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狩武元年元月初五，食时。
二郎谷北部……
“大人，该用膳了……”
关北镇某座宅院中，亲卫轻轻地敲了敲房门，随后同两名端着餐食跟盥沐用具的婢女，安静的侯在门外。
“进来～”
田朔打着哈欠起身坐到床头，醒了醒神，随后将人唤了进来。
“大人，今日前队跟左队操演，右队当值巡哨，中队休沐，您要带后队去二郎关领补给……”
趁着田朔盥沐的空挡，亲卫连忙将今日的日程汇报了一遍。
“哼～”
听到要去二郎关领补给，田朔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关北镇原本是二郎关上任关都尉设立的前哨营，坐落于谷口高地，距二郎关约十八里，出了谷口，北上便是一马平川。
前任关都尉设立此营的目的其一，以示出关北上，收复失土之决心。其二，监视关外鲜卑，预防鲜卑突袭，另外也可拱卫二郎关。
不过想法虽然很好，可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上任关都尉戍边四年，数次请令北上，可郡守每次都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而吞下了两府之地的鲜卑，也对二郎关这块硬骨头兴致缺缺。
这个曾经驻扎了一部兵马的前哨营，也因此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直到现任关都尉上台，用一个治军不严，以致军纪涣散的名头拿下了左司马，接着临时升任原一曲军侯田朔为别部司马，代管本部。
随后又以各种由头不断地抽调军士、克扣补给，只给留了下一堆残缺的编制……
田朔再不忿也没办法，别部司马虽说也是司马，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临时军职。
而且他前面还有个代管二字，此刻也只能任由人家揉圆搓扁了。
反正都已经被裁撤成两百多人了，补给也克扣成三队的份额，还能再糟糕到哪去……
“让赵军侯带后队去领补给吧，就说我得了风寒，不便行动……”
如今他这个别部司马的权重还不及他之前的军侯，去了也是遭人白眼，还要忍受被随便找个名头克扣补给的屈辱，还不如窝在家里晒会太阳呢。
“属下等下便去通知赵军侯。”
赵穆好歹是个军侯，虽然目前所辖军士仅百余人，但谁又能知道，下一刻人家会不会被‘借调’到哪儿呢。
比起田朔这个用来顶锅的别部司马，赵穆的前途明显光明了许多，自然就没那么多不开眼的故意刁难了……
“你再让各队想办法遣散七八人。”
看着桌上的餐食越发清淡，田朔无奈的说道。
不遣散些人显然是不行了。
近日军士们已经怨声载道了，作为主将的田朔，伙食都降低到了如此程度，普通军士可想而知了。
反正现任关都尉又不在乎，可能还巴不得剩下的这些军士全部都原地解散呢，只要他田朔还在这儿，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最多也就是多报点失踪的事，这年头，打水迷路、打柴失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那十个八个的了……
……
于此同时。
二郎关都尉府，正堂。
关都尉文垣坐在条案旁，看着手上那份从家里寄来的书涵，两根眉头都快要拧在了一起。
解除党锢，削减宦权，重整军爵制。
这种种不合理处，全都来源于皇帝称其夜梦天神之后……
党锢之祸、宦官专权，本就是皇帝为了削弱士族权利搞出来的，多少朝臣因抗议被罢了官、下了狱。
正常情况下，皇帝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松手，除非真的是天神下示……
可真的有天神吗？文垣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存疑的。
特别是看到这最后一条重整军爵制，明显又是在动摇士族的根基。
或许夜梦天神只是皇帝做的一场戏？
文垣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大胆猜测吓了一大跳……
可转念一想，改制又不是皇帝一人能决定的，至少要半数以上的朝臣附议才能通过，那么多世家出身的朝臣又不是傻子。
怕是只有天神之威才能让那些世家主动退让了。
