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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三十二章,虚实,莫辨 下


绯九离实在是搞不清楚这诡异的城镇到底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她记得自己被容桓之狠狠羞辱折磨了一番,结果却毫发未伤地出现在此地,以至于她不得不开始怀疑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境。

        这个地方气候湿润,想来周边环水,或者离海边比较近。奚虞谷才进入初夏,这里却已经完全进入了夏天,应该属于南方。南方,水多或者靠海的地方?你妹这也太多选择了!

        城镇里的男女老少都穿着奇异的民族服饰,说着绯九离听不懂的方言。看到绯九离这个美若天仙的外乡人时,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唧唧呱呱说了一大通话,绯九离只能尴尬地微笑。见语言不通,男男女女们便纷纷走开了。她一个人在城镇里溜达了一圈,这里的建筑风格也十分诡谲,恢宏大气得非同寻常。她看到一片澄澈如明镜的湖水,便不由驻足,在这里晒晒月亮,顺便在心里暗骂容桓之,他究竟是把她送到了什么地方!

        若说容桓之恨她,折磨她,她觉得可以理解。也许在内心深处,她对容桓之时抱有歉意的。她很仔细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他从前并没有真的伤害过她,而她对他的伤害却是致命的。

        那个时候的她完全失去理智。对现实的恐惧和对墨宣的思念将她折磨得不像样,她太害怕了。皇城中早有传言,帝妃是祸国殃民的狐妖,而她身为狐妖之女,也背负了无数骂名。整个銮国人心惶惶,皇兄甚至提出了弃卒保帅的主意,想把她和母妃烧死以安慰百姓。可只有父皇相信她们,父皇对她说,离儿,你就是你,不去管别人说什么!于是她对自己说,她一定不是狐妖。可当她发现是自己的母妃通敌叛国的时候,所有的信念都崩塌了。

        她不敢告诉父皇,墨宣也不在身边,这时候她唯一想到的,是在银潭岭修炼的须阳,墨宣的好友,銮国的神话,刀皇剑圣须阳。可她跪了三天三夜,没有等来须阳,却等来了容桓之一通冷嘲热讽。一种浓烈的仇恨根植在内心,她对母妃的恨,对兄长的恨,对抛弃她的子民的恨,还有对须阳的怨,对自己的厌,还有,对墨宣入骨的思念,都化成了对容桓之的恨——这个比她还要了解墨宣的男人,这个陪伴墨宣度过了无数岁月的男人,这个除了容貌处处胜过她的男人,这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沉痛打击的男人,天权殿主容桓之——也是在那个雨夜唯一一个为她撑伞的男人。没有人教会她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的妖气,也没有人教她如何对付内心的魔障。她知道自己心理有了魔障,她一直在想,谁能来帮帮她,可是没有人在她身边。所以她凭借着对容桓之的恨,对抗无边的恐惧和刻骨的相思。

        她回到皇城中,没有多久,敌军就杀了进来,父皇和母妃到处在找她,她却躲了起来。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背叛家国的女人!父皇从她藏身的房门前经过时,她忍不住想哭,她好像把父皇拦下来,告诉他所有的真相。可是,他会崩溃的。父皇的确不是一个好皇帝,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母妃虚假的情意里,如果他知道,是母妃背叛了他,他会怎么样?绯九离不敢想象。

        她被闯进皇城的士兵抓了起来,须阳却突然出现,将她救走。他像天神一样出现,她却生不出一丝感激的心。她听说,她的父皇在逃亡的半路,被乱刀砍死,而母妃下落不明。好一个下落不明!!

        皇城易主,百姓们无边地责骂着旧主的残暴,所有人都表现出恨不得将父皇找出来鞭尸的样子,歌颂新主英明的时候,又是一副欢天喜地的嘴脸。

        她受不了。

        心里的魔障愈演愈烈,再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她手握祸天杀进皇城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她有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滔天的怒意,和无穷无尽的恐惧。

        直到尸骸遍地,她才清醒过来。

        她做错了,她回不去了。

        墨宣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怕自己再一次失控,所以没有带上祸天剑,一个人去了银潭岭。她想见见他,问问他为什么一直不出现,问问他可不可以原谅她,她愿意用一辈子来赎罪,她已经太累了,她只想在他的身边。

