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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蚱蜢


“庆鸽,帮我把那个盒子拿过来吧。”元新月怏怏地坐在桌边,薄亮的天光从薄薄的窗纸透过来,她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小箱子。

        是她从元府带来的那个。

        庆鸽忙应了下来,那小箱子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没等庆鸽拿来帕子擦干净,元新月就已经浑不在意地打开了箱子,里面很空荡,只有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

        元新月恹恹地盯着里面看了半晌,原本亮晶晶的瞳光有些涣散,她探出指尖从里面捏起来一个草折的蚱蜢,元新月记不起来它是谁折的,又是谁送给自己的,但是仅看它身上的细细的破碎纹路便知,它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久了。

        元新月小心翼翼地看了半晌,才交给庆鸽拿出去晒晒阳光,这个草蚱蜢经历了岁月蹉跎,太脆弱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碎成粉末,元新月下意识里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人送给自己的礼物,在没能记起来是谁之前,她想留住它。

        “俏俏……”元新月嘟囔着,伸出纤细的指头轻轻摸着里面一块精致的小木牌,木牌有了一丝裂痕,那上面细致地刻了这两个字,元新月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她烦闷地吸了吸鼻子,头一次这么恨自己忘得彻底。

        她叹了口气,甫一防空思绪,血肉模糊的一片霎时出现在了自己脑海里,她心尖一紧,急促的心跳如擂鼓,元新月“啪”的一声把箱子合上,只能迫使自己找些旁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庆鸽,把芦苇叶子拿来,我闲着有些无聊。”元新月吞了吞口水,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几分惶恐颤抖,她僵硬地绷直了唇却不敢眨眼,因为只要一闭眼睛,莲子惨死的场景就会在自己眼前铺展开来。

        恐慌、惊惧、恶心、反胃。

        昨夜元新月梦见了韩骁骋,没有模样没有身子,只有黑暗中一双浸在寒潭掺杂杀意的眸子,沁血淬毒,鲜红血腥,那双狭长的眼眸牢牢锁住自己,是自己怎么也逃不脱的杀人如麻的活阎罗。

        庆鸽将芦苇叶子拿到元新月身前,她捏起一叶冰凉的叶子,微凉的露珠惹湿指畔,那翠绿欲滴的颜色衬得她手指愈发瓷白。

        她顿了一下,指尖便凭着记忆开始灵活地翻折叶片,尽管不记得是谁教自己学会的折蚱蜢,但是每次都只需要稍稍思考,就能熟练地记起来。

        不多时,一个栩栩如生的苍绿的蚱蜢跃于指尖,元新月下意识地轻叹一口气,将它放在了一旁,又换了支叶片。

        -

        端灵庙依山而建,是历代皇家祈福礼佛之处,在邑京的寻常庙宇里有着格外重要的地位。

        巍峨的庙宇立在城外半山腰上,从邑京城里到山脚下的榆林镇快马加鞭也需要一天时间,韩骁骋和韩颢爬上山时已经次日早晨了。

        古木参天,空气清冷,眼前的庙殿飞檐高耸,被一层轻柔迷蒙的雾霾笼罩,一派严峻壮观,可映在韩骁骋的眼里,这金碧辉煌却像是深山里蛰伏的猛兽般暗藏危险。

        风时不时吹过耸立的枝桠树叶,沙沙作响。

        站在庙外韩骁骋顿住脚步,他静默良久,正回身打算离开时,突然听见身后出现一道苍老浑厚的男声。

        “小施主,好久不见。”

        韩骁骋回眸,难掩惊诧。

        老和尚见到眼前人的模样后欣喜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韩骁骋再不愿进入佛寺,也不得不礼貌颔首,沉声道:“苦缘方丈。”

        “小施主要是不急,不如随老衲进来听听佛经。”苦缘方丈慈眉善目,故人好言相留,韩骁骋不得已只好跟着进了禅房。

        清凉寂静的禅房里声音飘渺,方丈双目轻合轻声诵经,笃笃木鱼声入耳,不过片刻闭目,韩骁骋就不耐烦地睁开了眼,他太过焦躁,压根凝不住心神。

        韩骁骋怔怔地盯着苦缘方丈看了片刻,方丈手中敲打木鱼的动作一刻不停,翕动的嘴唇却不再诵读经书,他轻叹:“不可心焦气燥。”

        “是。”韩骁骋蓦地回神,面上沉静道。

        时间过了许久,苦缘方丈放下手中经书,看着眼前的青年,面目慈祥:“自从二位施主离开,小施主有十年没来过了,近日可是遇见了什么忧心事?”

