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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下毒


荒草萋萋,气氛寂寥,头顶偶尔有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长空。

        韩骁骋几乎没有思考,他是凭着下意识毫不犹豫地沿着那条再熟悉不过的路线走过来的,他伸手轻轻拂开长势足到他腰身的杂草,幼时自己还需要高高抬头才能见到匾额,可现在的韩骁骋只需要稍稍抬起眼,便能看见已经被风吹雨打摧残的不成样子的匾,那上面依稀能够分辨出几个字来。

        “素、岚、宫。”

        这三个字闷闷地从韩骁骋的喉咙里发出来,那股克制着情绪的音调反倒像是从胸腔里,从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上发出来的。

        他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几个字了,又有多久没有迈进过这里了。

        韩骁骋心尖蓦地涌起一股酸涩感觉,他缓缓敛低狭长的眸子,纤长的眼睫在他的眼下拓出小片暗色阴翳,刚巧遮掩住了他双目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复杂情绪。

        这里曾是韩骁骋母后的住处,她不喜皇后寝宫的喧闹,便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宫殿,韩骁骋迈步进门,似是第一次进来一样视线流转,哪处都要仔细看看,最后却悲哀地发觉,这里的一草一木早不复往日的繁华,只剩一派萧瑟凄凉。

        逐渐西斜的昏黄阳光洒在韩骁骋欣长的身形上,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阴影,他最终将脚步停在了主殿门前,绯色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混身有些不自在地僵硬,炯炯的目光却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

        四周过于寂静,静到韩骁骋能清楚地听清里面窸窸簌簌的声音,也能听见自己比往常快了几分的心跳,身侧骨节分明的指头不知不觉间缓慢紧握成拳,最后竟隐隐颤抖。

        他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直到火红的夕阳隐没于远方蛰伏的西山,将青色的天际染出一片炙烈的晚霞,韩骁骋坚毅冷峻的侧脸也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霞光。

        骤然,门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紧接着一声男子的闷哼代替了窸窸簌簌的声音,韩骁骋的拳头指节发出咔哒一声响,下一刻他喉头微动,推开了门。

        里头瘫坐在地上的男子没想到会有人进来,他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却因为动作太大,在一片狼藉里带起细碎的灰土,男人被呛得灰头土脸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去分辨那逆光的身影是谁。

        “你……”隔着雾蒙蒙的灰尘,脸色惨白的韩晟忍着头痛欲裂,哑声张口,却又在吐出这么一个字后沉默了。

        他看清了,来的人是韩骁骋。

        “不是身子不适吗?”韩骁骋依旧站在那没有动,他稍稍垂眸打量着这一地洒落的书本纸张,还有一旁被不小心打碎的瓷瓶,声音冷淡地不含一丝感情。

        “今日好多了。”韩晟慌乱地瞥开视线,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不敢直视韩骁骋深邃的双眼,他怕在那双和叔叔叔母无比相似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不想看见这张麻木的傀儡的脸。

        韩骁骋紧盯着韩晟的一举一动,明知故问:“你在做什么?”

        “我……”韩晟支支吾吾没有应声,他垂低脑袋,攥紧手里被自己翻开一半的古书,泛白的指尖虚弱地止不住颤抖着。

        “在找我给你取的名字吗?”

        “……”闻言,韩晟震惊地猛然抬起头看向俯视着自己的韩骁骋,他竟然还记着。

        韩晟父母刚刚离世时,他被叔父也就是当时的皇上接进了宫,第一次见到了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堂兄,分明都是小孩子,可他却总比自己冷静沉稳,像个小大人一般。

        自己内向少言,进了宫后见到无数生人,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哑巴才好,生怕一不小心没了命。

        那个雨后的清晨,久违的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了下来,竟然照的人眼睛发花,韩骁骋问他叫什么,韩晟躲在皇上身后的阴影里,死活不肯张口。

        桌前练字的韩骁骋歪头看他,稳当当提起笔冷冷道:“那我就当你没名字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话落,韩骁骋刷刷地写了个字,畏畏缩缩的韩晟按捺不住好奇,探头去看,却没等看清韩骁骋写的什么,那宣纸便被皇上笑着拿了起来,皇上看了后竟然满意地点点头,就将这张字拿走了。

        回想起往日的回忆,韩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释然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有气无力地轻笑一声:“是啊,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

        “雨过天晴,日光充盛。”韩骁骋轻吸一口气淡淡开口,绯色薄唇开合:“我写的,就是晟。”

        话音一落,韩晟怔愣住片刻,半晌后他自嘲似的嗤笑一声,继而疯狂地放声笑了起来,虽然不想承认,但看在韩骁骋眼底,这一幕竟然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几乎要用尽最后的所有力气。

        笑过后,韩晟气若游丝,他大口大口缓着呼吸。

        “是我抢了你的位子。”片刻休息后,韩晟扶着身旁的椅子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眸色认真一字一句道:“堂兄,你能找到这,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被元鹤下毒了。”

        -

        “怎么今天一直没见到彩菲,今日是什么日子?”

