金甲人影轻蔑地看了一眼，曲指微弹，一缕电光蓦然闪现，击中段誉的剑气，剑气随即消失不见，而那缕电光却去势不减，径直向段誉射来。
“住手！”就在这时，一声略带愤怒的娇喝从身后传出，那缕电光在离段誉不到三尺距离时突然凭空消失，接着段誉便看见王语嫣缓缓离船而起，一丝淡淡的金光从她眼中慢慢隐去，随后就见额头上出现一个金色的奇异符文，身子竟然缓缓飞起，没用任何轻功。
段誉目瞪口呆地望着悬浮空中的王语嫣，这个一直不会武功的女子，原来竟然有如此厉害的神通，自己身为江湖绝顶高手，虽然也能用凌空虚渡，可是即便用上轻功，也绝不可能做得如此这般轻松飘逸地凭空悬浮。
“你是不是很奇怪？”王语嫣看了看段誉，并不理会天上的金甲人影，那金甲人影也是未再度出手，而是一脸惊喜地看着王语嫣，“小姐，果然是你，末将杨浩，族长花费极大代价才探知小姐下落并让末将带小姐回去。”看见她将目光停在段誉身上时眼神一顿，闪现出一股仇视和不屑。
段誉此时已经明白这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女子，原来并非普通人，苦笑着摇摇头，拭去嘴边血迹，然后毅然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重要，我段誉就算拼得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任何人将你带走。”
王语嫣轻轻摇头，脸上显出一丝凄然，“不，段郎，你听我说，前几天，突然有一些零碎的记忆在我脑里出现，然后就发现我突然有了一些奇怪的力量，我有种感觉，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不停地召唤我，需要我回去。我只有回到那里，才能得到答案。就在前天，我突然预感到了今晚的情况，我心里的那个声音正在召唤我回去。”
“不！语嫣，不会的，你难道要离开我？”突然的变化令段誉简直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摇欲倒，他怎么也不相信，历经了那么多苦难才终于能在一起的爱人会突然离自己而去。
“小姐，即使以族长之力，也不能维持空间之门太久，而且族长……”金甲统领杨浩催促道，在提到族长二字时脸上现出一丝黯然。王语嫣轻抚着段誉的脸，“段郎，等我找回自己，得到我要的答案以后，我会回来找你！现在……再见了……”说完转身向着天上的雷电之门飞去，白衣胜雪，飘逸若仙……
段誉心痛如割，却毫无办法，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语嫣！语嫣！”只能对着那踏月而去的丽影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唤，一缕缕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染红衣衫。曼陀山庄相逢，同坠井底时执手相牵……
无数曾经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而今都要随着那离去的身影慢慢变远，千里佳期一夕休！一滴眼泪，从天上滴落，叮咚一声坠入湖水，如一柄重锤敲在心，段誉跌坐船上，望着那白色丽影和金甲统领杨浩进入雷电之门，随后门户缓缓合拢。
一缕电光在门户闭合的一瞬间从里面射出，以极快的速度射向段誉，段誉只觉眼前一花，随即一股炙热从额头传遍全身，经脉寸寸爆裂，鲜血如泉涌染红湖面。那缕电光他根本无法阻挡，便已射入体内，炙热的片刻温度燃尽他体内生机，卟咚一声跌入水里，迅速下沉。
“要死了么……语嫣……”残存的意识渐渐模糊，慢慢消散。而此时若有人看见，便会发现湖底一面金色的镜子正发出强烈的光芒，像一轮金色的月亮，照耀得整个湖里一片透明，段誉的尸体沉入湖底，落在那面镜子上，像是被镜子吞噬进去了一般，突然消失不见，不一会儿，光芒渐渐退去，那先前还发出耀眼强光的镜子也一同自湖底消失。
西洱河，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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