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试探
“叶明？”陈警官坐在病床上，正拿着一份资料仔细地看着，见了来人十分吃惊，道：“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叶明对他笑了笑道：“临时有点事，来医院附近转悠了一圈，就顺道上来看看你。”
“哦，那来坐吧。”陈警官将手上的资料随意地扔在了床头，却是无意间用被子盖住了，他一只手不方便，叶明便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不知是叶明自己的错觉还是怎的，他似乎能感觉得出，两个人已经并不像雨护法一役后那样的毫无保留，似乎在心里都隐藏着一些对方不知道的事情。
叶明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去质问陈警官为什么李正虎死而复生，为什么李正虎会拔掉风护法的呼吸机，他只是很随意地问道：“老陈，你做警察多少年了？”
陈警官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望着叶明，想了想，道：“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有二十三四年了吧。”
叶明点了点头，好笑道：“你也四五十岁了，就没想过讨个老婆，育个一儿半女的。”
陈警官也笑了：“我就不祸害别人家闺女了。”
叶明听到这话觉得新鲜，嫁给深田市大名鼎鼎的陈警官，还会委屈了她们不成，于是道：“我看是陈警官你眼光太高，看不上别人吧。”
陈警官掏出一根烟，这烟是出了院的张根偷着塞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抽，医生也不让，平时烟瘾犯了他就拿出来闻一闻，此时听到叶明问起这个问题，便把烟给点上了。
陈警官吸了一口烟，叹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混社会的，那个时候烧杀抢掠，几乎无恶不作。”
陈警官第一句话出口，便让叶明大跌眼镜，他看不出原来陈警官还有这样一段历史，细细想来叶明便明了了，陈警官在一线勤勤恳恳奋斗了二十多年，在警局内部的威望颇高，却依然是一个小小的警司，如果不是底子不干净，断然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陈警官继续道：“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仗着能打得罪了不少人，有一次打群架，我一刀把一个帮派的老大手臂给砍掉了，然后被他的小弟追着砍了几条街，大半年都不敢回家。”
“那个时候，每天砍人，每天被砍，似乎都是家常便饭，如果有哪一天没有去打架，安安稳稳地待了一天，反而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个时候和现在不同，现在是法治社会了，砍人是要坐牢的，那个时候虽然也不让砍人，但你真砍了，只要家里有人有钱，也就放了，我家里没人，但是有点闲钱，于是我几次进了局子，都被保了出来。”
“那个时候……”
陈警官抽着烟，语速特别平缓，好似是在讲述其他人的故事，情绪没有半点起伏，他的年岁也渐渐大了，两鬓早已生出了些许白发，给人的感觉便是一个看透人生的智者，在回顾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末了，陈警官笑着道：“你说，当时我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又有谁会把自家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叶明听着陈警官的过往，唏嘘不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陈警官这样中正严肃的人，竟然有着那样一段荒唐的历史。
叶明望着陈警官，并没有沉浸在陈警官不可思议的过去当中，而是不着痕迹的问道：“那李正虎呢，他是怎么当上卧底的？”
陈警官不知为何今晚叶明对他的过去那么感兴趣，但是这些话他憋在心里二十年，如今既然有人愿意听他啰嗦，他便也毫无保留。
“让阿虎当卧底，完全是迫不得已的事情。”陈警官又点燃了一颗烟，继续道：“那个时候情况复杂，我又没有能力保护他，只好把他下放到外面。”
“先前说过，那个时候我总是被抓进警局，父亲走得早，每次都是我的姐姐拿着钱去打点，一来二去便跟那位总是抓我的警察熟悉了，后来他便成了我的姐夫。”
“姐夫为人正直，见不得我不务正业，花了好多钱把我送进了警校，出来之后，他便一直带着我，直到我可以独立办案为止。”
“当然，由于我的底子太脏，开始的时候有许多人不服，我在警局里和大家的关系都不太好，可以说是四面树敌，虽然大家看在姐夫的面子上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暗地里却骂得十分难听。”
“我这个人，年轻时是个暴脾气，没少因为这个事情和他们吵，甚至是打架，导致警局里竟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直到阿虎十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姐夫破了一件大案，缴获了几十公斤的毒品，那毒枭跑了，扬言要报复，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警惕，可是一段时间过去了，也没出什么事情，就都淡忘了。”
“可是有一天，姐姐忽然被绑架了，歹徒点名让我姐夫亲自去接人，姐夫心知不好，临走的时候让我照顾阿虎，结果这一去，就真的没有回来。”