也可能这世间真的有天神存在吧。
文垣不免有些动摇了，结果就摆在眼前，估计他也快要收到诏书了，那便就姑且信着吧……
相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文垣当下还有更头疼的问题要面对。
改制显然不仅仅是修正军功授爵制这么简单，必然还有战略以及政策的大幅度甚至是颠覆性的调整。
而目前极有可能波及到文垣的，显然就是这关外的鲜卑了。
军令也极有可能会紧随诏书而来……
不用想，肯定是限期清除境内鲜卑，收复失土，镇压乌桓之类的。
这一改制，别说是郡守了，怕是就连域史也要坐不住了。
可边军三十多年前就已经被鲜卑吓破了胆，如今怕是刚听到风声便已经跑了大半了。
别说士卒，就连文垣，想起鲜卑也是心里发怵。
一日横推六十里，数日扫平两府之地。
当年鲜卑那份凶悍的战绩，足足震慑了边军数十年，也就上任那个莽夫敢对鲜卑有想法……
至于文垣，别说如今他手里仅有两千余人，就算郡守再给他调拨三千兵马，他也没有底气出关讨伐鲜卑。
更别说如今的郡府，怕是连一部军士都抽不出来了。
此前郡守调文垣来此，本就是为了撤调边军，缓解郡府财政压力来的。
上任关都尉一通瞎搞，逼着郡守扩充了整整一部边军，文垣上台花了足足半年，得罪不少人，才将边军堪堪恢复到之前的数额。
怎料突然朝廷又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此刻要说文垣不后悔，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但事已至此，文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店家，劳烦给我来碗茶水……”
黑山乡野市一角的茶摊旁，项纪拖着疲惫的身子盘坐到草席上。
这一路深山野岭、人迹罕至，连条道都没有，要不是时值冬末春初，万物闭藏、虫兽潜伏，怕是项纪没这么容易走出来……
得想办法办个过所了。
二郎关不置互市，此前项家因持有过所，这才得以跟关内通商。
项纪也就仗着较为过人的方向感莽了一波，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不说一路要多耗费一倍有余的时间，待万物复苏后，再想翻越山岭也没这么简单了。
不但枝叶蔽天增加了辨向难度，活跃起来的毒虫猛兽搞不好也能要人命……
“足下这是打哪来啊？”
摊主盛了碗茶水端给项纪，随后小心地打探起来。
这市上猎户不少见，但背着弓的可不多，就算有也都是些粗劣的软弓。
像项纪这种一看就比较精良的强弓可不是谁都能用的，造价高昂不说，官府还在大力管控，没点身份的人给他他也不敢用。
这要被官府逮到，一个私藏军械的罪名绝对跑不了……
“刚从山里来，有什么吃食没？”
项纪连喝了几口水，终于恢复了点精神，腹中的饥饿感又再度浮现。
不知怎么回事，项纪的食量一直在极速的增大，这短短数日，已经快要增大一半了……
“只有豆饼。”
来这野市的都是些穷苦百姓、山民猎户，大多都是自备干粮，吃食基本上没人买，他这小摊主要靠茶水为生，豆饼也只是捎带……
“那就先来五个吧，再来碗茶水……”
“对了店家，跟你打听个事，市上皮货那家给价公道些？”
项纪接过店家拿来的豆饼，边吃边问。
历经诸番辛苦入关来此，项纪怎么说也不能吃个亏回去。
“呐，就前面那个店铺，说是郡城杨家的，听说名誉比较好，在品相上面不会故意刁难人。”
“价格的话市上都大差不差，不过杨家这个店铺是不收品相太差的皮货的……”
“多谢店家指点，再给我拿两个豆饼……”
转瞬的功夫，三个豆饼已经下了腹，项纪才觉着腹中稍微有了点积食，显然，这剩下的两个豆饼已经很难让项纪饱腹了。
“我身上暂时没钱，先将这壶箭押你这儿，待我出了皮货之后，再来跟你结算。”
“另外你再给我留三十个豆饼，我等会带走……”
项纪吃饱喝足后，将身上的箭壶交给店家。
虽然没几支箭，箭壶也是个劣质品，但顶这点茶水钱跟饼钱倒也是绰绰有余了，店家稍作查验便应了下来。
不过三十个豆饼是没有了。
今日出摊他就准备了一竹筐，一共就三十五个，早食他还吃了两个，目前就剩二十六个了。
倒也勉强够项纪吃回去了，项纪索性便给来了个包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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