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迟来的觉悟
倒下的人不是刘离，而是就在刘离身旁的冯聪，刚才他看到一支箭朝刘离射去，就鬼使神差地挡在了刘离的面前。
“小聪！”刘离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冯聪，大叫道。虽然冯聪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太久，而且他只是一个下人，但他们之间其实已经把彼此看作了自己生命中重要的成员，所以刘离才会不顾危险的扑上去扶住冯聪。要知道现在危险还没有解除，最正确的做法是刘离扑倒，找一个掩体躲起来，之后再考虑其他事情。
就在冯聪发出惨叫的时候，塔里克一跃而起，几个纵身向对面的山石扑去。这时候山石后又射出了几只箭，由于发射仓促，加上距离过进，且是移动目标，这几只箭要么射空，要么力道不足被塔里克挡开。然后山岩后就发出了兵器相交和打斗时呼喝的声音。
刘离顾不得这些，他夹住冯聪的腋下，把他拖到了一块岩石之后。借着夕阳的余晖，他看到一只利箭正中冯聪的左胸心脏位置。刘离心下一凉，小聪不会就这样交代了吧。
他努力排除这个可怕的念头，轻轻拨开冯聪按住伤口的手，检查起他的伤情来。
以他对箭矢的认识，这支射中冯聪的箭应该入肉不深，幸亏他们三人一直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应付一切可能出现的变故，所以身上都穿有一层内甲，也正是这件皮甲让冯聪不至于当场丧命，但他能不能活下来就不是刘离能决定的了。
“我这是要死了吗？”嘴里冒着血水的冯聪颤悠悠地说道，双眼直视天空仿佛那里有一副奇妙的景象，插在胸前的箭杆，尤其是箭杆尾端的白羽随着他不规则的呼吸颤动不休。尽管刘离压住了伤口，但鲜红的血泡还是不停地往外冒。此时刘离要是把手拿开，那妥妥的就是一只血手。
“上天……难道你是在……在惩罚我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吗？”冯聪含含糊糊地说道。
“什么上天？什么惩罚？你不要乱想，你会没事的，我看过了，伤口并不深，你会好起来的。”虽然刘离对冯聪能不能活下来不敢确定，且不说他被射中的是要害，更致命的是，如果箭上有毒，或者箭头是生锈的，那么冯聪能活下来的机会十分渺茫，但他还是在冯聪的耳边不停地小声安慰。
他知道只要伤者还有活下去的勇气，他就能多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奇迹就这样出现了，反之，就是不是致命的伤害，如果伤者萌生了死的念头，就很可能“意外”死亡。
刘离亲眼看到了冯聪奋不顾身替他挡箭的一幕。他不知道对面的是些什么人，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针对自己，但那支箭是实实在在朝他射来的，如果不是冯聪冒死一挡，那么此刻躺在这里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别说他和冯聪之间已经建立了一定的“感情”，就是一个陌生人，人家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自己也要想办法就他。可是看着怀里不住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断气的小侍从，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一股无法言语的悲伤在他的心头升起，他发现自己流泪了，不知是为了冯聪，还是为了这个视性命如草芥的社会。
“小聪，你放心，我们会安全地回到北庭的，那里还有你的家人在盼望着你回家呢？嗯，还有，你忘了和小侍女的约定了吗？她还在冬泉谷等着你去接她呢，你就这样忘记她了吗？我可是和塔里克大哥说好了，要为你和小侍女主持婚礼的……在你们的婚礼上我会请很多很多人，有龙梅尔公主，还有巴依城主，吴征主簿，许信大官人……想想以后还有很多美好的日子，你就不能放弃啊……”
这些话果然起了一点作用，冯聪迷离的眼神逐渐有了焦点，他用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刘离的袖子，说道：“是的，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比很多人活得都好……”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促地说道：“我听说您以前也受过……受过重伤，您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
