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怪
“弓藏……”我看着站在身前的女人，那苍白到不正常的嘴唇一开一合，喃喃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明明近在咫尺，等声音传到耳朵边却飘飘渺渺的，须仔细听才能分辨，如同从遥远的某一处发出来的。
“弓藏……”又叫了一遍，声音听上去清晰了一些，距离也近了一些。我却还在纠结应还是不应。只因我此时正身处一个不正常的空间，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中，有人莫名其妙地叫自己的名字，最好还是不要答应，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更何况此薇薇安非彼薇薇安，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同事，我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弓藏。”这回倒是近在耳边了，声音近得就像是趴在我肩头说的。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她发音时，气息喷在我脖子上，引起一片鸡皮疙瘩。可我从头到尾视线就没离开过薇薇安的脸，她还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挪过，如何能如此接近地在我耳边说话？
“弓藏！”突然炸响的尖叫，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同时眼前薇薇安的脸却开始扭曲，那诡谲的微笑，成为留在我脑海中的最后一个表情。连带着整个空间也支离破碎，震动着，一时间极强的晕眩感让我险些栽倒在地，身体不可抑制地晃了晃，随即便有一只手扶住了我的手臂。
“弓藏，你到底怎么了？！”
这回是毫无悬念了，薇薇安的脸被放大呈现在眼前，恍惚间我还有些认不出了。定了定神之后，感受了一下身体周围的触感，我才醒觉自己是半躺半坐在休息室里的单人沙发上。周围站了几个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关心加焦急。说来我进这家公司不算久，便能得到如此多的同事的关怀，看来我做人还不算失败。
薇薇安则比他们更甚，除了担忧，满眼十二万分的歉疚，还真是掩都掩不住。平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不时喜欢打打闹闹的薇薇安，如今泪光闪烁，一副犯了大错楚楚可怜的模样，说实话我还真不习惯。
“呃…我这是怎么了？”对于自己凭空出现在休息室，我还是颇有必要先弄清楚。
“你呀！你突然晕倒在走廊上，吓死人了！也怪我，今天本来就看你不对劲，还让你去应付那个部门经理。”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淑女范儿，又被她这一开口给全毁了，我对着薇薇安，笑得很无奈。
下一秒，我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然用手遮住额头。这番举动自然引起了周围一圈人的注意，他们纷纷紧张地看着我问：“小弓，你怎么了？是哪里疼吗？脸怎么突然这么白？”
我愣愣地看着大家半响，大约是刚醒来脑子有些迟钝。看大家的表现，根本不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可手心里的触感却是真实的，难道我额头上生了一颗眼珠子就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吗？！
“咳咳……呃…就…就有点头疼。”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想着干脆将错就错，说自个儿头痛，蒙混过去再说。
转眼大家像是松了一口气，而我也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若是严重到要送医院的地步，大概这周围的人还是会觉得很麻烦，毕竟在这个冷冰冰现实无比的办公室里，普遍人的乐于助人精神都是有限度的。谁也不想将麻烦揽上身，假如真的有什么事，这些人在刚才那一刻，脑子里面转着的，恐怕就是如何找借口开溜了吧！
我在心里冷笑，可表面却低着头，挣扎着想从沙发上站起来。毫不意外，薇薇安第一时间上前想扶我一把，我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顺便摆了摆右手，示意我现在不需要她的帮助。接着抬头微笑，略带歉意地对大家说：“不好意思，给各位添麻烦了，我已经没事了。”
听罢等这些人点点头自行回到工作岗位，我也好自己去给上司请假。可薇薇安却始终没有离开，站在我身边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玻璃娃娃，脆弱的不得了，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倒的那种。
我只好转头看着薇薇安说道：“没事的，我能自己回家。你说得对，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应该硬撑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我现在急需要一个人独处思考一下刚刚发生的事。额头上长出来的眼睛并不是幻觉，尽管所有人都看不见，也同时证明了刚刚我所看到的一切也并非寻常的梦境。更何况，无缘无故的，我怎么会昏倒在走廊上？
