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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人在某个时刻就是容易眼神空洞,什么也不想管,静静地发呆,仿佛回过神来时,世界就会变得不一样。躺在床上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此时的庄挽就是保持这样一种放空的状态,记不清自己数了多少只羊,背对着阿姨睁着乌黑的双眼,心里什么都没想。

        简谦言进来时看见被子里侧着身的她,俊眉微皱,示意阿姨出去后,欠身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如玉的手探了探她的额,不经意地开了口:“在想什么?”微有些沙哑的低沉嗓音,没有熟悉的清冽。

        庄挽听见他脚步声后就闭上眼装睡,没想到他一看就知。她觉着,就算她真的睡着了,估计这人也能知晓她做了什么梦,总是这么无所不知的样子,却又叫人觉得理所当然,似乎他就该这么无所不能。

        便干脆转过身,仰躺着看他,乌亮的眸子更是来了神,“小舅,我睡不着。”

        “然后?”他从抽屉拿了电子体温计,让她张开嘴。

        庄挽配合着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口里含糊道:“就是不想睡,失眠了。”

        “所以?”他取出体温计读着数,看来没发烧。

        庄挽气馁,“…………所以睡不着。”继续盯着他看,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他那双风华无双的凤眸。

        “那你是打算盯着我看到天亮?”他抬起眼,眸里是流转的玩味。

        庄挽脸红,她又不是故意盯着他看,灯光灼灼,夜色被挡在门外,这样绝色的人在面前晃来晃去的,不看不是白不看么?

        索性双臂撑着坐了起来,盘了腿歪过头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小舅跟我说说话?”舔了舔唇怕他拒绝,加了句,“说累了我就睡了,可以吗?”

        简谦言看着她蹭乱的短发,翘起来没点章法,模样是难得的调皮,可惜顶着对黑眼圈活像国宝。他眼里还是玩味,淡淡哂笑:“那这么说,我还是得待在这里,继续被你盯着看到天亮。”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庄挽懵,她真的只是想跟人说说话!为什么经他一说总觉得自己像居心不良的花痴少女!看他出去了,失望地一头蒙进被子里,闭上眼睛重新开始数羊。

        数到第七十七只羊的时候,隔着被子,头上被人敲了敲,从被子里探出头。一杯温白开被递到她面前,那人披了件长外套在身上,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床前,修长双腿随意交叠着,松松垮垮、慵懒至极的魅惑模样。

        庄挽弯着双眼笑开来,捧着水喝光,“还以为小舅回去睡觉了呢。”

        骨节分明的五指握着晶莹剔透的五角玻璃杯,简谦言喝了口水,性感的喉结如影如魅地滚动,“有什么要跟我说说的?”

        她看着他浑然天成的倾城姿色看得痴了,脱口而出:“小舅怎么生得这么好看?”

        那人也极其难得地愣了愣神,有开怀的笑意在眼里荡漾开来,“基因偏爱,我也没办法。”

        看她咬着唇懊恼不已,他长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刚刚我跟你爷爷说了,你除夕后再回去。”

        “小舅怎么知道我要回去,就不怕我无耻地赖着你不走呢?”庄挽这样问着,心里却是明朗的。他总是知道她要怎么做的,一句话都不用说出口,他从不等她把自己像张白纸一样展开在面前,就能轻易看透她的想法。

        经年之后某一天,庄挽说起自己的这个认知,他斜着妖媚的凤眸看她,语气与当年无异,带了玩味:“智商偏高,我也没办法。”

        这是真话。但更真的是,他生来一双剔透的眼,一颗心却冰凉孤傲,从来懒得去猜任何人的任何心思,唯独对她的心思路数是从一开始就用了心的。因为,其他人,没必要;他的女孩,不由自主。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没有一点点可供解释的客观依据。

        庄挽裹着被子歪着头等他回答,他不负她望:“你不是逃兵。”

        一句话,说破她自以为无敌的强大内心。

        她用下巴蹭着被子,闷着声语速略快地说:“读小学时,嗯……我也忘了几岁,大概事情实在不怎么重要所以记不住岁数了。那时刚开始迷上画画,画了第一幅自以为将来要名扬天下的画拿给李叔李姨看,可能他们觉得画画没什么好的,随手压在茶盘下。他们觉得女孩子学跳舞才好,可惜我小时候身板比同龄人矮小,跳起舞来像小丑。还是喜欢画画啊,报了名自己去隔壁镇子参加画画比赛,拿了第一个奖,那时开心得不得了,想着这会儿李叔李姨就不会觉得画画不好了。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大概是李姨忘了过来接我,然后自己拿着奖杯蹦蹦跳跳抄小路回去,哎呀,那时不得了啊,小路上有一户人家养了看门的狗,我至今没想明白它当时为什么把我一个过路人当成小偷,那狗扑上来时我就深深秉持着不能做逃兵的信念,结果就…………”

