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没落之城 二
——如果我们是彼此相爱的，那么只有死亡能让我们分离。如果我们是相互信任的，那么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在梦中，缪景西听到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声。
晨雾颇浓。山峦起伏只在烟色渺茫中若隐若现，捉摸不透。偶尔有鸟禽的叫声传入耳中，睁开眼时，天色已亮。
“唔……”缪景西尚是睡眼惺忪。清晨的草地是阴凉的，手掌下是微湿的触感。
等她在微凉的空气中稍稍清醒一些了，环顾四周，才发现王宇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东西还在昨晚摆放的位置，她面前的火堆还冒着一缕青烟，虽然已经没有了火星，却仍然是温暖的。
应该刚离开不久，不知是去了哪里。缪景西脑子里转着这么个念头。
没让她等多久，王宇麟便出现了，手里拎着一只已经处理好了的兔子。之前猎杀兔子的时候，缪景西似乎是对这种可爱的生物心存不忍，拒绝吃他杀的兔子。这次他特意在河边杀好了回来。果不其然，缪景西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后便道：“我去拾些柴火。”
一大早就吃肉，而且基本上只吃了肉，还是会对胃有些负担。他们这次出来，有一点失误，就是没有带够食物和水。在这荒山野岭，而且是瘴气颇浓的地带，这样作死还是有不小的风险的。所幸，两人跟着地图并没有迷路，几乎是走着最近的路线，一直来到这里——距离住傩城城门口的泅水约十四里的地方。
一直以来，两人都是乘坐缪景西操控的冰鸟前进，只有休息的时候才会落地。这也是他们没有迷路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不出所料，越是接近住傩城的地方，地形越是复杂。虽然有道路，但是这道路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走了，杂草丛生，还有不少会误导人的岔路。
直到看见那气势恢宏、丝毫不输给永冻之地的封北城、东瀛的登兴城、首都的易天城的城门，两人才松下一口气。
终于到了，住傩城。
缪景西和王宇麟不由自主地互相对视一眼。王宇麟笑了笑道：“时间还早，先进城四处走走吧。”
此时两人还没有走过那座悬在深渊之上的铁索桥。
“咕噜。”尽管有一定的心理建设，真正走到这座桥的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咽口口水。看到缪景西的脸色，王宇麟也不禁往下看了一眼——
那真是无底的深渊。隐隐可以听见湍急的水流声，所见却只有白茫茫的迷雾而已。天色已经很亮了，尽管是个阴天，这种看不见底的景象还是会让人心脏猛然收缩一下。
“要不要抓着我的手？”桥不宽，大概能容三四个人并排通过。
看着他伸出的宽大手掌，缪景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里。
感受到那微凉的温度在手心漾开，王宇麟心情骤好。现在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骇人的“高度”了。摔不下去的，他才不要摔下去呢。
住傩城没有城卫。主城门紧闭着，两侧有两扇小门开着，大小刚好能容一辆马车通过。对于行人来说，这两扇“小门”也足够大了。走近之后就会发现这“小门”也有个七八米高，玄黑色的金属制门，乍一看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只能看到它金属的色泽下隐隐泛着冷绿色的光芒，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这么走进去吗？”缪景西和王宇麟停在门前，向内张望。不知是什么缘故，城里四处还弥漫着遮挡视线的白雾，能见度大约在三五十米。街上没看到任何行人，靠近城门的这条街上的建筑也都还是窗门紧闭的状态。
按道理来说，就算靠近城门的地区没有城中心那么繁华，有些一大清早就要开始准备的店铺——譬如诸多饮食店和部分商店——应该也要开门了。
“大概是吧。”王宇麟也站在门外，没有越过那道并不存在的门槛，往内环视了好几圈。一再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随后走了进去。
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在他们看来。
……
“这就是伯爵的宅邸么？还真是像个皇宫一样富丽堂皇啊。”两个脚步声在空旷的宅邸中回荡着，轻灵的嗓音好像是晨起的金丝雀一般废物雀跃。
“别乱晃，小心点。”那沉着的声音和他坚实的脚步声一模一样，仿佛是灌了铅一样。
“哎哎，知道啦。你还真是烦诶。”斯图亚特噘着嘴，继续摆弄展示在大厅里的那具武士盔甲。
上好的天鹅绒织作地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贴合在大理石制的楼梯上。这是西大陆常见的“贵族宅邸”，通往二楼的楼梯有两个方向可走。正对着大门的那一面墙上，挂着巨幅的画像。
