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巴鲁的选择
回客店的路上，巴鲁一改平日里喜欢咋呼的性格，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刘离想他可能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需要好好消化，也不在意，他也有自己的心事……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
黄昏的小城安宁祥和，没有了早晨的生气与喧哗，没有了午后燥热下的骚动，一切是那么美好。
再拐过一个街角就要到客店了，巴鲁突然跑上前拉拉刘离的袖子道：“阿离，我想好了，我以后就跟你混了。”说完，一脸期盼地望着刘离。
他觉得刘离是不会拒绝的，所以他说得很肯定，但内心的紧张还是在表情中流露了出来。
“凭我们偷鸡摸狗的交情，说什么跟不干的，我需要你的照顾，就像在沙漠里那样。”
这是要收小弟的节奏吗？可是刘离就是不能把巴鲁和小弟联系起来。
巴鲁和他一起长大，比他大了五六岁，平日里很照顾他，可以说是他的半个兄长。在现在这个阶段，私人感情不会影响局势发展的情况下，他还是觉得把巴鲁放在兄弟位置上更好。
他很清楚，人有了一个身份往往会失去另一个身份，就像红颜知己，一旦成了你的**，那么你们之前的那种默契，那种精神上的惺惺相惜就可能要结束了。他希望和巴鲁的兄弟情义一直保持下去，直到他也无法预知的未来……
“那个我不管，我只要你有什么好事别忘了哥哥就成。”巴鲁是不可能体会到刘离此时的心情的，他还在幻想着他的美好生活：“我也知道你现在不同了，成了‘贵人’，可贵人也还是我曾经的兄弟啊。我的要求不高。你有肉吃，分哥哥我一碗汤喝就满足了。”
“别胡说，我刘离受阿布老爹恩惠良多，巴鲁大哥你也时常帮助我，我们是要做一辈子的兄弟的。我有肉吃，绝不让你喝汤。”说着说着刘离激动起来，他突然脸色一肃，双手合十，两眼望天，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上天作证，我刘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那就好，那就好。”巴鲁并不关心这些，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说服老爹让他留下来跟着刘离。
“对了，阿离，你要怎么和我老爹说？我不想回村子，那里我真是呆腻歪了。除了土，还是土。”想到老爹一贯的霸道作风，巴鲁有点发愁。
“放心，老爹很好说话的。”刘离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看涨，不过他有自信，阿布老爹有着老人家通常的毛病，在家里说一不二。但在大事上还是很讲理的。最近他刻意让巴鲁和自己多接触，未必没有他的小九九。刘离不怕别人有私心，就怕心思花在错误的地方。
……
说笑着，客店就在眼前了，二人终于有恢复了亲密无间的模式。
阿布老爹正焦急地在客店门口徘徊，原来想着送几张皮子很快就可以回来了，没想到一去就是一下午，见二人神态轻松，料来是年轻人贪玩，给耽搁了……
这两个不安生的东西，也不让我老人家省点心。阿布老爹又生气起来，这脸色落在刘离和巴鲁眼里，二人就不敢继续打闹了。
“老爹，回来晚了，让您担心了吧？”刘离挠了挠头，他这时才想到这茬子，有点不好意思：“吴主簿和我们聊得投机，所以久了点，本来还要留饭的……”
“是啊，阿离怕您惦记，我们就错过了主簿家的一顿美餐，真是可惜啊。”巴鲁心有戚戚焉。对于美食他的抵抗力一向不强，尤其还是本城主簿家的美食。吴主簿家的厨子在城里可是出了名的。
一边说，众人一边往客房而去。
“就你们那点道行，有什么值得人家探究的，一定是你们犯了什么事……”阿布老爹有些意外，但对于刘离能让吴主簿另眼相看还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过，老人家嘴上是不能输人的，没想到他这信口说说还真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
刘离和巴鲁听了都是一愣，老爹真是人老成精啊。
不等二人回过神来，老爹接着开骂：“还有你这小畜生，为了吃一顿主簿家的晚饭，竟敢把老爹也忘了，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哪敢啊。老爹……这不，我给您带好东西来了。”这时也到了他们住的客房，巴鲁重重地把包裹往桌上以放，献宝似的打开，先拿出沉甸甸的五十贯铜钱，解开袋口，示威似地往阿布老爹面前推了推。
这堆铜钱着实不轻，让他受了一路罪，在路上他一直在想一件事情，这铜钱是重点好呢还是轻点好呢？重点钱多，轻点省力气，直到进了客店，他还没有想清楚……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希望眼前是一座钱山……
阿布老爹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主，这点钱还不放在眼里，所以不顾巴鲁想要显摆的心情，只是随意瞟了两眼而已。
一招不成还有二招。巴鲁不气馁，接着拿出吴征临别时送的糕点。
卖相精致，香气宜人的糕点倒是吸引了阿布老爹。要知道这是个边陲小城平日里很多人都吃不饱，这种精心制作的玩意儿见都很少见，更别说吃了。
阿布老爹捻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松软滑腻的口感也还罢了，那股子甜丝丝的味道真是多年未尝到了。
西域虽然也产水果，而且很多水果都很甜，但果糖和结晶糖的味道显然是不一样的，吃过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对这种滋味念念不忘。
