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二章,紫郢都 1
阴沉污浊而一望无边的沼泽之畔，走过一名男子。他面容沉静，步履如风，一身素白衣裳，不沾一丝污秽。他直直向沼泽旁的小木屋走去，尚未到门口，一道寒光扫来，他敏捷避过，来者黑袍加身，气势滔滔，手中银枪飞旋，逼命而去，白衣男子面不改色，沉着应对，左掌一抬化出一堵冰墙，蹭得一声巨响，银枪回转，冰墙化作晶莹的冰菱散于空中。
两招未得手，黑袍人并不善罢甘休，银枪再卷千军之力，咆哮而去——而眨眼之间，白衣男子手中冰盾乍现，再一次阻隔了银枪的攻势。
“乐正则音，亮剑！”黑袍人一声长喝。
他反倒收手，眉宇间有丝无奈：“停手。”
黑袍女子利落地收回银枪，解下衣帽，露出清绝的面容和斑白的发丝，道：“我想看看你的刀剑，钝了没有。”
“刀剑是锋利是滞钝，一切在我的心。对你，我不需要出剑。”他说道，“墨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商。”
墨容情见他神情严肃，便道：“屋里坐。”
乐正则音随墨容情走进了她的小屋，墨容情给他温了一杯酒，两人在桌边坐下，她问：“何事烦心？”
乐正则音举起酒杯，只让酒香在鼻前萦绕一番，便又放下了杯子，道：“邢相病重，怕是熬不到六尊会议了。”
墨容情闻言，微微一愣，道：“怎会如此？”
“十年前，邢将军回到紫郢都，阴皇以妨碍阳间秩序的罪名将他关押。”乐正则音淡淡说道，“阴皇告诉我说，数千年前，本就是阴皇派遣他前往人间，一来为了保护我爹在人间的安全，二来也是作为阴鬼界派驻在阳间的眼线，暗自存活，可惜他还是暴露了阴鬼界的身份，若不是看在他背井离乡期间，对我与我爹有恩，加上邢相极力袒护，只怕他还会经历更多责难。”
墨容情听到这些，面色阴晴莫辨，口气阴沉：“阴皇在上天界做出决断之前先审判了他，看似惩戒，袒护的意味太过明显。”
乐正则音继续说道：“前不久，妖界易主，妖王禾暻昭告传位于禾希，新王的书信昨日到了紫郢都，信中声称，在妖界大门关闭，妖族内乱不休的期间，邢将军作为盟友极力相助，如同恩师。妖界与阴鬼界若能结盟，必要归功于邢将军，希望能在六尊会议中见到他。如今邢相病重，邢将军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被释放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哈！——”墨容情想起往事，难以克制的双手颤抖，她扬声道，“他与前任妖界公主，也就是流焱宫的主人玉妉，本就是有过婚约，虽然后来没能结成亲事，他替玉妉卖命很自然，我虽不知他与新王禾希有什么关系，但说他极力相助，不如说是算尽江山，沆瀣一气。”
乐正则音轻轻握住了墨容情的手，道：“墨大人，你和邢将军之间的仇怨，我有所耳闻。然而阳间的事情，过了阴阳一线天，便通通焚尽。你千辛万苦，花了数倍的努力成为鬼差，深得阴皇信任，得以居住在阴鬼界至尊的阴泽之畔，并不是为了向邢将军复仇。”
墨容情抽开手，声音蕴藏怒意：“你是来替阴皇检验我的忠心么？“
“一个人忠心与否，从不需要检验。我知道你历尽艰辛，只是想能在轮回之外再见娘和舅舅一面。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若有我能帮助的，我一定尽力而为。则音的音调平缓，眼神恳切，“墨大人，你对我来说，是阴皇和爹之外，最亲的人了，也是唯一在我身边的人，这十年你在阴泽之畔传授我刀剑武经，而邢将军曾经传我数甲子的功力，娘亲在赤硫山怀我生我之时，也得了邢将军照顾，他亦是我的恩人。若有朝一日，我想在阴鬼界做出些改变，你们二人的支持对我至关重要，你可明白？”
一番话情真意切，利害分明，墨容情沉默半晌，道：“我只是看不惯他处事作风，你放心，我会尽力与他和平共处。”
