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看到宣淼发来的消息时，时晧正站在住院处的门外抽烟。
距离他上一次抽烟已经过去三年，多少有些不习惯，眼睛和嗓子都有种辛辣感，不怎么舒服。但除此以外，他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暂时缓解压力的方法。
自从下午看到时樱的诊断书之后，他就已经明白，自己没资格再去照顾隔壁的小姑娘了。
时樱脑内的肿瘤已经被耽误得太久，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所以他现在一切心思都要放在赚钱上才行，哪有什么时间和精力谈恋爱。还不如趁现在划清界限，以免连累人家。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房子卖了给妹妹治病，即使那种老房子根本不值几个钱，但多少也能顶一阵子住院费。至于手术的钱，他还要另想法子才行。
时晧盯着那条消息发呆，手上的烟抽完又换上一根新的。在抽完第五根之后，他狠狠掐灭烟头，还是回复了她。
联系方式等卖了房搬出去之后再删也不迟。接下来的日子他会住在医院陪护，说不定一直见不到面，她就会主动把他删了吧。
时晧就这样在医院呆坐到早上八点，打算先回家拿些东西再去上班。
乘电梯时，他看到一同进来的年轻男孩按下了十一楼的按钮。
那一层只有他和宣淼两个住户，这个年轻人又是个生面孔，时晧因此提高了警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男孩很高，自己一米八二的身高在他面前似乎有点不够看了。那双墨绿色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天然的，但面部轮廓确实要比亚洲人更加深邃一些，很像以前在演艺圈见过的那些混血模特。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中的焦点，即使手里拎着打包好的汉堡和奶茶，也不会和他一样是个送外卖的。
宣磊也察觉到身边的外卖小哥在盯着他看。由于长相的缘故，宣磊早已习惯被人注视，知道大多人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并没有恶意。于是礼貌地冲对方点了点头，电梯一打开就直接走到宣淼家门前，用从她桌上拿来钥匙开门进屋。
转身关门时，他看到那个外卖小哥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还与他对视一眼，然后就跛着脚往隔壁的方向去了。
等等，隔壁……
跛脚？！
送外卖的？！！！
手里的早餐因为太过震惊而掉在地上，宣磊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人是谁。
时晧曾经的写真或是剧照现在网上也查得到，虽算不上什么花美男小鲜肉，却也是英武俊朗那一挂的，他也一直以为宣淼喜欢的就是那种类型。
然而宣磊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青黑的眼圈配上布满整个下巴的胡渣，嘴角微微向下垂着，身上还有着浓重的烟味，整个人都透着颓唐和疲态……
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中年大叔啊！
这样的人的到底还有哪里值得她喜欢？
难道只因为十几年前被他救过，就可以忽略长相和气质，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也还是对他一往情深吗？
宣磊实在没有办法理解。
而在墙的另一面，时晧正在收拾要给时樱带去的衣服。当看到那件被宣淼穿过的粉色外套时，他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将其从衣柜里拿出来叠整齐，放到平时用不到的最下层抽屉。
本来还担心她一个人会照顾不好自己，现在看来他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时晧了解宣淼的作息时间，知道这个时候她肯定还没起床。能在一大早拿着她家的钥匙给她送早餐过去，这两个人的关系有多亲密，自然不用猜也想的到。
说不定昨晚她给自己发消息的时候，那个男孩就留宿在她家里……
怪只怪自己这些日子被眼前美好的假象冲昏了头脑，居然都没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
那个男孩和她一样年轻，外表也十分出众，只有这样的人和她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般配。
回想这些天以来，他那副蠢蠢欲动的丑态，在她眼里一定像个傻瓜一样吧。
时晧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逃离那些尴尬的记忆，越远越好。
早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将睡得并不安稳的宣淼吵醒。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找手机，想看看时晧有没有再发新的消息给她。然而等待她的却是由干干净净的屏幕带来的另一次失望。
不仅如此，当她想要主动联系时晧时，发现消息根本发不出去，自己竟然被他删除好友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又被讨厌了吗？还是这么快就已经被他知晓身份了？
过了一会儿，从隔壁传来时晧关门的声音。宣淼从一脸迷茫的状态中猛然清醒过来，爬上轮椅匆忙路过还没搞清楚状态的宣磊身旁，直接开门追了出去。
时晧像是在躲避她的追赶一样，连电梯都没等，转身从楼梯一瘸一拐地跑下楼去。宣淼只来得及听到他的脚步声，连背影都没看到。
宣淼将轮椅停在台阶边上，双手颤抖着握拳，狠狠锤向自己的膝盖。
她又搞砸了。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接近他，甚至只差一点就能让他喜欢上自己。
