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波谲云诡
经过一夜冬雨的洗礼，次日清晨天灰蒙蒙的，冷森森的煞气笼罩着整个寰宇。太阳还未出来，周围的什物都□□着冰冷的气息。墨轩领着伊芸穿梭在白雪皑皑的山林间，沿途的老树枯藤有的竟被雨雪折断了枝桠。
细密的雨点从天空而洒，夹杂着似雪非雪的冰滴，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伊芸羸弱的身躯冷得直打颤，不禁紧了紧领口，走在湿滑的青石级上，格外小心翼翼。
自昨夜的噩耗告知墨轩后，他一夜之间苍桑了许多，双眼微肿，唇上出现了许多青色的胡渣，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般颓然，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回空灵派看一眼，祭奠多年来如亲生父亲般养育他的师尊。
“哎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墨轩慌忙转身，见身后的伊芸跌坐在湿漉漉的雪地上，双眉紧蹙，正揉着摔痛的脚腕，粉嫩的朱唇有些委屈的嘟着。
“还好吗？”墨轩单膝跪在雪地上，紫色的衣摆长长的垂在雪地上，宛如一朵紫色雪莲，紫色的发丝凌乱的搭在额前的面具上，一双宛如深潭的眼眸在发丝的掩盖下若隐若现，轻柔的语气中尽是关切。
“不小心扭到脚了。”伊芸嘟囔着小嘴，眼角泛红，可怜兮兮的看着墨轩，又像幼年时那样撒娇起来。
墨轩二话未说，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她，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有些无奈道：“上来吧。”
伊芸有些受宠若惊，颤巍巍的趴在他的背上，双臂死死搂住他修长的颈部，将小脸深深的埋进他的颈处，贪婪的呼吸着来自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木槿花香。
经过了一番爬山涉水，那天边的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冬日的凉意，随着暮色层林浸染，片片雪花随风飘舞，一种说不出的凄楚之美，夕阳的影子投在墨轩踏足过的雪印上，撒下了一路淡淡的余辉。
终于来到了空灵派，那原本淡雅清幽的人间仙境之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仍有浓浓的刺鼻气味飘荡在空中，久久未散去。
在放下伊芸的那一刻，墨轩望着这一片废墟，颤抖着双膝跪了下去，声音尽是颤抖仰天哀嚎：“师尊！徒儿不肖，徒儿对不起您老人家！”压抑了一路的悲戚，势不可挡地倾泻出来，混合着雨水一同深埋入地下。良久后，发疯似的冲进师尊的寝屋方向，趴在废墟中死命地扒开那烧得漆黑的残片，口里喃喃自语：“师尊，师尊......”那双白皙的手刹时变得乌黑，甚至被尖利的残木破瓦割出了道道血口，也浑然不觉。
突然一阵北风吹来，一片乌云从北部天边急涌过来，还拌着一道道闪电，一阵阵雷声。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布满了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废墟上啪啪直响。
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伊芸吓得蹲在墨轩身旁，双目紧闭，双手紧捂着耳朵，大声尖叫着。一霎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雨水顺着墨轩紫色的发丝滴落在那满是血痕的手上，冲洗掉他满手的血污，也洗刷掉他手到之处的泥垢，让他更加清晰的看见那废墟之下掩埋的什物。突然眼前有微光闪动，急急地拨开最后一片残屑，一块上好的翡翠玉散发着幽蓝的光，正是掌门宫玉。
墨轩颤抖着双手轻拂去宫玉上的残滞，将它紧紧握在掌心贴着心口，像一头受伤的猎豹哀嚎起来。
“师叔他临走前还记挂着你。”身旁的伊芸哭得梨花带落，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称托出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边抽噎着一边回忆着当时那场灭顶之灾。
那时正是深秋时节，院中的枫树叶子此时已经火红火红了，风一吹，枫叶脱离了树枝，毅然的飘落，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
得到特许的伊芸从千暮山来到空灵派探望师叔，同时心中时刻挂念着墨轩和皓轩的下落，一来便向师叔打听近况，却看到师叔比以前更加苍老的姿态，与无奈忧伤的神情，朝她轻轻摇头，示意事情无果而终。那一刻，她的心被狠狠拧成一团麻花状，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不信，墨轩和皓轩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下落，于是便自作主张在空灵派常驻下来。
一日深夜，窗外雾正浓，伊芸像往常一样在外奔波了一天，只为打探墨轩的下落，失落疲惫的回到寝屋，木讷的呆坐在檀木桌旁，望着那两个栩栩如生的泥娃娃，那是年幼时与他一起在院中那棵桃树下用土照着彼此的模样捏制的，因此还为了把对方捏的漂亮些，而分外用心，脸上沾满泥土也浑然不知，待完成成品后，抬头对视时，立刻指着对方那张大花猫似的脸，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向来寂静的空灵派莫名的变得嘈杂起来，门外的弟子来回奔走的身影引起了她的好奇，刚推开门，一道白影闪进屋中，随即她惊愕的发现居然是师叔！只见他一身雪白的素衣长袍上印着斑斑血迹，胸口处碗大的伤口正往外潺潺流着血，宛如一朵蔓延开来的曼珠沙华，分外刺目。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尖端处一滴殷虹的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滴落在地。
“师叔，这是怎么了？”她惊叫一声，赶忙扶住身姿不稳的他，惊慌失措的从怀中掏出绣着杜鹃花的丝帕，手忙脚乱的按在他的伤口上，那雪白的丝帕瞬间被染得血红。