乐正则音得到承诺，放下心来：“只要你们都为了阴鬼界，行事作风可以协调，不必担忧，我定会为你安排好。”
墨容情淡淡一笑：“只要你想做出的改变，能减少这世上的重重惨剧，生离死别，能让这片阴泽，少些污秽浊气。”
则音眼眸闪烁，道：“我定尽力。”
十年前，她将他带回紫郢都，他抑郁寡欢，对一切都没有心思，沉溺于寻找一个不知所踪得人。她挥舞银枪，当着阴皇的面将他打得流水，说，少年人，立大事，创大业，行所当行，然后得道。他看似看淡一切，实则懦弱至极！
十年教导，终有今天的乐正则音，不求博爱天下，只求不负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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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羽逢始终没有醒转的迹象，血妖的事情始终没有头绪，绯九离开始烦躁了起来。她一言不发地瞪着撑着脑的融珣，头顶一片乌云快要炸毛。
终于她憋不住了，道：“它伤了羽逢，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你变得这么上心，我替你师父感到欣慰。不过，你急也没有用。既然从死者身上以及现场找不到线索，你不妨想想怎么从阴鬼界探得消息。”融珣用一贯懒洋洋的语气点醒了绯九离。
她道：“我一个小弟子参加六尊会议，不妥当吧。”
“如果羽逢一直不醒，就得劳烦你接替她为我做些事了。”
她站起身，道：“我先去看看羽逢。”她转身走向羽逢的房间，此刻她只盼望羽逢快快醒来，否则她会有很多麻烦。
走进羽逢的房间，看到她浑身发颤，一头冷汗。绯九离一惊，大步上前，莫不是情况恶化了？
羽逢口中喃喃在说些什么。
绯九离附耳倾听，好像是在说“帝君……帝君……”
帝君？
绯九离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什么帝君？这世上只有两个帝君，一是九天帝君，二是人皇帝君。是认识人间的皇帝？这人间帝王没多久就会换人，羽逢总待在仙山上，应该不会有机会和人间帝王有什么接触。而九天帝君远在上天界，难道羽逢和上天界有什么关系？
见羽逢情况不妙，绯九离转身欲唤融珣，却被猛地拉住了手臂，她惊讶回头，却见羽逢面色苍白，用另一只手撑起了身子，她眼神犀利，沙哑着喉咙道：“你窥探了我的记忆？”
绯九离蹙眉，道：“没有。”
羽逢定定凝视着她，她坦然回视，道：“羽逢师姐，你醒了就好，我去找皇……融珣殿主。”
羽逢缓缓松开手，却又闭上眼昏了过去。
九离看着她惨淡的面容，心中狐疑更深，大步离开。她直接进了融珣的房间，融珣还撑着脑袋，不知道是在打瞌睡还是在思考什么。绯九离开口道：“羽逢方才醒了片刻，又昏迷了过去。”
融珣抬起头，急忙起身要去看她，却被绯九离拦住了，九离问道：“羽逢和上天界有什么关系么？”
融珣不解，摇摇头，道：“何来此说？”
绯九离见他似乎不知道，便松开手，道：“没什么。”
融珣看过羽逢的伤势后，面色不善，说：“我需要专心给她疗伤，别让其他弟子打扰我。血妖的事情你再费点心，另外，桌案上是羽逢先前整理的六尊会议议程，这三日你熟悉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绯九离静静地看着开始凝神运气的融珣，明白自己不理世事的日子终究是会过去的，就连融珣这么怕麻烦的人，也承担了无数责任。她突然就想起了墨宣。
十年修行，她没有在仙道上进步多少，倒是学会控制自己的暴脾气了，也越来越能理解墨宣，当年的那些委屈，仿佛都随浮云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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