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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九篇日记 清明节上打官司 中


我把车停在他们前面,将将打开后座车门让阿姨进去,自己也准备跨步而入。

        “侬坐前头去”,阿姨把他推出来。

        将将的三观应该是颠覆了,将信将疑之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副驾驶的位子上,刚才一身的怒气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完全消弭了,呆滞了半天,他像忽然灵魂归窍,对我说了句,“谢谢啊”。

        “客气是不用的。”

        “你怎么还不开车?”

        “你还没告诉我去哪里啊!”

        “哦,哦哦~ZB区法院。”

        阿姨上车后就闭目养神了,将将有些心神不属,一会儿打开挎包从里面捞出一叠材料翻来翻去,一会儿又摸出手机来看,但看不到几分钟就放下了,继续去翻那叠材料,如此周而复始多次,最后他把手机和材料往包里一塞,也闭目养神了。

        雨天路滑,路上又堵,到法院时已经9点40,将将急匆匆下车奔到阶梯下面和一个干瘪瘪的秃顶小老头打招呼,看样子大概是律师。

        我借着只有两人在场的机会,郑重地向阿姨道谢,“阿姨,谢谢您帮我,我知道这不是偶遇。”

        “确实不是偶遇,不过侬不要理解错了,这并不是帮侬,我还是希望侬遵守穿越的规则,不要铤而走险。”

        “您不是说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问题的吗?!”

        “但那是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希望侬不要再执着了,侬遵守穿越的诺言,等回到现实,救了将将,侬可以再考虑回来找他。”

        “这样可行?”

        “至少要救活他。”

        “我觉得应该由将将来做这个决定。”

        “每一个时间里,他的思想、心境都不一样,侬问他是徒劳的,既然侬回来就是要改变他的思想,改变他的习惯,那么他现在做出的决定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我所有的思绪都打结在一起,理不出线头来。

        “侬再好好想想,我们可以立一个君子之约,如果再有5次穿越侬没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侬就按照最初的愿望来做,当然如果侬到后面能再找到,那就另当别论,好不好?”

        阿姨强势,又循循善诱,我点点头,“好。”

        “一言为定,现在,我们下车吧,这场官司我需要侬。”

        通过安检门进到大楼里,发现这里竟然人头攒动,如今大家都知道走司法途径解决问题了,法院清明节还坚持开庭,确实与民方便。

        将将和小老头律师聊个不停,神气有些焦躁,我搀住阿姨跟着他们拾级上到4楼,只见好几个人就聚集在楼梯口,或站或坐正聊得热火朝天,但一看见将将他们,马上就停止了说话,都冷冷地不吱声。

        “将将,见到长辈怎么不叫人?”阿姨走到前面,向那几人和善地笑笑,“海明,卢华,你们夫妻从F市过来辛苦了哦?!”“海月,早饭吃了哇?我这里还有几只包子,要尝尝哇?味道老好的了。”

        叫海明的中年高瘦男人穿一件老式单排纽灰麻西装,一条军绿色长裤,帆布鞋,慢脸的风霜之色,他见阿姨跟自己打招呼,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不开口,只点了点头。身旁的妻子卢华打扮和丈夫相似,穿着朴素,见丈夫不说话,也保持着沉默。

        而叫海月的中年女人马上就泼辣开了,“哦哟哟,阿姐,侬不要假惺惺了,万一侬给我毒药吃,我又不是傻子,吃死掉了,阿明弄不过侬,钞票还是要给你都抢过去。”我看她穿着相当时髦,花布衬衫外面罩一件毛料小开衫,头发烫得卷卷的,黑褶长裙,蹬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靴,表情相貌都给人一种精明势利的感受。

        “小阿姨,你这是什么话?”将将有些愤怒。

        阿姨还是笑笑,也不动怒,把将将向后一挡,向海月旁边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道,“鹏鹏今天也来啦?等会儿结束了一道去侬外公坟上看看哇?”

        鹏鹏才叫了一声,“姨妈”,就被海月拍了一下肩膀,“叫她组啥?不要睬她。”

        “妈!姨妈怎么说也是你姐姐呀!”

        “侬懂个屁!滚侬妈额XXX!”