        她说着把小腿从被窝里伸出来,简谦言直觉就要皱眉,果不其然看见她细嫩的小腿上留有深深的狗牙印。庄挽抬头看着他自嘲道:“小舅你看这个够壮烈吧,这个光荣的战争印记时常提醒我,不做逃兵常常有被乱箭射死的可能。但我还是改不了这个坏习惯呢。”

        把小腿重新缩进被窝里,可有可无地、似开玩笑般继续说:“那户人家可好了,他们把我送回我那个小镇,还叫了镇里医生过来。后来李叔李姨跟京若回来了,原来那天京若也拿了奖呢,他们就去镇上餐馆庆祝了一下,哈哈,我竟然错过了京若舞蹈生涯的第一场比赛,现在想着还是遗憾。”

        她抓了抓本就乱蓬蓬地短发,没心没肺地笑着补了一句:“唔…………那时看着京若像个花仙,才真是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呢。”

        她说得轻松,完全像在说儿时的趣事,简谦言面上随着她的语气也淡哂,心口却揪着,流出血来。

        喜欢画画无人支持;参加比赛无人接送;拿了奖杯无人鼓掌;被狗咬伤回到家,所谓的家人却一家三口刚刚从外面庆祝回来。是这样吗,庄挽?

        简谦言看她拿炯炯有神的眼瞧着他,看来的确是要他花点心思才能哄她睡了。长指继续瞧着桌面,若有似无的节拍,薄唇轻启:“听你这么一说,狗真不算一种长了眼睛的生物。”

        顿了顿,他转了转墨色的眸,垂下眼帘把玩着玻璃杯,“可我小时候,大半光阴与记忆都是与狗这种生物有关的。家父家母走得早,家姐在我几岁时做了庄家人。我学乐器学语言学计算机学金融哲学经济之类的,也就是小孩子要学的东西,身边都习惯性地让一只小狗跟着,而且每学一种东西都得是不同的小狗跟着。管家不让,说不卫生。然后我把那位管家辞了,后来再也没人管过这件事。”

        庄挽睁大了眼睛问,为什么要让小狗跟着,还得是不同的小狗。简谦言妖冶地笑开了,“因为一个人学东西时,旁边有个活的东西跟着,我就能跟它谈论炫耀。高谈阔论有助于我思考。同一只小狗听我说多了,估计会被我嘲讽至死。”

        庄挽心里顿时很不好受,该有多孤独,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挡住寂寞呢?

        她一直就不怎么了解简谦言,只知道他年纪轻却极厉害,知道他生得特别好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不,是最好看的人。以及从庄家人口中琐琐碎碎的话语拼凑起来的关于他的片段,父母早亡,姐姐早嫁,自小便坐拥雄厚家产,在英国上的中学,美国上的大学,大半时间在国外,嗯……还有就是和小姑订过婚。

        但她约莫知道他是个孤独的,周身总是冷清,其他的,她就看不清了。

        庄挽看着他垂着眼帘晃着玻璃杯,一副冰冷疏离的样子,她不能自控地从被窝里倾过身子去,一手轻轻握住他敲着桌面那只修长如玉的手,纤细的尾指在他的手掌心挠了两下。

        手心传来轻轻的痒感,简谦言微抬起头凝神看她,心里涌动着什么东西,一下子流窜在心室心房间互相激荡着。他知道她向来聪慧十足,却不知她能灵动如斯,她知话语苍白,就以一个小小的、意味十足的动作,来传达她所有的理解与懂得,恰好他是个无比剔透的,于是便尽数接收在心。

        知道“懂得一个人的寂寞”有多大的吸引力吗?

        小说中的陆小曼,在沙龙上做着那个光鲜亮丽的女主人时,只有徐志摩上前对她说:“你看上去很寂寞,夫人。”陆小曼就爱了他一辈子;传说中的人鱼公主,用歌声迷惑来往的船只,是因为她唱起了船员们内心无敌的寂寞。

        简谦言眉间松动,眸里跳动着激流,反手把她的小手握住。庄挽这才觉得不妥,转移着话题要把手缩回被窝,“那小舅现在怎么不让小狗跟着了呢?其实我也很喜欢小狗的,除开——————

        她的手抽不回来,那人却拉着她的手把她一把带到他怀里,庄挽倾着半身,脑袋被他冰凉修长的手按在胸膛,脸顿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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