“我疯狂地追捕那个歹徒，终于在三天之后，抓到了他，当时他已经投降了，可我还是开了枪，这件事被局里知道了，我本来以为会被判刑，最起码也会丢掉这身衣服，却没想到上头把这事情压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的根基尚浅，在警局里根本没有说话的力量，我害怕歹徒的同党会继续施行报复行动，于是就将阿虎托付给我原来跟着混的一个老大当干儿子。”
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老陈虽然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被处分，但后果便是他努力了二十年依然升不了官，叶明做足了一个听故事的人的本分，问道：“那后来呢。”
陈警官将烟掐灭，他想了想，道：“后来，我那个老大被手下的小弟造反了，杀了。”
“啊？”叶明十分惊讶，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发展的。
陈警官道：“阿虎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他并没有暴露身份，而是一直跟着那帮小弟继续混着，然后将一些有用的消息回传给我，我们就这样联手端掉了那个黑帮。”
“这之后，阿虎便没有回来，一直在各个帮派之间周旋着，一旦有信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也由此才能破了这么多案子。”
“本来做这一行，捐躯是迟早的事情，我也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觉悟，却没有想到，阿虎竟然先走了……”
“原来是这样。”叶明点点头，一副惋惜模样，只是这里有几分真情，只有他自己清楚。
陈警官掏出第三根烟，想要再抽一根，却被叶明拦下了，他随手将烟盒放在床头，看似随意道：“你呢，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也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我？”叶明好笑道：“我才这么大点岁数，可没有您老这么丰富的人生经历。”
陈警官道：“是人就总会有故事的，和年龄大小无关，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好吧。”叶明无奈地摆了摆手，他想了想，道：“我的祖籍在东北，那个时候我家里有一个好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杏树，另一棵也是杏树。”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叶明充分发扬说书人精神，向陈警官阐述了他在东北生活的一切细节，什么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以及冬天不要在野外撒尿会被冻住，零下二三十度的铁栅栏为什么是甜的，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停停停停！”陈警官在第一天认识叶明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小子扯淡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于是赶忙让叶明打住，哼了声道：“我让说说你的事，没让你闲扯。”
“我的事？”叶明挠了挠头扮白痴装，演技十分之好，他疑惑道：“我能有什么事啊。”
陈警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意道：“就说说你和李司晨是怎么认识的吧。”
“你说他啊。”叶明想了想，道：“我们是小时候在一所医院里面认识的，当时我受了伤，他也受了伤，你知道的，小孩子嘛，三言两语撒泡尿就结拜成兄弟了。”
陈警官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忽然问道：“那他知道你的能力吗？”
陈警官这一句话倒是把叶明问住了，按理说自己的能力应该是不会有人能察觉到的，然而既然陈警官能从视频当中发现端倪进而推断出他的能力，以李司晨那厮变态的智商，应该也瞒不过他，叶明不确认道：“应该知道吧。”
陈警官笑道：“看来你也不太了解他嘛。”
陈警官这样一说，叶明发现还真的是这样，李司晨那厮从小就不爱说话，一直都是自己讲他听，偶尔出声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恨得叶明牙痒痒。
叶明和陈警官说着话，无意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明天还得去学校上课，于是便起身告辞。
陈警官玩味地望着已经行至门口的叶明，道：“你今天晚上，并不是顺道来看我的吧。”
叶明呵呵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陈警官接着道：“你们家院子里，也没有那两棵杏树。”
叶明依然没有说话，今天晚上的一番对话看似简单，实则双方都对彼此进行了一番试探，叶明知道，陈警官说得的这些并不完全可信，比如陈警官跟他说的话，和之前他在李正虎病房外面听到的并不一样，比如伤已经大好却迟迟不肯出院，比如陈警官一开始压在枕头下的文件中，出现了李司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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