        鹏鹏只好不言语了。

        一直坐在排椅上看热闹的一个年轻女子这时插嘴,“都不要吵啦,一会儿开庭了就可以见个分晓,既然都打官司了,都到庭上再说好了。”

        “李律师,我听侬的,侬要保证可以赢的哦!”王海月看上去很讨好这位李律师。

        李律师不置可否,面孔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副职业律师的派头。

        将将的烦恼劲又上来了,轻轻叹口气,找个空闲的位置坐下发呆。

        一时所有人都不说话,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不知道阿姨为什么要让我参与进来。

        没一会儿就有个穿着法院制服的中年女人走过来,“还有十分钟开庭,你们可以进去等,除了原告被告和双方律师,今天有旁听的人在场吗?”

        我正想举手,阿姨已经笑答道,“没有了。”

        也好,我就等在门口,他们的家事,我也不便参与。

        阿姨存心等其他人都进去了,才向中年女人指着我,“这是我们新请的证人,上次周律师提过申请的。”

        “好的,把身份证给我,我要去核对一下,证人不能旁听,一会儿等我通知,再跟我进来。”

        证人?我向中年女人点头表示听到了,拿出身份证给她,眼看着她和阿姨两个进了法庭,咔嚓,门被关上,只剩我一个人坐在门口久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姨的局做得很大,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别的我无法形容,关于穿越,她比我知道的绝不只多出一星半点,而且很有一套利用其中关键的诀窍。

        里面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不知道他们争论得怎样,看将将言行和王海月嚣张的神态,似乎结果是板上钉钉,难道真的可以被阿姨出奇制胜,扭转过来吗?

        我在外面坐立不安,难熬之极,终于等到刚才那个中年女人开了门叫我进去,我一看时间,不过才过去了短短20分钟而已,中年女人直接把我送到证人席上坐好。法庭面积不大,但自然给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一种压迫感,我目不斜视,只通过余光观察,王海月、王海明一方有些惊讶,而阿姨很轻松,将将则以一种疑惑的目光看我。

        法官大概是个只有30来岁的男青年,穿一身笔挺的制服,面露微笑,向我说明了证人的权利和义务,然后让我宣誓。我一一照做,接着法官就让小老头律师开始问我问题。

        “证人,请问你2004年8月25日是在本市吗?”

        将将的脸色马上变了,变得有些狰狞,又很有些痛苦。

        我心里一阵抽搐,但马上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在。”

        “那请问你在当天有见过被告人王海珍女士吗?”

        “见过。”

        “是在什么时候?”

        “下午2点到5点的样子。”

        小老头很高兴,向法官道,“如果余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么原告方所提出的遗嘱必然是伪造的,因为王海珍女士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又怎么可能在上面签字。”

        接着轮到原告方李律师来询问,“余小姐,请问你去年的今天,下午2点在什么地方?”

        “我反对”,小老头说,“这个问题与本案件没有关系。”

        “必然是有关的,请余小姐先回答”,李律师咄咄逼人。

        我能猜到她要表达什么,但还是仔细想了想回答,“我不太记得了。”

        “余小姐既然连去年的事情都并不记得,怎么会这样清楚地记得7年前的某一天呢?会不会是因为受了被告的委托来这里撒谎呢?证人,在法庭上撒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的心突突地跳,为往事唏嘘,我以尽量平缓的口吻说,“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天8月26日早上我就坐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8月25日,阿姨,嗯,就是王海珍阿姨和黄将将先生和我相约见面,他们是来劝我不要去美国的,那件事情我记忆犹新,不可能会记错。”

        “请问余小姐和王海珍一家是什么关系?”李律师忽然问道。

        “我和黄将将先生是20多年的好友。”

        “是有谈婚论嫁吗?”

        我看一眼将将,他也睁大了眼睛看我,“有过。”

        “既然双方有这样亲密的关系,法官大人,这样的证人是否有瓜田李下之嫌,其所作的证词,是否要充分考虑其真实性?”

