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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用血来证明


  “当啷”一声,雏鹰爪中抓着的那块陨料跌落在鼎腹中,盘踞在鼎耳上的大黑蛇迅速爬入鼎中,蛇皮与鼎中铭文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一个羽林卫在得到陛下的默许后试图从黑鹰的背后轻轻靠近雍州鼎,却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冷不防被黑鹰振翅俯冲啄瞎了左边的一只眼睛。

  羽林军的其他兄弟迅速将他抬走,九鼎前的众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婵羽顿了顿脚步,继续向着黑鹰走去。

  “婵羽回来!”卫皇后挣脱开扶着她的宫人,想要冲上去拉住女儿一往无前的脚步。

  赢骢则伸出手臂拦住了她,静静看着婵羽的身影。

  杜栩坐在地下,刚才从惊马背上救下婵羽的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余光瞥见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他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是岳骏德用眼神示意杜栩看着婵羽。

  鼎上站着的那只鹰通体乌黑,金色的眼睛有着凶狠锐利的目光,喙上还沾着刚才啄伤羽林卫的血,但它身量还未长成,张开双翅只和乌鸦差不多大小。

  只见婵羽走上前去,那九州鼎各个被青铜巨龟驮着,高五尺有余,就算是成年男子也难以完全窥其内中全貌,更何况婵羽还是个孩子,雍州鼎比她高出一截。婵羽站在铜龟的头上,伸出手向前,在场所有人都暗自屏住呼吸,羽林卫已经再度搭好弓箭以防公主遭遇不测。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那黑鹰竟乖乖地站着不动,由着婵羽摸了摸它翅膀上的羽毛,婵羽见黑鹰对自己没有敌意,便又“得寸进尺”地摸了摸黑鹰的头。那黑鹰跳到婵羽的肩膀上,婵羽得伸出胳膊才能架住它,女孩兴奋地歪着头,小心翼翼地从青铜龟上跳下,笑着跑向她的父皇和母后。

  “父皇,这是我的鹰!瑚琏你还记得吗,这是我在沧池边捡的鹰蛋,咱们一起在濮泉宫找老母鸡孵出来的鹰!它没有死,回来找我了!”

  女孩兴奋的语气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黑鹰似乎觉得这一番亮相已经足够,便拍拍翅膀又飞回雍州鼎上站着。

  太卜令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这,老臣,还请陛下明示——”

  赢骢扬了扬手:“你不都看见了吗?这鹰是公主亲手孵出来的,现在回来找公主报恩了,行了,都散了吧。”

  “那……那黑色的大蛇……”太卜令的神色依然惴惴不安。

  赢骢沉默了片刻,说:“春天了,这蛇应该是到了蜕皮的时候,朕小时候在太液池和沧池边上都见过,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就让它待着吧,都不许碰它。”

  众人行礼后逐渐散去,在婵羽挤眉弄眼的明示和暗示下,杜栩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把公主擅自驰马宫中的事情向帝后告状。这一番“天降异兆”的闹剧便以陛下惩罚婵羽在黑蛇蜕皮期间照顾它和黑鹰的饮食为终结,但婵羽并不觉得这是惩罚,乐颠颠地接受了。

  此后的日子,宫中无人再提黑鹰和黑蛇齐聚雍州鼎意味着什么,只有婵羽每天带着生肉去喂它们,宫人们来来回回见的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不再以为异。

  这一日,赢澈因为和婵羽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被双双留堂,瑚琏只能只身一人到石渠阁来。现在她已经有了自由出入天禄和石渠两阁的权限,自从上次在校场听到那个马倌提到曾有一个叫胜遇的胡人少年曾跟随进献的贡马进宫,瑚琏突然觉得生活中燃起了一道光,说不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父亲。

  关于胜遇的记录非常少,按照马倌所说,他和这个胡人少年胜遇是在仪凤七年一同入宫的,宫中的档案也确实记录了这一点,“仪凤七年秋,义渠部进献良骏十六匹,乃青駹、赤骥、骅骝、盗骊、白义、逾轮、渠黄、山子各一对,并马僮二人,上命放养于上林苑”。而同时期的起居集注录中也看得出来那段时间陛下经常去上林苑驰马打猎,几乎每一次都要住个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几个月后,仪凤八年的端月,宫人调任记录上添了一条“擢上林苑厩倌为舍人,赐名胜遇”,意味着这个马僮得了陛下的赏识,被提拔为陛下的亲随,这也与校场马倌的说法是一致的。查到这条信息使瑚琏兴奋起来,但是好消息到此为止,此后浩瀚的记录中再未出现“胜遇”二字,直到建元元年,也就是陛下亲政的第一年,季春千秋节的日子,发生了一件大事,起居集注中记得非常简略,只是只言片语交代了结果——“上与郎官胜遇易马而赛,遇坠马不治而亡”。

  瑚琏算了算,按照马倌所说,胜遇进宫时是十二岁,那么死的时候大概二十岁,那时自己大概两岁,可是没有记录记载胜遇曾经结婚生子,查了一整个晚上,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瑚琏感到无比懊丧,她把记录放回书架,起身准备离去。

  突然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响起:“你要走了么?”

  瑚琏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在一排书架的角落中找到了公子净。他身周堆放着一捆一捆的书简,而他蜷缩在书架和墙壁的角落中,身前一盏青铜烛台,烛光只照亮他身周的那个圈,他翻阅着竹简,悠然自得,见瑚琏举着蜡烛走来,他将手中竹简暂时放在一边。

  公子净抬起眼,半仰着头看着站在他对面的瑚琏说道:“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加害公主?”

  摇曳烛光的映照下,公子净的目光幽深,如不可见底的寒潭,使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瑚琏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公子净没有感情声音凛凛追问:“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要想在宫中活下去,保持缄默是唯一被证明行之有效的手段”,这是师父梅列从小就教育自己的,“你知道的越少,就活得越久。”

  瑚琏没有回答,向后退了半步。

  “如果让皇后知道宣室殿的投毒和枣红马的发狂目标都是为了杀你,但两次都是婵羽为你挡了灾,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你?”

  公子净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像利刃一样穿过空气中的灰尘,让瑚琏的腹部隐隐绞痛起来。

  瑚琏感到不解:“你说什么?”投毒和惊马的目标是自己?

  公子净从那故纸堆中站起身来:“有人要杀你,你不知道?”

  瑚琏摇摇头,眼睛里的惊惶无法作假。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只相信看到的事实,事实上婵羽确实受到了伤害!”

  “我永远不会加害公主,如果不是公主需要一个伴读,我早就被送去给我师父守陵了,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去了只有两种下场,要么是被杀了殉葬,要么是做守陵卫的营妓。如果婵羽有三长两短,我就又要去守陵,我怎么可能害她!”

  公子净抛过来一柄刀鞘上镶着珠宝的匕首,他的面孔如寒玉般清俊:“证明你自己。”

  瑚琏端详着这把美丽而危险的兵器,用手指抚过刀鞘上面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淡淡地问:“怎么证明?”

  “用血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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