“快走。”师尊低喘着，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便往后院疾步而去。
来到一处隐蔽的假山前，师尊一把扯下笼罩在假山上密布的枯藤，掌心一用力竟然奇迹般的推开了那座看起来异常庞大的假山，只见假山下愕然显现出一个狭窄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
“这是？”伊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从小便在空灵派生长，竟从不知这里还有一条密道，看来师叔果真是深藏不露。
“这是通往后山的密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千万不要回头，快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师尊喘着粗气，招呼着她赶紧钻进洞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伊芸拉住他的胳膊，面色愁容的看着他。
“是云南王辛胥，他觊觎我派的镇派之宝——魂鉴，深夜突然来袭，简直防不胜防，没了魂鉴，我的功力大不如前，惨遭他致命暗算，如今，怕是活不过天明了。”师尊那张本就如同白纸的脸愈加惨白了，毫无血色的唇有力无力的张合着：“有朝一日，你若是遇见了墨轩，告诉他，我并不责怪于他，他一直都是我的好弟子，偷盗魂鉴，我相信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怨他。”说完，便开始剧烈的咳嗽着，一口黑血喷洒在地面那枯黄的草地上，染红了一大片，身体软绵绵的依靠在了假山，浑身颤抖不停。
“不要，我不走！师叔，要走我们一起走！”伊芸哭喊着跪倒在他面前，扑进了他的怀中，死死环住他的腰：“芸儿从小便无父无母，是师叔将我拉扯长大，送我去学艺，待我如亲生女儿般疼爱有加。如今，空灵派有难，我岂能苟且偷生，弃您于不顾，我做不到！”
这时，院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空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师尊长叹口气，一把将她推开，随即一个真气送她进入洞中，不顾她的挣扎喊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假山重新恢复原状。
“走吧，孩子，你还有一段很长的大好人生要去度过，切莫为了报仇而孤身涉险。告诉墨轩，望他有朝一日能够重振空灵派，他一直都是我的希望。”师尊对着假山幽幽的说。洞口里的伊芸早已泣不成声，含泪重重的点了点头，踉跄着步伐，哆嗦着摸索漆黑的通道，疾步朝出口赶去。
带她好不容易爬出洞口，身上的绸缎衣裙早已被磨得残破不堪，发鬓凌乱的散落在肩，一张小脸又黑又脏，她站在山顶朝空灵派处眺望，眼前的一片火海，让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远看像是一股妖气在盘旋，灰灰的带着一些狰狞，走近似乎有张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嘎巴声，似乎天地也为这股喷涌而来的爆发而放行。
空灵派内，熊熊的火苗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
哭声，喊声，哀鸣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弟子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随着火势越燃越烈，顷刻间，房屋开始倒塌，一切化为灰烬。
正当她伤心欲绝时，耳旁传来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随即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高喊：“给我搜！一定还有漏网之鱼，统统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惊闻此话，伊芸踉跄着连跑带爬的钻进丛林处，不料脚下枯藤一绊，一头顺着陡坡极速下滑，最后坠入河中，索性并未伤筋动骨。而后的岁月里，她便孤身一人流浪在外，四处寻找着墨轩的踪迹，从不偷窃的她，为了填饱肚子，只好偷偷潜入农户家中偷一两个馒头支撑着满身伤体，才勉强活到现在。
“那日，你在山中救下了我，其实是因为身后有村民追赶我，那时的我实在是太饿了。”思绪渐渐回转，伊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头，双手不安分的拉扯着腰间的丝带，满脸泪痕，甚是委屈。
听完她的一番陈述，墨轩愤恨不已，双手紧紧握住掌心的宫玉，咬牙切齿：“辛胥，又是辛胥！这对父子为达自己目的而不择手段，今日血海深仇，他日定叫你们血债血偿！”说罢，仰天长叹口气，一把将柔弱的如同小猫般的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抚道：“你受苦了。”末了，又红了眼角，哽咽道：“师尊他......竟然不怨我。”他本以为师尊一定会对他失望透顶，甚至深恶痛绝，一定要翻遍天下也要抓到他这个背叛师门的逆子，不仅要遭受严峻的惩罚，还要被逐出师门。这是他未完成樱汐的托付而一直躲避的原因，现在听来，着实在他的伤口上撒了把盐，是他痛不欲生。
“师叔他最后的遗愿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重振空灵派，未曾想，你却变成了这般摸样。”伊芸抬头望着他脸上的面具，伸手欲触，却停在了半空中，末了，轻叹口气，隐隐啜泣起来。
“从今往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墨轩缓缓闭上红肿的双眼，环住她双肩的手臂稍微紧了紧，又像是对自己说着：“我定不会辜负师尊的厚望！”
雨下的更大了，在墨轩和伊芸周边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飘渺的白纱。这时一阵风猛然刮过，那白纱袅袅地飘去，雨点斜打在废墟上，溅起朵朵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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