还有刚才看到的薇薇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果说前面看到的两个人都是两三个月前不幸惨死的受害者，那么薇薇安这个大活人怎么会出现在里面，还和平常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想到这儿，我不由多看了薇薇安两眼，后者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更让我觉得奇怪。
“薇薇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嘴唇蠕动了几下，竟然只吐出一个字便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眉目间很是矛盾，仿佛在经历什么心理挣扎，想说又怕说似的。
我皱眉，她这副模样不就表明了有猫腻藏在心里，又苦于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者对我并不能完全信任。当然，她不肯说，我也没什么兴趣挖掘别人的秘密。现下我自己首先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能不管闲事，就别多管闲事了。可基于我昏迷时看到的，我还是放软了语气问道：“你是碰到什么难处了吗？没关系的，告诉我，我能帮就帮。”
薇薇安看着我，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我。我也不去打扰她的思考，好在现在休息室里没什么人，我甚至重新坐了下来等她开口，并示意她坐到另一边。
也因为这个动作，露出了我脖子上的伤痕。那是在“老巫婆”的办公室里，被那只黑猫抓伤的。而薇薇安的眼光好巧不巧地扫到那儿，膝盖正弯了一半准备坐下，看见这个伤反倒是立即跳了起来，紧张兮兮的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拉开我的衬衫领子就仔细端详起伤口来。
“怎么弄的？”她嘴里这么问，可眼睛却没离开那里半分，揪着领口的手，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
“呃……我……我早上出门走得急，一不小心被家里的猫抓的。”该死！再这么下去，我都快成结巴了。好在我脑子转得快，半真半假的谎言是最不容易被揭穿的。那只黑猫一爪子下去一点也没留情，估计现在伤口看上去多少有些狰狞，随便编个什么摔倒之类的谎话，估计骗不过去。干脆把事实交代一半，也不算完全骗她。
谁知她二话没说，风风火火地转身在休息室里翻箱倒柜起来。的确，我也记得，这里确实放着一个急用医药箱，但这玩意儿放在这里，平时摆样子的居多，实际功能基本没有被人用过，一时也不知道被塞到哪里去了，自然少不了要寻找一番。
“我说薇薇安，算了，小伤，暂时不处理也不碍事儿。何况一会儿我就回家了，我回去自己处理就好。”可对方压根儿就不理我，还是背对着我在柜子里不遗余力地翻来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反而是觉得她在回避我，或者说她在害怕，用这种方法岔开注意力，为了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见她不理会，也就自顾自的站起身，走过她身边，准备朝休息室的门口走去。她听见脚步声，有些错愕地回头看我，而我却是回以温和一笑道：“薇薇安，别找了，我还急着去请假呢！”这句话一说，她又低下了头。仔细想想，我这么说，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倒像是在说她多事了。
可我自觉失言，却也收不回来了，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最终还是我先打破沉默：“抱歉，薇薇安。你的事如果不想说就别说，我也不会逼你。但现在我真的挺累的，我想尽快回家休息。”到最后我的手已经摸上了门把。
不过我没料到的是薇薇安会突然冲到我面前，按住我的手，情急之下脱口说了一句：“不，我想说的，我想说……”
但我现在的目光却不是在她身上，她说的话也只有零星几个字传进我耳朵里。我紧紧盯着的是一张空座位，刚好在这一层的办公室中间，位置和我在昏迷时所见一模一样，只是那个座位上现在空无一人，而桌面上却摆着一小束已经开始凋谢的白菊。
我也同时反应过来现在的我并不是在我平时办公的楼层，而每一层都有个休息室，同时还伴有茶水间的功能。我目前所站立的位置，正好正对这个空掉的办公桌，要放在平时，一个空掉的座位我是不会多加留意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公司不可能放任一个座位空这么久而没人接替，所以我首先就开口问薇薇安：“你知道那个座位原来坐的是谁吗？”
放在我手背上的手猛然一震，我回头看时，薇薇安的脸竟在一瞬间煞白，整个人也在微微地哆嗦，但还是勉强开口答道：“他……他是我的前男友，这……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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