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没事……”
伍月还没解释，韩允已经大步走上来，他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摩挲着她红肿的左颊，眼睛里全是心疼，“伍月，怎么回事？”
伍月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迅速涌上来的泪水，在听到韩允熟悉的叫声，看到风尘仆仆的他站在楼口等她，她不知费了不知多少力气才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当她再抬起眼睛，泪水已经在眸里隐退。
“我没事，吃饭的时候和旁边的顾客起了冲突，不小心被人打了一下，放心，我打回去了。”她云淡风清地解释，“珍珍，你先上楼吧，我和韩允说几句话。”
“哦……好。”林珍珍愣了一下，先上楼去了。
“你怎么回来了？”伍月问。
“我找不到你，手机总是提示关机，我担心你会出什么事。”说到这儿，韩允口气轻松了不少，“好在，你好好的，就是还是有个爱管闲事的臭脾气，还和人打架，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伍月转过身，仰望着天空。韩允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知道他一定特别担心她才跑回来，中国和美国隔着世界上最大的洋，坐飞机都要十三四个小时，他的学业那么繁重，业余时间还要打工赚学费，却因为打不通她的手机，就把一切都搁置跑回来看她，这种事只有韩允能做的出来。
“韩允，我们分手吧。”她突然说道，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韩允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她转回身，看到韩允就站在她身后，一脸平静。
“出什么事了？”他完全没想到伍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曾经约定会不管是谁，绝不要轻易说分手。
伍月摇摇头，“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而且差距会越来越大。你走吧，回美国吧，以后不要联系我了。”说完，她转身走进楼洞。其实伍月早有这个想法了，她并不是不喜欢韩允，相反她很喜欢韩允，也知道韩允一直对她牵肠挂肚，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她高中肄业，在一个小工厂做女工，养活着一家四口，生活完全看不到希望，而他各方面都极为优秀，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工商硕士，他的生活就是冉冉升起的太阳，他们的差距在一点点拉大，就像阻隔他们的太平洋，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生活环境甚至人生观、世界观也会慢慢再也找不到交集。
“伍月！”韩允大叫，伍月在楼梯转角站住了脚。从认识她的时候，她做事一向这样决绝，而且从来都比他潇洒，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要怀疑到底伍月有没有真正爱过他，“我从美国跑回来就是来听你说要和我分手这句话的吗？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你要知道分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太晚了，你回去吧。”伍月没有转回身，说完这句话，她抬脚继续上楼。
韩允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他没有跟上去，因为他了解伍月的脾气，他即使现在跟过去也于事无补。十四五个小时前他还在大洋彼岸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焦急担忧，把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都想过一遍后他再也呆不住了，毅然定机票回国。现在他胸口像闷了颗炸弹，沉沉的发痛。
见伍月一个人进来，林珍珍问，“韩允呢？”
“走了。”伍月说完走向卧室，扑倒在床上。
“走了？”林珍珍一脸惊讶。怎么可能呢，韩允可是大老远从美国赶回来的呢，“你们吵架了？”
“我和他分手了。”
“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伍月，我就觉得不对劲。”林珍珍差点跳起来，“他可是从美国跑回来看你的，就因为你手机被人偷了，两天，他两天联系不上你就跑回来了，这样的男朋友你凭什么和人家说分手啊，如果真分手了，你会后悔死的，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一个男人对你这么好了。”说完，林珍珍连忙跑到窗口，看到韩允还站在楼下，“他还在楼下呢，伍月，你快点下去跟人家道歉。”
伍月没有动，她吸了吸鼻子，“你别管，他站一会儿就走了。”
林珍珍看看伍月，再看看楼下的韩允，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干嘛分手啊？韩允回来一趟多不容易呀……”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一声闷雷打破了沉闷的空气，突然间风狂雨骤，林珍珍隔着窗子望出去，那个高个子男孩站在雨里，浑身湿透。
“伍月，你快点下去把他叫上来，他坐了这么长时间飞机，人本来就乏，大雨再这么一浇，铁人也受不了。”