那是尚还年轻的洛克菲勒伯爵。浅金色的头发好似丝绸一般，梳了个二八分头，那青年却是英俊无双。冷酷睿智的眼里似乎没有太多情绪，挂着单片镜也挡不住那刀子一般的眼神。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似是要威慑画者一般。那一身华贵的西装竟是织着金线的，配这画中人却是不多不少。
这里真的没有人住吗？虽然从进来开始，就没有感觉到任何活物的气息，但这收拾得过分干净整齐的房子总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
好像——好像这房子还活着一般。它似乎还在呼吸，它似乎还有心跳。那呼吸、那心跳几乎是能听见的、能摸到的一般。就在这空气里。
瓦尔瓦拉环顾四周，觉得自己的感受并非是错觉。
“……这里还有人住着吗？”一向寡言少语的他，竟也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起来。斯图亚特闻言，勾起魅人的一笑，颇挑丨逗地道：“啊呀，那是当然。”他以为瓦尔瓦拉会失去耐性朝他大吼大叫——就像平时一样，但出乎意料地，瓦尔瓦拉很是认真地看向他问道：“是谁？”
是谁？——哦，是在问谁还住在这里？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翕动了一下。
斯图亚特笑着道：“那当然……是这座房子的主人了。”
四周的烛火没来由地晃动了一下，似是对他的说法表示同意。
在笑吗？这座房子——不，洛克菲勒伯爵。斯图亚特已对他产生了浓浓地兴致。
女王下达的命令是要“悄无声息地拿回血精灵王族的守护宝器‘斯坦的悲泣’”，而那个在图纸上看来像是本没人要的破书的玩意儿就在这间房子里。
目前为止，他们的行程非常顺利。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这个传说中很难到达的住傩城，又根本没怎么动过脑子，问了几个人之后就找到了这里。
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在他们看来。
……
距离住傩城还有数十里的地方，两个灰头白须的枯槁老人以让人难以相信的极快速度穿行于森林之中。按他们的速度，数十里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其中面相颇为凶恶的老者穿着黑色衣服，而另一个虽也瘦削，却是面相和善的老者穿着墨绿色的衣服。
“这年头的年轻人哪，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厉害得的不行。”
“你别发牢骚了。我们都这个岁数了，该忍忍的忍忍，少纠结点，对自己好。”
“噢，这话从你的嘴巴里跑出来我还真不相信。谁不知道雷龙家族的墨敬轩啊，名字多少斯文，脾气多少暴躁。”
“咳咳，一向以温顺脾气著称的翠龙家族里的‘火折子’是谁啊？谁不知道是你碧云天啊？！”
“看看，看看你这暴脾气，我说什么了？”
“就会嘴贫。唉不对，这话头都被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和你说，我那个徒弟……”
“你那个徒弟的事情你讲过多少遍了，上了年纪了脑袋这么不好使？早知道我约王易天出来了……”
“王易天？你疯了？他是强啦，可是那个脾气实在太讨厌了。”
“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和你出来了咯……”
“少嘴贫。”黑衣老者“嗤”地笑了一声。两人虽是以如同坐下来喝茶一般语速在聊着天，行进的速度却与之极不相符。细看之下，两人的衣袖竟如“二十四梅花桩”之中“七步移行”的第二重境界“无风”一般，在极高速度的行动中一直保持着静止的模样。
“要我说，他那个儿子倒也算是个有出息的，可惜他那个儿媳妇太凶了。”绿衣老头语气里似乎有很深的不满。
“咳，陈年旧事，一堆破事，提它作甚？”黑衣老头儿语气里第一次有点正经。
“这倒也是。”绿衣老者努了努嘴，“应该快到了。这地方邪得很，我来过一次。”
“哦？你居然来过这里？”
“不提也罢，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哈，难道是五十年前你们家族被追杀的时候的事儿？”
“可不是嘛，那真是我这辈子活得最憋屈的时候了。隐姓埋名到处躲藏，身边的族人一个个失去音信，就连我爹娘，最后都是死在他乡。”
“那你说的邪乎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啊？”
“但我进去分明只待了一个月，出来的时候，却已经过了三年。”
很快他们也到了住傩城。看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三扇黑色大门，绿衣老者不禁皱了皱眉头。
“但愿这次不要有事……”
“就来找个东西，能出什么事。”
说着话，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在他们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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