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九鬼名录 > 第十八章 夜的尽头

第十八章 夜的尽头


我把记事本递到四爷面前,在他诧异的目光下略作解释:“这里面记录的信息是我几个月以来的观察,你今晚有空可以看看,你们明天行动或许会用到。”见他没有伸手去接,我干脆拉过他的手,将本子放在他掌心上。

        他一直愣愣地任我摆布,直到我转身欲离开。

        “你去哪?!”混杂着焦急和担忧的喊声在身后炸响。

        “……”我停下脚步,却并未作答,而是仰起头,看城市上空那几颗零碎的星辰。那么孤寂,那么暗淡,分散在各处,互不相干。

        “你现在能去哪儿?!明天会下雨,走,跟我去找老板。他说他有办法,就一定还有方法可以帮到你。”说罢便想上前来拉我的手臂,被我巧妙地错开了。

        “四爷,我弓藏不喜欢求人,更不允许自己再欠别人什么,这你知道的。”我侧过身,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站在路灯下的男人,这个曾经不止一次在生死关头,不离不弃两肋插刀的哥们儿,这个没有血缘关系,却被我视作亲人的大哥,我欠他太多。

        尽管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尽管他从来就没有向我邀过功什么的,可是再欠下去,我怕自己将来还不起。包括十二年前,那个因为我而牺牲的道士,我和四爷都记忆犹新的事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不会褪色,依然在鞭策着我们的灵魂。

        “弓藏,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可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不是吗?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大哥,就听话!”这时候他脸一沉,试图用我平日对他的尊敬来压我,故意端出做大哥的威严。可惜此招对别的九鬼成员兴许有用,对我,却是不会吃这一套的。

        苦笑了一下,连带着退后了几步,彻底跨出路灯能照到的范围,让自己隐没在黑暗中,仿佛将我和他隔出了两个世界。

        “四爷,路不是只有一条,能帮上忙的人也不是只有一个。小弟今天恕难从命,您就别再为难我了。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假如过了明天我还没回来的话,您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吧!”

        说完便转身沿着这条道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我并未回头看四爷的脸色,话说得太绝,我没有勇气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得出,甚至能够体会出那种失望,那种无可奈何,还有那份无能为力。

        这样的感觉我已经历得太多,那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直至麻木。说成是生命还不太合适,因为那些就只能被称作是生命的其中一个形态而已,毕竟都是早就死去了的,徒留一抹幽魂,诉说着人世间的遗憾。

        如今轮到我身上,我起码要掌握一次主动,就一次,还是我多年来的积累和布局,才能获得的唯一一次机会。四爷,您就让我去赌一回吧!输赢是自己的,是生是死我都认了。

        走了一段,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说了一个地址,便任由这辆车将我带去记忆中的目的地。司机听了之后略微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也不缺我一个。

        大半夜的跑坟场,通常情况下,出租司机是不大愿意去的。但今天碰上的这位,胆子似乎特别大。可再怎么大,将我载到附近,也就不肯再继续深入了。我欣然接受,给钱走人。完了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我独自打量起周围杂草丛生的环境。

        这里是个小山坡,也是一片野坟场。倒是和前几年来的时候,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些年代久远到已经看不清上面刻字的石碑,东倒西歪地伫立在草丛里,明明就快要倾倒了,却愣是许多年都立在那。

        我的目的地其实并不在于此,还要走一段,绕过这里走到山坡的后面,那里有一栋小洋楼,独栋的,荒楼,外墙长满了爬山虎,但只是看上去如此,实际却是有人住的。

        如同我现在站在院子外,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而整栋楼立在月色之中,有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气息。那是岁月沉淀留下的,无论是从建筑的外部构造,还是种种窗沿的装饰浮雕,皆能彰显出明显的维多利亚风格。

