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竹哨

　　代替夭夭做花魁娘子，我一听想都没想，立马拒绝。

　　我年岁不小，行事不敢如年少那般夸张荒诞了。

　　“你既然踏入青螺坊，好不容易做上花魁娘子，倒让我来代替你，那你还不如重新回榕树庵到佛祖跟前打坐去。”我不明就里地说道。

　　“我这个花魁又不是琼林阁右彩楼上的大花魁，我是那金明池湖心的小花魁。”

　　在陵州，每逢皇家或是官府举办大型盛事，都少不了男女艺人的身影，舞坊歌馆更是会评出大小花魁娘子，盛装打扮游街示众，特别是大花魁，占尽风头，世人瞩目，好不得意。

　　比如赛龙舟这次大花魁便会居于琼林阁右侧的彩楼之上，手拿锦旗。十二只龙舟中，第一只到达彩楼之下的龙舟总指挥会跳上彩楼，从大花魁手中取得锦旗，之后皇帝更会亲自接见获胜船队与花魁娘子，光听听就觉得特别有意思。风头都让大花魁占尽了，剩下的若干小花魁，其实也就是一个安慰的头衔，而且站的位置基本是摆设。比如夭夭所要站的位置，是湖心的三层莲花台上，可以说是很偏僻的角落了。

　　“这次的大花魁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虫虫。”

　　“虫虫一直疏懒，怎么倒争起花魁来了。”

　　“因为这次萧大人也会参加赛龙舟，萧大人取得第一名，肯定会找虫虫拿锦旗。”

　　虫虫对萧大人看来挺有情谊，只是不知道萧大人如何想的。

　　“你代替我站在湖心，我去那欢楼之下加入舞队，到底热闹一些，好歹还能露个脸，岂不比这湖心干站着强。而且这湖心也是最佳的观赛位置，十二只舟都会从你面前经过，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唯一的缺点便是冷清了些。”夭夭不遗余力地说服我。

　　我倒是有些动心了，看台四个位置，我若不去，兰七表哥便可以去了，另外还能近距离看赛龙舟。

　　“好，我同意了。”

　　夭夭喜出望外，我呢，觉得这不就是送上门的看台券吗，兰七表哥可以去看台陪着夫人孩子，我也有了好的去处，还帮了夭夭一个忙，一举三得。

　　※

　　八月三日，陵州城天高云阔，金明池柳绿花红，琼林阁周围人山人海，丝管纷纷。在水师检阅后，我便乘一小舟登上湖心的莲花台，这汉白玉的水中台远看便是一朵盛开的白莲，我立在第三层之上，第一层四周站了三四个兵士，穿着暗绿束腰衫子，脚蹬熟皮靴，持方天画戟，很是威风。

　　随着一声响亮悠扬的竹哨声，南岸十二只梭状舟子乘水踏浪而来。舟上喧天的鼓声和北岸欢呼声、喝彩声夹杂在一起，让人莫名地紧张又由衷地兴奋。

　　今日，按照夭夭的要求，我打扮得和她差不多。淡粉对襟衫，砖红色十二破窬齐胸裙，腰上系一条红莲纹璎珞丝绦，头上戴一对赤金百灵红玛瑙流苏钗，十二挂金珠遮面，手持白玉竹节柄纨扇，走一步环佩叮咚，身一摇裙裾飘扬，这身披挂可比上次跳飞天舞的穿戴重多了。

　　不管如何妖娆，都是孤芳自赏，况且我的心思全在水中的赛舟上。

　　我望见了郕王殿下，他所在的舟子遥遥领先，速度极快。他身体是时好时坏，听闻最近几个月他辞去许多事务，一心养病。保养果然得当，如今舟上的他生龙活虎，勇武有力，一扫平日弱不禁风的病态。

　　“郕王殿下——”我手括唇旁，高声喊道。

　　见他扭头望向了我，我高举纨扇冲他挥舞，他表情依旧严肃，冲着我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手上动作非但不停，反而加快。

　　接下来过了三四只舟子，我才遥遥望得萧琰，他速度不慢但肯定没上心，貌似并不在意名次。

　　“萧大人，加把劲啊，虫虫在彩楼上等你呐。”我使劲摇着纨扇，兴奋地大声喊道。惹得莲花台上守卫的士兵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对岸隐隐人声喧哗，更是衬托这儿的静谧怡人，有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效果。既可以尽情鼓劲，更可以插科打诨，重要的是舟上的人听得很清楚。哪像看台，没有互动，枯坐无趣。正暗自窃喜，掠水传来悠扬清脆的竹哨声。

　　这一声竹哨打破了竞赛紧张的氛围，十二只龙舟或快或慢都渐渐停了下来，北岸的喧哗声也凝固了一般，所有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叠三声的急促哨响，前面的舟子开始慌慌忙忙地掉头，后面的舟子加速前进，还有几个舟子转向时撞在了一起，有人甚至失手丢掉了手中的桨，场面一度混乱。

　　当所有的舟子若箭射靶心冲我所在的莲花台飞驰而来的时候，我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好像往这边来了？”我自言自语道，心跳得很厉害。

　　“这次陛下要考验桨手的应变力。比赛中途哨声响起便是要换终点了。一哨二连声是西岸，一哨三连声是湖心莲花台，一哨四连声是东岸……”士兵说道。

　　规则还可以变，可没人提前告诉我，我手中也没有锦旗。

　　我只想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看着萧琰、郕王争标夺魁，可如今我成了此场赛事的焦点。

　　这空阔水面的莲花台毫无遁身之处，我也只好傻站着，亦不再敢举扇迎风，呆呆地看着四面冲我而来的舟子。

　　之前一舟当先的郕王已经殿尾，萧琰速度变得很快，我看他握桨的手臂都抡圆了般，吹哨时离我最近的舟上竟然有小豆子，此时他已经遥遥领先，拧眉咬唇神态专注。看来今日的金碗筷怕是小豆子一帮人的怀中之物了。

　　小豆子所在的舟缓缓靠近莲花台，他冲我骄傲地扬扬头，正待跳上第一层平台，忽听得尚有些距离的萧琰断声一喝，“给我站住!”

　　唬得小豆子微微一愣，停身张望，趁此时机，萧琰跳上船尖，虚空点得两三步，越过水面，直接踏上了一层平台。小豆子不甘示弱，大步往前，萧琰亦不怠慢，一层到三层几十级台阶，他敏捷轻巧地连跃带跳，一个前空翻便到了这莲花台顶之上，而此时小豆子刚好在第二层。

　　从船头到莲花台，不短的距离，眨眼而至，动作潇洒劲健，一气呵成，看得舟中健儿、台上士兵均拍手叫好，远远的北岸欢呼声更是经久不歇，唯有小豆子沮丧不已。

　　金紫圆领衫，腰束文武彩绦，镶青玉抹额，衣袍下摆一边撩起，挽在了腰带上，神采奕奕的脸上汗水涔涔。

　　“锦旗呢？”萧琰眼眸发亮，喘气问我。

　　“啊——”我一脸迷茫，微展双臂，想着向他展示，我这身上挂的配饰倒是不少，唯独没有锦旗。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轻声说了句：“得罪了。”，我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抄腰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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