        “……”

        闻言韩骁骋慢慢垂睑,清绝的面容上不如方才沉静,已然染了几分忧虑。

        “敢问方丈,缘字何解?”

        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似乎都在冥冥之中被一根线牵引着联系在了一起,最后缠绕纠结成了死结,叫韩骁骋焦头烂额无路可走。

        “缘本天定。”

        苦缘方丈双手合十,虔心诚意说道:“缘起缘灭,缘聚缘散,强求无用。”

        韩骁骋喃喃重复了一遍,虽说没有参透,但此时此刻原本烦闷的心情镇静下来不少,他心平气和地诚心颔首:“谢方丈解惑。”

        树下山间阴影错落,细碎的光斑洒在欣长挺拔的青年身上,坚毅清冷的面容被阳光镀着柔和了几分。

        韩骁骋双手合十稍稍倾身打算离开,苦缘立在不远处和善地笑笑,最后同他轻轻道了一句:“小施主,万事顺从本心。”

        韩骁骋点头。

        下了山便是榆林镇了,这镇子原本民心淳朴厚重,百姓靠种田为生,可十年前山匪入侵大火席卷,百十户人家在此丧生。

        “殿下,回京吗?”韩骁骋没有回答,韩颢只能跟着韩骁骋的脚步走向湖畔。

        镇子附近有一处湖泊,现在正是风景秀丽乘凉纳闲的好时候,湖边成片的芦苇荡悠悠随风,不少小孩子在堤岸跑跑闹闹,折了芦苇叶子来玩。

        着一身玄色锦衣的青年立在湖畔,岸边的柳枝纤长细细,垂下来遮住耀眼的日头,徒留几处稀疏的碎光浮金打在韩骁骋清隽的眼角眉梢。

        “啊!”

        韩骁骋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他顺着声音低头看过去,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孩子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脸蛋圆滚滚可爱。

        刚刚她似乎是撞到了额头,此时正龇牙咧嘴地抬起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揉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小手紧紧搂住几片芦苇叶子,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什么。

        “你撞到我了!”小姑娘扬起气鼓鼓的小脸,撅着嘴哼了一声,尽管身高不高,但气势一点不输。

        “小孩……”韩颢刚刚打算把小姑娘领走,却被韩骁骋抬手拦住。

        这副不饶人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势头,叫他想到了俏俏。

        韩骁骋好脾气地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是我撞的你,你想要我怎么办?”

        “唔……”小孩子被问住了,她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大方一点,她叉着腰哼哼一声:“算了,那我原谅你了。”

        话落,小孩子抱着两个长长的芦苇叶子打算离开,却又被韩骁骋伸出臂膀拦住,他面上清冷端正,说出口的话却一本正经地耍赖皮:“你刚刚也撞到我了,现在该我提条件了。”

        “……”小姑娘没有想到如此一个锦衣玉袍的大哥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瞪大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韩颢也一样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那你想我做什么啊?”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小声嘟囔,小眉毛都皱成了一团,生怕韩骁骋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

        “你会不会用芦苇叶折蚱蜢?你折一个送给我,我就不计较了。”韩骁骋点了点她怀里抱着的几片苍翠的叶子。

        “……”

        小姑娘显然没想到韩骁骋的要求如此幼稚,她扁扁嘴把叶子扔到地上,二话不说折了一个塞进他怀里就跑开了,连地上散落的剩下的叶子都不要了。

        “殿下……”韩颢见韩骁骋拿着那草蚱蜢看了半天,他担忧地出声。

        叶子散落地七七八八,韩骁骋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从地上捡起一片,这叶片已经被小姑娘的体温捂热了。

        他手下利落且毫不犹豫地翻折叶片,薄唇轻开似是随意地沉声问:“如此开朗的女孩,长大后却能够变得一言不发,她都经历了什么?”

        韩颢不解地看了看那小女孩的背影,又把目光移回韩骁骋的手中,两只翠绿色的草蚱蜢静静躺在他宽大的手掌心。

        “回去吧,先去顾府一趟,王妃这几日怕是睡不上一个好觉。”韩骁骋将两个草蚱蜢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心底猛地抽痛一下,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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