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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对谈


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周贺在王府住了已有半月了,眼看着要到端阳节时,元呈派人把周贺接走了。

        院子里突然少了一个小人叽叽喳喳,元新月倚在藤椅里,手里慢悠悠摇着扇子乘凉,一时还觉得有几分寂寞。

        “快到端阳节了,王妃要不要亲手做一些粽子,送去给殿下?”彩菲见元新月每日闲着无聊,便试探着出了个提议。

        庆鸽闻言急忙应下,眼看着成亲也有数月了,王妃却和殿下始终没什么交集,唯一一次相见似乎还是王妃中毒那日,庆鸽心底有几分焦急。

        “粽子?”元新月轻轻蹙眉看向二人,眉目间有些不解:“可是我不会呀。”

        “我会。”庆鸽见元新月有几分动摇,忙毛遂自荐道:“王妃,我可以教你,包粽子很简单的。”

        元新月抿抿唇思索着,她来到宁王府后一直没能和宁王殿下规规矩矩地见上一面,一开始是因为韩玠说殿下不会见她,后来便是住的偏远习以为常,但仔细思考下,殿下不仅不短她吃喝住行,素日里更没少叫韩玠和彩菲帮着自己,反观自己,寄人篱下却一直不去拜见,多少有些不明事理了,元新月两弯细眉皱成一团,片刻后下定决心将庆鸽的提议应了下来。

        “那我过会去找人寻些芦苇叶子来。”庆鸽喜笑颜开。

        元新月点点头,她也有几分跃跃欲试:“刚好包好后,可以送些给兄长尝尝。”

        -

        这间雅致的小庭院外满是盛开的石榴花,明艳秾丽,与霏霏雨季的湿润厚重有些违和。

        韩骁骋立在门前,韩颢刚准备抬手叩门却又被韩骁骋拦住,他照着今晨收到的匿名邀请来到了这里,里头是谁,他大致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韩颢甫一将胳膊垂下,里头便有人开了门。

        “宁王殿下,请进,我们公子已经在里面候着了。”侍从稍稍侧身,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恭敬严谨地挑不出半分差错。

        韩骁骋跨步进了院子,里头小径沿途的景致宁静幽然,他却没有闲情逸致多看,待韩骁骋见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时,心底的猜测也算是被坐实了,他胸有成竹地舒出一口气。

        似乎是感受到身后来人,那抹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看清韩骁骋后他稍伏身行礼道:“参见宁王殿下。”

        “元公子,不必多礼。”

        元呈起身,韩骁骋抬眼打量着眼前挺拔温润的男子,一瞬间竟然和自己府中那抹小小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不愧是兄妹,就连喜欢的颜色都大差不差,韩骁骋不动声色地敛了目光,受邀坐下。

        元呈亲自斟茶,轻声道:“殿下,可以尝尝我从汉岭带回来的茶,比邑京的味道如何?”

        韩骁骋轻抿一口放下茶盏,见元呈没有直接说出目的,他也不急,而是游刃有余地同他寒暄周旋,毕竟,谁先主动谁便先输了,眼下看局势,是他有事求着自己。

        “茶香浓郁,但是和邑京……还是没法比。”

        元呈品茶的动作一顿,二人无言,半晌沉默后元呈放下手中茶盏,瓷盏在桌面上磕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元呈的脸上难得没了始终温柔亲切的笑,他认真地看向韩骁骋,一字一句道:“这茶虽比不上邑京,却能叫无数百姓摆脱饥饿,脱离苦海。”

        闻言韩骁骋不可置否,他对元呈这三年在汉岭的成就有所耳闻,他不仅惩治奸官贪官,还鼓励当地百姓因地制宜种了茶树,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刚好足以证明元呈此人将来必大有作为。

        “我知道殿下是心系百姓之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便不兜圈子了,直接讲了今日邀您来的用意。”元呈沉声道。

        韩骁骋示意他继续。

        “我想入您部下,助您一臂之力。”元呈郑重道。

        韩骁骋早已猜到这结果,却还是故意在眉目间流露出几分震惊,片刻后他轻弯薄唇,右手中指指骨微曲扣在茶盏口沿,他没有抬头看元呈,而是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心系百姓?”

        元呈稍作措辞解释:“您能够不嫌弃周贺这个小孩子,还教他读书写字,想必您教授他的道理也是殿下所追求的吧?”