        “法官先生,能否让我这插一句嘴?”阿姨笑问,在法官允许后,她就问李律师道,“照原告律师的说法,我和原告方是骨肉至亲,还被告到了法庭上,说明一切关系在利益面前都是苍白的。实话说,余襄小姐是曾经与我儿子感情深厚,但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们相互不往来也已经有6、7个年头,期间余小姐一直在美国定居,我想法院要查证真实性是很容易的事情。余小姐的证词是否真实,我想原告方应该也很清楚。”

        “侬不要胡说八道,侬这个女流氓,女骗子!”王海月在原告席上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原告,请注意用词!”法官出言制止。

        阿姨不慌不忙,向小老头做个继续的手势,小老头这才说道,“由于出现了新的证人证言,因此,我方向法庭提出,鉴定遗嘱上签名的真实性,遗嘱本身的有效性,请法院允准。”

        “上,上次你们提出不是被驳回了嘛!”王海月有些气短。

        “但这次有证人证言,有了提出异议的基础”,小老头斩钉截铁。

        法官考虑了片刻,“同意被告方的诉请,我们将安排专业鉴定机构对遗嘱进行精密检验,今天的庭审就到这里,下次开庭日期将会另行通知。”

        出了法庭,王海月不见了刚才的神武,像泄气的皮球,王海明夫妇有些不知所措,连连追着李律师问怎么办。阿姨还是淡淡的,与小老头握手致意告别,将将则一扫焦虑,兴奋地搓手,频频给我一种想要过来拥抱我的眼神。

        我向他撇撇嘴,故意不看他。

        “海月,海明,我有话想和你们说。”阿姨叫住急匆匆要走的几个人。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下次开庭见好了”,王海月的表情明显已经发虚了。

        “其实我有一个提议,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不过我有条件,你们愿不愿意走民事调解?”

        “我,我愿意的”,王海明急着表态。

        王海月想了想,“有那么好的事情?侬占了上风还想和解?”

        “侬不计后果想要争夺爹爹妈妈的遗产,不顾亲人间闹翻,但我是要顾及的,我可不想和你们老死不往来,不过我说过,我有条件的,海明同意了,侬愿不愿意和解?”

        我这种外人都看出王海珍已经完全处在下风了,她想了想,惨然道,“侬有啥条件,侬先说说看。”

        “我可以先提一个要求,侬必须每年到爹爹妈妈坟上去扫墓,他们活着的时候侬没有尽孝,现在给侬这个机会。海明家远,可以看着办。”

        “一定要来额,要来的”,王海明和卢华夫妇显得挺诚恳。

        王海月想了很久,最后垂头丧气地说,“先听侬额,侬到时候不要给阿拉吃空心汤团,否则我还要告侬!”

        “侬自己也想想自己的过错再说吧,其他我就不多说啦,今天不方便再谈了,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你们赶紧准备撤诉走调解流程吧,我等着你们的消息。”阿姨向王海明夫妇笑笑,就往法院外面走,将将一伸手拉住我,赶紧也跟了出去。

        “妈,你叫余襄来作证人,怎么也不先和我说一下啊?”

        作为当事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信么?

        “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阿姨反而教训了将将几句。

        将将不以为意,“这次多亏了余襄的证词,否则还不知道怎么了局,但是妈,为什么庭外和解,还要给他们钱?他们本来就伪造遗嘱,根本就不需要给他们一分钱的。”

        阿姨显出一丝忧伤,随即目光冷淡起来,“谁都有狗急跳墙的时候,侬舅舅插队落户定居在F市,生活条件很艰苦,当年他是主动放弃了继承权,这次无非是受了侬小阿姨的撺掇才来的,给他一点钱养老,是我这个姐姐应该做到的。”

        “那小阿姨呢?外公外婆走的时候她都不肯来,闹得最凶的就是她,生活条件最好的也是她家,遗产本来她分到一份的,现在又打拆迁房的主意,还不是利令智昏,淡薄亲情啊?”

        “老房子里有鹏鹏的户口,虽然当年遗产划分的时候都说清楚了,但怎么说给她一份也没什么,这次就是要给她个教训,杀杀她的气焰,目的达到就好了。侬看鹏鹏,还是知道理亏的,这就足够了。”

        阿姨这样高风亮节,我也始料未及,她在我心里树立起一睹高墙,高尚却又神秘,一眼窥不到尽头。

        “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当然是给侬外公外婆扫墓去。”

        “我有车!”

        “嗯,又要麻烦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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