        屋里熏着清冽的熏香,暑季天热,房角放了盆冰块散着冷气消暑,一身干净的月白衣衫如少女人般清透,元新月却还是觉得有几分热得烦躁,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却怎么也记不得了。

        “彩菲许是被殿下叫走了……”庆鸽放下手中的活计,细细思考了一会元新月的问题,少顷恍然大悟:“王妃,今天晚上是宫宴呢。”

        “哦,封后的宫宴。”元新月喃喃重复,良久静默后,她惊呼出声,吓得庆鸽一跳。

        “王妃怎么了?”庆鸽担忧道。

        元新月摇摇头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她倏忽站起身,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在屋子里四处转悠,庆鸽不放心地始终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少女翻翻找找半晌后,泄气地扁扁嘴,一脸愁苦模样。

        “王妃丢了什么东西吗?”见庆鸽要起身帮自己找,元新月一惊,忙又摇头低声喃喃自语:“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转转。”

        元新月幽幽吐出一口气,她脚步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坐在桌案后,她闷闷不乐地捂住脸,脑海闪过了无数种认错道歉的方法……

        因为刚刚她突然发觉,自己弄丢了韩玠的玉佩!

        韩玠曾说,那个玉佩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礼物,元新月懊恼地扁扁嘴,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自己将玉佩丢在哪里了。

        “王妃,宫里来人了。”

        外头有婢女扬声朝屋里禀报,元新月懵懵地回过神,却又皱起了眉头,宫里来人?

        庆鸽明显也十分疑惑,王妃同宫里并无牵连瓜葛,唯一的联系许是元满荷了,想到这儿,庆鸽眉目间隐隐流露出几分惴惴不安之意。

        她走到门前掀开帘子,朝外头草草地扫过一眼,那股本还是猜测的不安瞬间被证实,来的人正是元满荷……不对,是当今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蝶影。

        庆鸽是个脾气暴的,在相府时她便与元满荷身边的婢女看不顺眼,自然包括蝶影,现在看她带着一派宫女太监的那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庆鸽自鼻孔中蹿出一股气来。

        “宁王妃呢?皇后娘娘特意嘱托,要把话亲自传到王妃耳朵里。”蝶影始终挺直腰板,故意抬起右手拢了拢耳鬓丝毫不乱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腕子上一支精致翠绿的翡翠镯子落入了庆鸽眼底。

        “王妃还在小睡,约莫须得一刻钟才能醒,想必稍等片刻,皇后娘娘是不会介意的吧。”

        庆鸽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自然把蝶影炫耀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她不屑地在心底冷哼一声,目光没有在蝶影身上再多做停留,而是阴阳怪气落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屋子,徒留门前摇摇摆摆的竹帘,蝶影原本打算呛庆鸽的话还没出口,便连庆鸽的人影也见不到了,却也不好发作。

        “蝶影?”元新月疑惑地睁大眸子去看庆鸽,刚刚外头的话语悉数落尽了她的耳朵里。

        “是,奴婢叫她们在外头晒会太阳,灭灭她的气焰。”庆鸽愤愤不平。

        元新月见庆鸽的模样便知道她是被蝶影给气着了,一时忍俊不禁,庆鸽原本的怒气也灭了,她问:“王妃笑什么?”

        元新月摇摇头,她也不怎么喜欢蝶影,实话说来,相府的人于她而言都不甚友好,这样一来自己心底憋闷的那股委屈倒也清了些许。

        一刻钟后,丝毫不见刚刚嚣张气焰的蝶影抹了抹额角上的汗,终于一抬眼,在烈阳晕染下朦朦胧胧间见到了掀帘子出来的庆鸽,庆鸽抬手扶着竹帘,语气平淡:“请吧。”

        蝶影愤愤地冷哼,踏步进了屋子,霎时感受到的屋内的阴凉叫蝶影愣了一愣,她在外头顶着大太阳站了一刻钟,眼下身上的衣裳都汗津津地黏在了身上,狼狈不堪,可转眼去看元新月,一身浅色裳裙的少女神情淡淡,好不悠闲。

        蝶影烦躁地虚虚行了一礼后直截了当道:“今日是封后的宫,皇后娘娘邀请王妃去宫中一叙。”

        “……”庆鸽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她刚要替元新月拒绝,却只听身侧浅浅淡淡的声线传来,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也足够叫蝶影听清。

        原本端坐的元新月故作虚弱之态扶了扶额,甚至还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一声:“替我转告皇后娘娘,我身子实在不适,恐怕去不成了。”

        庆鸽明显没有想到元新月竟然自己拒绝了元满荷的邀请,她神色间诧异又惊喜,元新月将右臂撑在桌上以手扶额,那双杏眸被遮挡在了以手掌撑出的阴翳里,她稍稍侧头,在蝶影看不见的方向朝庆鸽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示意庆鸽安心。

        元新月嫣红唇边微翘,潋滟黑眸含着俏皮的意味,庆鸽怔怔地看着元新月只有一瞬的狡黠的神情,仿佛这样灵动的表情才是她这张脸蛋上该存在的,原本的木头美人的样子虽美却不鲜活。

        而蝶影听了这话却也有些意外,元满荷猜到元新月会拒绝邀请,但是没有猜到是元新月自己将这话说出口的。

        不过没有差别,蝶影只怔住一瞬便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哂笑,她一字一句学着元满荷的嘱咐道:“那王妃掉在湖边的东西也不想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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