刘离一呆，他怎么能告诉眼前的大孩子，那个叫刘离的孩子其实已经在那次重伤中死了，占据他身体的是另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灵魂，但为了给冯聪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他只有扯谎了，他说：“我当时向佛祖发誓，只要我能活下去，就做一个好人，做一个不祸害黎民百姓的人……”为了冯聪，刘离豁出去了，自发了一张好人卡。
“这样真的有用吗？”一双天真的眼睛注视着刘离。
“当然，我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吗？”
“佛祖保佑，只要我能活下去，就做一个好人，做一个不祸害黎民百姓的人……”冯聪闭上眼睛，喃喃低语，渐渐声音越来越低，几至于无。
刘离一惊，连忙探手摸向冯聪的脉门，发现脉象虽然微弱，还有跳动，他略略放了心。
“小聪，你先睡会儿，当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刘离在心里暗暗祈祷，然后他轻轻地把怀里的小侍从放下，站起身来，拔出腰间两把匕首，朝对面的山岩走去。
自从来到了古代，还是最黑暗的五胡乱华的乱世，刘离原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活下去而已。对这个时代的可怕印象让他时刻处于警惕之中，所以他在公众场合，尽可能保持缄默和低调，他觉得，或许这样能活得久一点。可他没想到，即使躲过了明枪，也难挡暗箭，即使敌人不是针对他，他也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他现在还不知道袭击者是不是为他而来，但他可以想象此类飞来横祸绝不会是第一次。
陌生的古代乱世，不是一个曾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年轻人在短时间里能理解的，恐惧和不安一直在刘离的心头徘徊，所以，在那次和吴涯一同回乡的路上杀死敌人的时候，他告诉自己那是正当防卫，在北庭保卫战中再次杀人后，他和自己说，那是自卫，在和慕容部援军渡河抢滩的时候，他心里说那是为了拯救北庭全城的军民。反正每一次自己做出的夺取他人生命的行为，他似乎都要按上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
然而，死亡还是一次次向他逼近，好几次他都命悬一线，死神的微笑似乎就在眼前。
日你妹啊，你又不是蒙娜丽莎，对老子抛什么媚眼？刘离心里不断吐槽，给自己解压。现在，他感到自己似乎有了一些心里变化，他第一次产生了想做一个鲁迅先生笔下的“真的猛士”的念头。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对，自己就是要成为这样一种人，不在为命运所摆布！
如果真的有人想让自己死，那么我就让他们知道，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是不会畏惧死亡的，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再次死掉的！而且，每一个想要自己死的人，他都要让他，不，是他们全家死得很难看。
长久以来的孤独、愤怒、焦虑以及对未来不测命运的恐惧，终于因为今天的变故，像喷发的火山一样，冲破了重重阻滞，让刘离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果想要生存下去，自己必须摆脱任人宰割的羔羊的处境。
当刘离兴冲冲来到对面山岩之后的时候，他看到地上躺着两个人，死活不知，塔里克正解下第三个人的腰带，把他的手从背后捆住。
一开始刘离很奇怪，对面怎么没了动静？自己是不是去的晚了？原来塔里克已经解决了问题。
“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刘离冷冷地问那个被绑缚的俘虏。他想确认一下偷袭者是不是针对他个人，尽管这种可能性不高。
“你们必须死！要不然，就会有很多人死！”那个俘虏虽然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嘴上却是一点也不老实。
“为什么？”
“因为这次行动不能留下一个活口，我们几个来追你们的人如果没能拿你们的首级去复命，那么一个也活不了，还会累及家人。”这个俘虏虽受制于人，口齿倒是少有的清晰。从他的回话中可以推断，此次刺杀不是冲着他的，至少执行的人不清楚其中的曲折。
塔里克一惊，道：“什么？你们是来追我们的人？你们不是已经被我们甩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对地形熟悉，提前绕到你们前面守着而已。”
“原来如此。”塔里克恍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追我们的人不只有你们三个，还有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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