阿布老爹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他年轻的时候救了一位大商人，大商人就是用这种叫糖的东西泡水感谢他的……
不过，他现在老了，已经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东游西逛了。其实他现在吃的不是甜糕，而是在回味过去……
扭头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巴鲁，多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啊。充满了活力，对新东西好奇，到处惹是生非，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一个神秘伙伴，而自己没有……想着又瞟向了刘离，刘离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如果当时自己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伙伴，生活是否也会有所不同？
“不好说，不好说。”阿布老爹以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想当年他有一次机会跟着那个大商人去往神秘的中原，结果他放弃了。这件事情一直是他的遗憾。
别了，中原的花花世界……
……
“老爹，大柱哥他们呢？我拿一些给他们尝尝。这些糕点太好吃了。在吴府的时候我不敢多吃，怕丢人啊。”巴鲁挠挠头，说着就要动手打包。
“不用了，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俩整天瞎折腾？他们家里都有事的，再住一晚就要多一晚开销。办完事情他们都回去了，就剩我一个糟老头子等着两个多事的小鬼……”阿布老爹絮絮叨叨。
“那您明天回家再给他们送点吧。”巴鲁停下打包的动作，说道。
“怎么，你还要留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吗？”阿布老爹也不唠叨了，狐疑地看着小儿子。他很精准地听出了巴鲁话里的“语病”。
“是这样的，阿离和吴主簿有些事情要办，我去帮个手……”巴鲁搓着手，转头求助刘离。
“我和吴主簿作了一笔买卖，有些具体事情需要落实，所以我要多留几天，我年纪小，有些时候不方便出面，巴鲁大哥可以代我应付一二。”刘离并没有说出留下的具体原因，他觉得这时候还是少说点好：“对了。回去后，还要您老给家里报个平安。”
阿布老爹对巴鲁的心思刘离是清楚的，他希望巴鲁跟着自己有所作为，不要和他一样围着沙漠打转了。但这样把刘离留在城里也不太合适，毕竟出发前老爹是和二娘保证过的。
现在，事情和吴主簿联系在一起，而且阿布老爹还把自己小儿子也“押”上了，这样应该可以让姑母不再暴跳如雷，吵着要来城里找自己了吧。短短时间里就想到了那么多，刘离还是挺为自己的安排沾沾自喜的。
阿布老爹没想到事情发展的那么快，一切似在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能和吴主簿一起做的买卖那一定小不了。既然刘离不想说，那他一定有不说的理由。他也不想问。
“巴鲁，你过来。”阿布老爹难得这样严肃的对小儿子说话，巴鲁有点犯嘀咕，但还是依言走到自家老爹面前，微微低着头，目光里充满了疑问。
“你决定了吗？”阿布老爹直视着巴鲁的眼睛。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并为之负责。虽然这种选择很多时候是不完整的，两难的。
“决定了。我要留下来照顾小刘离。”巴鲁根本没有体会到老爹话里的真正意思，他只是为自己的新生活而高兴。对老爹的奇怪举动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多年以后才突然醒悟。
“那好吧。”这三个字艰难地从阿布老爹的嘴里挤出来，同时他也放开了紧抓着巴鲁的手，像小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也像雄鹰看着雏鹰跌跌撞撞地跳下悬崖，去经历它们的新挑战。
这种眼光刘离在上一世曾多次感受到过。在他踏入考场的那一刻，在大学车站挥别的那一刻，在他去千里之外求职的那一刻，他的双亲就是这样用交织着希望、鼓励、不舍、决绝的目光送他上路的。
“多久没有再想起双亲了？我难道真的把他们忘了了吗？我是这样一个‘忘本’的人吗？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我需要好好休息，是的，好好休息。”刘离也在一边想自己的心事。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休息，他觉得这时候他有必要出来说点什么，他需要安慰一下老爹“受伤”的心灵，于是他露出一个笑脸，对着阿布老爹说道：“老爹您放心，巴鲁大哥是毛躁了一些，人还是很好的，脑子也不笨，多历练就好了。我们会相亲相爱互相照顾的，我您还部放心吗？绝对得只有占别人便宜，不让坏人得一分便宜。巴鲁大哥身上的毛我包了。不信，你现在可以数数，下次见到后可以检查，绝对不会少一根。”刘离对自己胡扯的能力是越来越佩服了。
“噗！”巴鲁先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很快他就问出了一个很有见地的问题：“那，如果毛比以前多了怎么办？”
“那是利息。”刘离不假思索道，另做一本正经状。
还没从刚才的笑话中缓过来的阿布老爹，这下更是赖在躺椅里不起来了。
巴鲁的未来就这样被决定了，那么刘离的未来呢？他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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