明明她一直都在扮演他喜欢的那种女孩，每个动作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不可能被他看出破绽才对。
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
“姐！”宣磊一出来就看到她把轮椅停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瞬间吓出一身的冷汗，赶紧跑过去把她推回屋里。
宣淼抬头看向宣磊，眼神尖锐得如同寒冰打造的利刃一般，“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
宣磊只觉得刚才的冷汗都被冻成了冰渣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连说了好几句“我没有”。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宣淼看一眼就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时晧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呢？就算要死，也总得让她死个明白吧！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宣淼始终都加不上时晧的微信，又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本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原则，宣淼这几天除了做直播就是守在门口等时晧回来。
这天隔壁终于传来开门的动静，宣淼刚想冲出去找时晧好好谈谈，就听到门外有好几个人的谈话声，时晧的声音却不在里面。
她将耳朵贴近门板，从断断续续的谈话内容判断出这些人是房屋中介和来看房的买家。
时晧为了躲她，甚至不惜将房子卖了？
宣淼觉得不太可能。
这房子是他现在仅有的住所了，兄妹俩就这么一个安身的地方，哪能说卖就卖？一定是有什么事急缺钱才不得不这么做。
说起来他是从在医院陪护那天之后就不理她了，难不成是和时樱的病有关系？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时晧把房子卖出去，不然没了这座庙，再想找到他就更难了。
宣淼移动轮椅来到两家相邻的那堵墙旁边，把吉他拿出来大声唱歌，还故意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一个音都不在调上那种。
果然没过多久，那些人就从时晧家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后来没过几天又来了一批人，宣淼还是用同样的方法将他们赶走。
老楼嘛，隔音差可以理解。但隔壁这位要是每天都跟闹鬼似的“倾情献唱”，谁住在这里能受得了？
房屋中介一连损失两单生意，怒气冲冲来敲宣淼的门。
宣淼懒得跟他废话，让他把房主叫来亲自和她说，否则一切免谈。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时晧自己找上门来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十一长假已经过完，北方的气候也开始转凉。
这天夜里下起大雨，宣淼被雨声吵得睡不着，习惯性地守在门口等待时晧回来。
一开始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宣淼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随着那人一轻一重的脚步慢慢靠近，最后停在她门前久久未动，宣淼就认定是时晧终于来找她了。
她迫不及待地把门打开，果然看到浑身湿透的时晧站在外面。
“你怎么……”宣淼只吐出这三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半个月不见而已，时晧就已经憔悴得连她都快认不出了。
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滴着水珠贴在青白的脸上。眼神似乎有些涣散，还没说什么就双眼一闭，在宣淼面前直直倒下。
宣淼本能地去接住他的身体，然而轮椅太轻，根本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在时晧倒过来的瞬间就朝一侧倾翻，导致宣淼被时晧的身体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隔着湿漉漉的衣服，宣淼都能感觉到他体温烫得吓人，明显是在发高烧。
宣淼叫了几声时晧的名字，他都完全没有反应，自己又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尽量伸长胳膊去够掉在门口的手机，给宣磊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帮忙。
宣磊自有记忆以来，从未见他姐为什么事情这么慌乱过，听她说明情况之后便火急火燎冲出宿舍。下雨天车不好打，他甚至跑了一段路冲去主干道上拦车，下车后还不忘顺带买了盒退烧药。
到了宣淼家，他先是把昏迷不醒的时晧拖到一边的沙发上，再扶起轮椅把宣淼抱上去。
一抹鲜红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宣磊墨绿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拽住宣淼的手腕又急又怒，“这伤是怎么弄的？”
宣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腕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痕，明明只是擦破了点皮，却不断有血珠从里面冒出来，汇集成流蜿蜒而下，将她的袖子都染红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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