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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章 君子风范


  唐境点了点头说:“昔日薛仪璋也曾是朝中三品大臣,因为一句话惹怒了先帝,当今陛下当时还是太子,为保全薛仪璋,便在监国期间将他贬到了北城。然而,北城有数万兵马,薛仪璋看起来是被贬出了外地,却掌握了实权,为后来重回朝堂奠下了根基。”
韩珞成恍然大悟:“你是想说,让我推波助澜,索性把他们送到地方去,再予以实权?”
唐境又摇了摇头,韩珞成有些失望,待反应过来时又叹了一口气:“是啊,给不给实权,也不是我定的。”
唐境默认了,又道:“不过公子不必灰心,即便不能予以实权,也可以让他们在最底层推动新政的实施,也可为自己积攒将来重回朝堂的资本。”
韩珞成明了了:“是啊,现在我风头正盛,若是再上一道折子和二哥对抗,把这些人留在了京城,我不好过,他们也得不到重用。不过话说回来,再过一段时间,父皇大概就要再令各位大臣遴选低品官员和士子,提拔为重臣了吧。”
唐境闻言却只是笑了笑,韩珞成不解:“你笑什么?莫不是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唐境恢复了平淡的表情,摇了摇头:“我以为这些人,不可能在陛下这一朝得到重用。”
韩珞成更不理解了:“这些人确实有才干,虽说家世是贫寒了点,却也不至于被排挤至此吧?”
唐境淡声道:“这些人只是因为公子的几句话,便忠心于你,不肯接受二公子的招揽,可见也并非池中之物。就算现在公子让他们进入了朝堂,他日若有什么不平之事,他们仗义执言,却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恐怕也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唐境有此一言,并非骇人听闻。他虽然敬重皇帝,有时却不太同意皇帝的一些做法。更何况他虽然才当了三个月的文官,却也常在御前,从魏家到如今的薛家,釜底抽薪的事,他见得太多了。
韩珞成颔首道:“说的有理,伴君如伴虎,这些人风骨如此,也不能就这么被糟践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唐境也立即起身,只听他道:“你家姨娘和馨儿还在等你呢,且回去吧。现在正是晚饭时间,我也该去找一找许大学士,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唐境点了点头,又补充了句:“现在公子手头的事情,都是崔尚书在管吗?”
韩珞成颔首道:“我经验不足,常常也只是听他们说解决的办法,我来裁度罢了。毕竟我也是才回华天,多听总比多说来得妥当。”崔儆实是奉密旨给韩珞成办事,表面上却是自己上了表,被皇帝批了“爱去不去”四个字才来的。看起来极度殷勤,却也没人怀疑。
唐境听着有理,点了点头,也不做声,只朝韩珞成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韩珞成见唐境回了包间,便在桌边坐了片刻。半晌,才有人来敲门。“请进。”韩珞成以为是叶桓微亲自来了,正要站起来迎接,为自己前些日子的那些话赔罪。
谁料进来的却是凛风,他朝韩珞成行了个礼:“公子,我们家主子说近段日子身体不适,就不到您跟前现眼了。她说,您指定还有别的人要见,来不及写信。便让我来问问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韩珞成有些失落,坐了回去:“她是不是还怨我呢?”
凛风笑了:“哪能啊!不瞒您说,自从上次您遇刺之后,主子的一颗心就悬着,没放下来过。看见您的来信说自己还好,又专门向宫里买消息,知道您不是在安慰她,这才放下心来。”
“那她怎么又病了?”韩珞成急切追问道。
说到这里,凛风就生气:“您是不知道,我们家主子的姐姐,那真不是个东西!”又把前段时间叶昭钰到府上的事情说了,气鼓鼓地总结道:“您看看,天底下有这么当姐姐的吗!”
韩珞成闻言,不禁骇然:“那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肉了吧……”
凛风苦笑着说:“这还真让您说对了。自从那时到现在为止,主子就没碰过肉,头两天连菜也吃不下,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韩珞成凝眉叹了口气:“那肯定又没力气了。”正叹时,又突然想起来:“你们家主子不是管着蘅琨酒家吗?蘅琨酒家那么多好菜,她也没有想吃的?”