        “清正廉明,关心苍生,这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应该懂得的。”元呈愈说愈激动,聊到最后音调都比原先高了几分,韩骁骋听完这句话,稍稍掀起眼帘冷冷睨着对面的元呈,那凛冽阴冷的眼神叫元呈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忙住了声颔首:“是我失言了。”

        韩骁骋薄唇微开,他淡淡道:“我没有想这么多,教周贺也只是为了解闷罢了。”

        “……”

        元呈也垂低了眼,片刻思索后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听闻,当年先皇后因一块糕点而死,这件事分明疑点重重却无人敢查……”

        听见元呈提起先皇后,韩骁骋呼吸滞住一瞬,那双狭长的眸里瞬间淬满了冷意,他把握着茶盏的指尖用力更深几分。

        “紧接着便是先皇,先皇素来身子康健,却在礼佛祭天途中暴病身亡……”元呈提起这些旧事胸膛里也始终悬着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韩骁骋的态度,试探着继续道:“这些事,难道您忘了吗?”

        韩骁骋轻轻阖眼,眼睫颤抖着在眼下扣下一片阴翳,把握着茶盏的右手有几分用力,片刻后他缓缓睁眼,恢复了原本的那副游刃有余的神情,他抬眼对上元呈的视线,眸子里不含一丝一毫的情绪,他道:“我真的不记得。”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松地继续道:“当年先皇驾崩,我也意外坠落山下,这一摔便把前些年的记忆全都忘干净了,若不是有玉佩佐证,想必我也就成了无衔无权的平头百姓了。”

        闻言元呈尴尬一笑,他这些日子调查了韩骁骋,自然听说了韩骁骋曾在先皇驾崩后在外流落数月并丢了记忆,只是他没想到是真的忘了。

        “不过元公子若是真的心系天下苍生,可愿意听我一句建议?”韩骁骋指尖弯曲轻点桌面,口中的话似是无意提起,元呈却惊喜地应了下来。

        “我听闻去年汉岭曾被匪贼侵扰,你领着几百人便平了,更是为了安民心没有向外透露,可有此事?”

        元呈冥思苦想片刻也没记起来这件事,他刚要否认却又听韩骁骋继续道:“近年大讫同遂丹交界处偶有战火,虽都不是什么大战,但遂丹蠢蠢欲动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若是……元公子能带兵驰骋沙场,想必也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元呈皱紧眉头沉默了。

        “今日也不早了,我便先走了。”韩骁骋起身,还在咀嚼刚刚那番话的元呈忙起身相送。

        韩骁骋脚步悠闲地踏在小径上,偶尔把视线放在不远处的阁亭回廊的惬意风景上,他不吝夸赞:“这间院子的摆设布局真是精心,元公子好雅致。”

        元呈的心思明显不在此,他将韩骁骋送出院子后便怔怔地立在门前半晌,突然他灵光一闪,瞬间想明白了。

        元呈抬头看向逐渐没进远方的那抹身影,他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岁,但那股沉稳自得、运筹帷幄的态度却是无论如何自己学不来的,元呈看着韩骁骋远去的挺拔廓然的身影,心底波涛翻涌。

        亲近的侍从不解地悄声问:“那宁王殿下刚刚的意思,是拒绝了?”

        元呈兴奋地攥紧拳头,一边回身朝院里走一边颇有兴致地和侍从解释:“不,我已经是他的部下了。”

        待他回到刚刚同韩骁骋闲聊的茶室时,他甫一坐下,便听见“咔擦”一声细微的瓷器碎裂的声响,元呈忙抬头去看,只见韩骁骋用过的那盏茶盏裂了几道细碎的裂痕,元呈直勾勾盯着看了片刻,突然大笑出声来。

        侍从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跟了元呈十多年,鲜少见到自家温润如玉的公子如此放肆恣意。

        片刻后元呈止住了笑声,他吩咐拿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而后把信封好递给侍从,嘱咐道:“待我离开邑京后,你再找人把信送去给宁王妃。”

        “对了……”元呈回想起刚刚韩骁骋的话,他又叫住侍从道:“送信时顺便把这院子的钥匙一并给了宁王妃吧,就说是我补给她的礼物。”

        -

        韩骁骋回到王府时正好见到一婢女提了一筐芦苇叶脚步匆匆朝后院走去,韩颢适时解释:“过几日是端阳节,应该是府上要包粽子了。”

        韩骁骋会意地点点头,却见着那婢女没往东厨的方向走,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那个方向分明只有抚月阁。

        见状韩颢也诧异了几分:“许是王妃那的小厨房要包粽子。”

        已经有十多日没见过元新月了,此时听见韩颢提起她,韩骁骋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张精致妩媚的小脸,那夜在她房里时,怦怦心动的感受有些难忘,深邃的目光迟迟从婢女远去的那方向收回来,他没再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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