        可是等来的不是墨宣,却是她恨之入骨的容桓之。他又一次激发了她的恨意和怒火,又一次让她失去理智!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召唤出祸天——又或者是自己最残暴的一面。她几乎杀光了天权殿所有的弟子,容桓之为了保全最后几个徒弟,和祸天硬碰硬,却最终不敌祸天剑毁天灭地的阴煞之力。她将容桓之折磨成了废人,丢下银潭岭,任他自生自灭——甚至那样,她都觉得不解恨。

        直到容桓之再次出现,将曾经经受的折磨全部还给她,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对容桓之早就不恨了。她有的只是对自己无穷的厌恶,和对他深切的抱歉。

        绯九离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看上去在发着愁,内心却无比的平和。也许容桓之的那一番折磨,反倒将她从久久困扰她的魔障中解放了出来。

        也不知刚来此地时见到的那位老妇人去了哪里。那时老妇人是用了中原官话和她对话的,没想到后来却不见了人影。

        正郁闷着,那老妇人却出现了,她穿着黑色的棉布裙,脖子和腰上都悬挂着奇形怪状的链子。

        “姑娘,湖边风大,还是早点休息吧。”

        老妇人粗糙的手掌牵起她的手,她不禁觉得有一种久违的温情,当下又警觉地抽回了手,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南林。”老妇人答道。

        “南林啊……”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銮国还没有建立之前,正片大陆被各个势力割据,四分五裂。北巽,东华,南林,西鸣,是当时雄踞一方的四国。再后来銮国一统江山,只保留了东华六省,其余各地重新命名,偌大的北巽如今只是一座绵延的山脉,西鸣更是不复存在,只在如今的擎旸城仍能看见当初西鸣帝国的繁华。至于南林,山高皇帝远,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叛乱与平反后,早就分裂成了一支支独立的部落,南林这个称呼更是久久未闻。

        也许这儿不是她想象的那个南林?

        于是她又问:“前辈,这儿是南林哪儿?”

        “南林闻月城。”

        绯九离一听,面色一白。

        你大爷!

        你大爷的容桓之,竟然把她送到了这里——

        人魔边境——闻月城!!

        不知道几千年前的某次战争里,南林一个少年成了赫赫有名的魔将,后来的故事乱七八糟她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魔界不是谁都能进的,魔界应该和人间签订了什么条约,互不侵犯才是。容桓之把她送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咳……”绯九离干咳了一声,倒退了几步,道,“前辈,你能告诉我回家的路在哪儿么?”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既入魔界,哪有轻易离开的道理,白日里姑娘也算游览过闻月城了,现在便随老朽走吧……”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绯九离就走。

        重伤未愈只比死人多口气的绯九离哪里挣脱得了,一路被老妇人连拖带拽地拉到了一个宅院前,老妇人道:“今晚姑娘就住这儿了,明日老朽再来,若有什么需要,明日再和老朽说吧。”

        老妇人瞬间就不见了。

        绯九离脊背发凉,咬咬牙还是推门进了屋。

        容桓之,等我出去,看不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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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宣再往葬妖会,却没再遇到那诡异的时间缝隙。

        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这种失落让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他在期待什么?脑海中闪现过绯九离娇嗔的模样,他微微皱起眉。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他竟不止一次胡思乱想,实在不像他。

        顺利地上了岛。兴许是不久前才到访过,他这一路没受到什么阻拦。直接来到了容桓之的寝殿之外。

        “墨宣叨扰。”

        过了很久,屋内才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

        墨宣指尖一顿,推门进屋。

        绕过精致的前殿,墨宣踩过柔软的地毯,走到后殿,床帐内躺着一道人影,正是容桓之。

        墨宣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容桓之会用这样的姿态迎接他。

        “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墨宣沉声道:“你受伤了。”

        容桓之沉默片刻,道:“无妨。”

        “我先帮你疗伤。”不由分说,墨宣径直掀开床帐,饶是做了思想准备,在见到容桓之惨白的面色和一身冷汗时,他仍旧惊讶了。

        “你怎会受如此重的伤?”墨宣深深锁起眉,“我从流焱宫来,那里发生的事我大致清楚,你使用了禁术么?”