        院子的铁门形同虚设,这里的主人似乎也不怕遭贼,这地方贼不会待见。穿过院子,花草大多疏于打理,但不是真的任其发展,不管不顾,总体看来是乱中有序。借着月光,我能清晰地看到几处人为修饰的痕迹,但少得可怜。可见住在这里的人对园艺提不起多大兴趣,打理也颇看心情。

        等我刚要敲响主楼的木门时,门便从里面自动开了,并随着门缝,传来一阵悦耳的钢琴声。既然对方早预料到了我的到来,那我就不需要客气了,推门踏入正厅。

        环视一周,装饰是古老而陈旧的,厅的正中间的空地上,摆了一架木制的三脚钢琴。一位年轻的男子,坐在琴凳上,闭着眼睛,旁若无人地弹奏着一首我不熟悉的,但相当悠扬轻缓的曲子。十根葱白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如同一种指尖的舞蹈。

        除却他那一身随性的体恤牛仔裤是不协调的外,别的可称作是美到了极致。视觉,听觉,都是一种享受。我几乎忘了自己站在一边多久了,直到一曲终了,我才回过神。

        而那人并没有急着睁开眼,余音缭绕,似乎还不舍得从他自己营造的精神世界中走出来。我就静静地等他,等他睁开眼,对我露出第一个微笑。脸颊边顺便展露出了两个酒窝,十足的一张娃娃脸。也因为这抹微笑,让所有因他的衣着而带来的不和谐烟消云散,仿若一切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你来了。”三个字是陈述的语气,说明对方早就知道我今天要来。下一句是:“我弹得好吗?”再配上他那张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脸庞,活像问大人讨要夸奖的孩子。

        “好。”我不吝夸赞他,更何况是源自内心的,真实的赞叹。

        他笑笑,端起原本就放在钢琴上的酒杯,将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再点上一支烟,缓缓吸了一口。动作流畅自然,娴熟得像是经常如此。

        任何事只要重复做上几十年,都会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年龄,直直望来的眼神,深沉得叫人心惊。

        当他不笑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只是那双眼睛看久了,纵使是我,也有些不自在。

        “夜鸦,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我转开目光,故意看着墙上的一幅画,说出了我的来意。

        “嗯,知道。你会来找我,说明你没有成为白鬼。我说得可对?”听到他脚步靠近的声音,最后停在了一个离我不远不近的距离上。

        我再次转头直视他重新变得笑眯眯的眼睛,辨不清里面的几分情绪是真,几分又是虚情假意。但这和我无关,今天我是来讨债的:“是的,我不会就这么乖乖听命于那个男人。”

        “哈哈,好,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我就没有必要再废话了。今天之后,我们两清。”话音刚落,从腰上取下一把小刀,寒光一闪,他的手腕上便多了个不小的口子。鲜血涌出,他随手拿先前喝过的酒杯接住,一滴也没浪费。接着指腹朝伤口上一抹,嘴唇蠕动了几下,无声地念了句什么,伤痕就不见了,毫无痕迹,愈合如初。

        别人也许会大惊小怪,但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作为一个当代仅剩不多的巫师,他的本事远远大于此。

        认识他是偶然,并且也是在这偶然的机会下救过他,于是他便欠了我一份不小的人情,这才有今天的交易。

        “走,我们去密室。”

        一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我不发一语。房子不算大,我们并没绕多少圈子,就到了地下室。所谓的密室,就是在地下挖了一个类似酒窖的小型空间。但四周的石壁,看上去却超乎寻常得结实。

        更像是一个刑房,至少我看到了墙上嵌着的铁圈,以及垂在地上的锈迹斑斑的镣铐和铁链。从前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不得而知,也许是用于锁住某种野兽。但在今天看来,这些东西显然是许久都没有被用过了。

        在看着他递到我面前的酒杯时,我最后在心里告诫自己:“在今晚结束之前,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划破天际以前,我必须要醒过来。”

        在那些红色的液体划过喉咙时,在手脚被锁在墙上时,在眼前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我还告诉自己,这一仗我必须要赢,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36/36544/194871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