说到这里,凛风咧了咧嘴道:“正是呢!我今天来,除了给公子和主子传达意思,也是来给她挑点好菜回去的。”
韩珞成微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快去吧。告诉她,继续打探她纸条上告诉我的事——那件事还没个准信,而且无论真假,一定要保密,地下军队也一定要盯紧。此外,就是请她好好吃饭,少熬夜,把身子养好就是了。”
“得嘞!”凛风笑着行了个礼,便合上门出去了。
一炷香之后,韩珞成已在车上,对燕皓说:“去许大学士府上。”“诺。”话音刚落,一声鞭响,马蹄起落,绝尘而去。
到许府上时,许洲果然才刚到家:实在是公务繁忙,放在以前,这点儿他本应该已经吃完了饭,开始练习书法了。但如今不说吃饭了,他身后的书童怀里还抱着一大堆文卷,很有通宵工作的意思。
“先生,为天下社稷,辛苦了。”韩珞成见状,心生敬意,更有些愧疚:本来应该等晚些时候再来的,这么一闹,只怕他连饭也吃不成了,便对着他行了深深的一个大礼。许洲忙扶他起来:“公子快请起,老夫万万受不起公子这一大礼啊。”
待韩珞成起身,他又把韩珞成往正厅方向引。韩珞成心生一计,知道自己恐怕有些失礼,却还是开口问:“先生还没吃饭吧?”
许洲叹了口气说:“责任重大,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呐。”
韩珞成笑了,露出了虎牙:“成也还没吃饭呢。学生斗胆,想与先生共进晚膳,先生您看可方便?”
许洲心下知道韩珞成是在给他台阶下,才说出了这般唐突的话,愣了愣,尔后又笑了起来:“承蒙公子赏光,肯在蔽府用些粗粮,若真不嫌弃,当是蔽府之幸,请往这边吧。”
说是粗粮,实则也不算是。但比起当下朝中许多三品以上大员的晚饭,却可称得上简陋。不过一锅豆腐汤、一碟青菜、一碗鸡蛋羹、一碟清蒸排骨而已。大概是见韩珞成来了,又再给他的桌上了一煲土豆焖鸡。
韩珞成从走廊一路走来,发现府中陈设,与其府邸外表大不相同,这也能理解。府邸是皇帝御赐给许洲的,自然不会寒碜。但许洲向来清廉,不爱奢华。即便真有余财,恐怕也不屑于用之以装潢。是故府中陈设,一应简朴,虽不甚高端,却不失典雅。
许洲向韩珞成伸手道:“公子,请用饭吧。”韩珞成知道许洲向来最懂礼数——从君臣之间一人一桌之行为便可看出。即便他的年龄和资历摆在那,自己身为公子,如果若没有动筷子,许洲也必不会动。便回了个礼,不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许洲也没见过哪个公子像韩珞成这样——吃相不难看是真,但吃得快也是真。一时看懵了,也不好意思出口遮拦,便也笑着摇了摇头,端起碗来了。
韩珞成意识到了许洲异样的目光,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考虑到他年迈,若真吃的跟自己一样快,只怕也难消化,便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即便如此,韩珞成还是先一步放下了碗筷。
见许洲细嚼慢咽,韩珞成悻悻地笑了笑说:“先生,成在边关多年,其他的都不粗野,就吃饭这件事实在是慢不下来,还让先生见笑了。”
许洲从他开口那一刻便放下了碗筷,在不动声色间放慢了咀嚼的动作,韩珞成话说完时,他将口中之食咽下,微笑着说:“公子性情率真天然,与一般惺惺作态者不同,老臣明白。其实,当今世上,也没有几个人如老臣这样固执礼法,倒是老臣过分拘泥了。”
韩珞成见他看着自己说话,更不好意思了,借着这个话头,笑着说:“既然先生知道我是真性情,便也知道成不拘礼节。接下来成说一件事,先生可边吃边听,待成说完,再行点评——这事您可不能拒绝我,要是因为成来了,耽误先生吃饭,成的罪过可就大了。”
许洲也看出来了:自己若再拘谨一些,只怕眼前这个年轻人更不好意思了,也不愿辜负他的良苦用心,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行一礼道:“失礼了,公子请讲吧。”
韩珞成将官员之事和盘托出,故意讲得又慢又详细,好让许洲吃得也不那么急,也不至于影响吃饭的心情。待韩珞成快说完时,许洲碗内的饭已经空了,他将陶碗和筷子轻轻放在木桌上,又静静地用手帕拭了唇边,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更不会影响到韩珞成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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