        “呵……逃不过你的眼睛。”容桓之惨淡一笑。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开始痉挛。

        墨宣扶住他止不住颤抖的身体,道:“我先帮你稳住心脉。”说罢,指尖凝气,游走于容桓之周身,片刻后,容桓之不再抽搐,但是额上仍旧冒着冷汗。

        “我医术不周,这样不行,我带你回银潭岭!”墨宣二话不说就背起了容桓之。从前在银潭岭,容桓之的医术无人能敌,没想他今日他伤重至此,却难以自救。墨宣却不知,这些伤比起他曾经所受,太微不足道了。

        墨宣脚步飞快,一晃眼就已到了海边。

        容桓之伏在墨宣的背上,脑中只有一句话:

        他不能这个样子回到银潭岭!!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一掌打向墨宣,这一掌虽不足以对墨宣造成什么伤害,却成功将自己从墨宣的背上震了下来,摔倒在泥沙之中。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道:“你既然从流焱宫来,必然也已经知道,我这些年之所以和妖族对抗的理由吧!”

        墨宣并不想在他身体状况如此差的时候从他口中套出什么,口吻中带了一丝怒意:“桓之,有什么话回银潭岭再说!”

        “我被绯九离打下银潭岭之后,醒来已经身在妖都,我至今也不知道妖界大门是如何打开的。我……我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突如其来,墨宣见状,实在不忍,道:“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听我说完!”容桓之厉声道,“我在妖都饱受□□,几乎被折磨致死,可我并不是真的为了复仇。我九死一生的时候,早该消失在时间缝隙妖王禾暻现身,为我褪仙骨,塑妖身,我才得以保命。这重生之法诡异莫测,我重生之后,仙力妖力均有所精进,然而禾暻救我的目的……”

        见容桓之不把事情说完是绝不会离开,墨宣只得扶着他靠着一块巨石坐下,道:“你慢慢说。”

        “炼妖炉……”

        “什么?”炼妖炉?

        “他救我,并不是看在银潭岭的份上。我只是他的试验品,炼妖炉的试验品……”容桓之的眼神变得古怪,“他在谋划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似乎,是想将普通人炼成妖,无敌的妖。”

        墨宣神色大变。容桓之继续说道:“与我一同被塑造的妖类有数十个,我们各自被关在牢笼里,他试图重洗我的记忆,我却将记忆封存在神元之中,所以重生的时候我没有失去记忆。禾暻将我们从一道妖界大门放出,他想做个实验,看看我们这些由他亲手塑造的妖,会在人间掀出什么样的风浪来。”

        “所以你成立了葬妖会,宁可错杀一千,也要将他释放出来的这数十只妖杀死。”墨宣语气冰冷,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必须急速回报银潭岭。

        “不错。”容桓之道,“从妖都出来的一瞬间,我立刻就封印了那扇妖界大门。”

        “是你?”墨宣讶异,“你如何做到的?”

        “单我一人自是无法做到。你可知我容桓之出生何处?”容桓之嘴角微微上扬。

        “你……”墨宣这才想到,容桓之在修仙之前的身份。

        容桓之,凤凰神容一族与魔皇一脉联姻所出的尊贵血脉,能驱动上天神界和玄祸魔界的唯一人。

        “在妖界的时候,我联系到了魔族隐藏于妖界的卧底,被释放出妖界的时候,自然已经万事俱备。”说到这里,容桓之脸上多少有些自得,“后来我才想到,狐妖玉妉也极有可能是禾暻的试验品。禾暻本体为蛇,而玉妉为狐,二者怎么可能是兄妹!禾暻投身时间缝隙关闭妖界大门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可是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控制妖界大门的闭合的……”

        “这些事情,为什么不回报银潭岭?”墨宣问。

        “……这并不适合银潭岭的立场。”容桓之道,“要想解决这件事情,少不了违背正义,不如就由我来彻底了结。之后的事情,再交给银潭岭彻查。”

        原来,他这些年竟然藏了这么多的秘密!

        “当然,这些事情瞒不过青烟阁主。”容桓之接着说道,“我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别让其他几位殿主知道。”

        “岭主已下令彻查此事。”墨宣道。

        “我这幅样子回到银潭岭,势必闹翻天。我尚能撑几日,你若想救我,便去往魔界一趟吧。”

        只要过了今夜,所有残留人间的妖族都会成为亡魂。

        不等到凯旋之声,他是不会回银潭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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