见伍月还是不动，林珍珍自己跑下楼去了。
“韩允，你怎么站在雨里呀，快进来。”林珍珍去拉韩允，韩允推开她，依旧固执地站在雨里。
这两个人真不让人省心，林珍珍跺跺脚，“是伍月让我叫你上去的。”
“胡说，她才不会，她心硬着呢。”韩允说，雨淋的眼都张不开。
“是真的，骗你是小狗。”林珍珍赌誓，拉着他的袖子往里拽，“快走，伍月等着你呢。”
一进门，伍月站在厅里。韩允站在门口，地上立刻积了一小滩水，林珍珍连忙取来干毛巾让他擦脸，伍月走过来，取过他手里的毛巾一声不响地替他擦拭，韩允一伸手，把伍月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湿漉漉的身体却是滚烫的，紧紧地搂住伍月。
林珍珍看到两个年轻人抱在一起，那场景让人感动又让人害臊，她脸颊微微发烧，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交一个像韩允这么好的男朋友？想给他们留点独处的空间，可屋子就这么小，没处躲没处藏的，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个让人讨厌的大灯泡。
“邻居大姐上次借了咱们家的东西，我去管她要回来啊。”她找了个理由，知趣地躲出去了。
“你这个傻瓜，下雨了，也不找个地方躲躲。”伍月嘴里骂，心里却很感动，其实林珍珍说韩允还在楼下淋雨的时候她就动摇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下下决心就能分的。
“我就是傻瓜，碰到你，我智商都被拉低了。”韩允也会开玩笑，“我还得感谢这场雨呢，下的真是时候，不然你还不让我进屋呢。”
伍月心里愧疚，也不接他这个话头，故意生气地说：“什么叫碰到我，你的智商都被拉低了？‘海龟’就是不一样，骂人都不带脏字儿。”
“我哪儿舍得骂你，我要是公海龟，你就是母海龟……”韩允抚着伍月的脸颊，眼睛里真情流露。他的湿发搭在额上，显得比平时小了许多，眉宇间仍旧带着挥不去的清雅和书卷气。
“呸，你才是海龟呢。”伍月骂。
“嗯……”韩允漫哼，眼眸里全是笑意，“我是海龟，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我是公的，你是母的就行。看看，你的脸还有点肿呢，呆会儿我用鸡蛋给你敷敷。伍月，我会尽快修完学分的，等我回国，我们就结婚，到时候你就去上学，我供你，你想上到什么时候就上到什么时候……”韩允的真情告白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喷嚏把气氛破坏了。
“你快去冲个热水澡，别真感冒了。”伍月连忙催促。
“你身上也湿了。”韩允眼里火辣辣的，“要不我们一起吧？”
“想得美。你快去，我换件衣裳就行了。”伍月把他推进卫生间，自己去厨房烧水，想给他下碗面，刚刚还闹分手的小情侣，转眼就合好了。
“老婆。”韩允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他高兴的时候偶尔会这么叫她，“毛巾。”
“再乱叫，别想要毛巾了。”伍月嗔道，早从晾衣架上把一条干毛巾取下来。
“好啊，那我就这么出去了。”韩允顺坡下驴地说。
“你敢。”伍月打开一道门缝，把毛巾递进去，“把湿衣服给我，我给你洗洗。”
“我穿什么呀，你是不是想让我光着身子出去啊？”韩允故意逗她。
“哎呀，怎么把这事忘了。”伍月捶了下脑袋，“你等一会儿，我给你找衣服去，别出来啊。”
韩允失笑，他的笑声隔着门传出来，听到伍月耳朵里依旧那么好听，“给你两分钟时间，两分钟不见衣服，咱们就门外见。”
伍月这儿还真没韩允的衣服，她的衣服哪怕再宽松韩允也绝对是穿不进去的，这下可把她难倒了，总不能让他披个床单吧，况且一会儿林珍珍就回来了。她突然想起来，她刚进酒厂的时候发过她一套工作服，她一次都没穿过，那工作服不分男女工，都是一个码儿，伍月试过一次，能把她装起来了。她从箱子底下把那套工作服翻了出来。
没想到连这个韩允穿着都不合适，工作裤被他穿了成九分裤，在腿上吊着，上衣也成了八分袖，紧紧地裹在身上，反而显出了韩允的好身材。看到长手长脚的高材生韩允穿着一身束手束脚的工装，伍月还是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你们女工的工作服就是小。”韩允照了照镜子也笑了，伍月也总算被他逗乐了，不管让他穿什么，都值了。
“男女工都一样的，我们厂男工穿着好着呢。”伍月说，“谁叫你没事长个大高个儿。”
“嫌我废布料了？”韩允看着她笑，“放心，你以后就照着这样给我买衣服，再短点也行，我吃得也少，好养活着呢。”韩允一边说一边把袖子捋起来。
“你怎么越来越贫了，韩允。”伍月受不了地瞪他一眼，韩允低头笑了，他不过是想让她多笑笑。
伍月把热腾腾的面给他端上来，里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韩允握住伍月的手，摊开来，那本该纤细柔嫩的手掌上却长满了老茧，韩允摩挲着那些粗糙的茧子，“伍月，你等我，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吃苦了。”
“别废话了。”伍月把脸撇开去，“快吃，一会儿凉了。”，韩允却站起身，伍月喊，“你又去干嘛？”
“我煮俩鸡蛋。”韩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伍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吸了口气，摇摇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想起韩也那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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