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承保州南常镇，寒风凌冽，夜幕阑珊。客栈后院，马匹在嚼着草料，隔着相对不远，纪蓉亲眼见到有人挖开地面，开始往地下填埋尸体。
安静的镇子里忽然响起马蹄声，远处，破烂的城门挡不住木桩的冲击，守门的人早就已经逃之夭夭，大门被撞开倒在地面上，掀起一地尘埃，数匹马蹄从上面踏过，马贼们咆哮着冲进了镇子，这里满载着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屠杀的羔羊，边关动荡如此，没有足够的兵力能够阻挡他们这样一支勇猛的队伍。
“掌柜的身为堂堂黑风寨二当家，恁也太小心了，”客栈后面干活的小二说，“这些人杀了也就杀了，直接拖到城外扔到荒郊野地里不就完了，还要咱们辛辛苦苦埋在这里。咱们都是黑风寨里数一数二的好手，非得在这儿开个客栈，说好听点儿是做镇子里的内应，他们是有内应了，咱们可憋都憋死了。”
冬天还没有过去，地面还很硬，挖开泥土并不容易，但这几人手脚灵活，因为做惯了这种事，所以还是很快就刨开了一个大坑。若是往日人来人往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定然要惹来好奇的人查看，但现在人人自危，根本没空管这些人在后院刨挖什么。
不少店门都被挨个敲开门，马贼们一冲进去就直接在柜台放银子的地方翻箱倒柜，客栈里的人也表现出同样被胁迫撞开门的样子，实际上则是欢天喜地的把人迎了进来。打头走进来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杆沾了血的长刀，他脸上有很长一道疤痕，从额头斜贯嘴角，因为愈合的不好让他的脸有些错位，把本来看起来还算周正的脸毁的不能看，那双眼睛里似乎有可怕的凶光在闪耀，一进来，就大模大样的到处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等着掌柜的殷勤的给他倒茶。
“大哥，兄弟们已经按照消息去那几个不肯交银子的富户家去了，这回非要杀几个人，才能让他们受到教训。”他身后站着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给他倒了滚滚的茶水，这人四十岁上下，若是纪蓉在场，就能认出这正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谁能想到一个酒楼的掌柜会是强盗寨子的二当家呢，一边听着二当家向他说明如今客栈里哪几个房间住了肥羊，黑风寨的大当家黑风虎一边在内心暗暗得意着这完美无缺的主意，哈哈笑道：“好，那咱们几个就去楼上松快松快，好久没有练手艺了，杀人的时候怎么才能不见血，怎么喷的血最多，你们都要跟二当家好好学学。”
“大哥跟我来。”掌柜冷漠的微笑，“前阵子还有几个肥羊路过，也都让兄弟给收拾了，得来的银子宝贝都装在箱子里，一会儿还得让兄弟们记得抬走。”
黑风虎满意的点头，他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走上楼梯的时候故意发出声响，好似十分享受客栈里所有人被自己吓得噤若寒蝉的情景，随意拿刀子推开楼梯口一扇房间的门。
房门没有从里面关上，一推就开了，但大家只以为房间里的人被吓得魂不附体，忘了关门而已。
“这间房？”他回头找掌柜的确认了一下。
“是，这间房里的人是今天刚住进来的，是个黄脸小子，手里应该有点儿银子。”
“我这柄刀，今天也该好好沾沾血了。”黑风虎看着那把刀上残留的一点血迹，似乎对今天的战果不大满意，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借着烛光看清这房里只有床上鼓鼓囊囊一块，就径直走到床边上，连让人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就唰地残暴的一刀砍了下去。
长刀砍到柔软的被褥里，又是连续两刀，被褥里的棉花破漏了出来，但手下并没有那种砍到人体的实感，黑风虎拿刀一挑挑开被子，只看到空荡荡的床板。
“人呢？”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为低沉，掌柜一愣，立刻蹲下去去看床底，又打开木柜，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半开着的窗户那里。
“人跑了？”黑风虎直接动怒，还没有人能从他的眼皮子地下跑掉，掌柜的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这么果断的在黑风寨的人来之前就离开客栈，一边说：“这么短的时间他跑不远，”一边派人从前后院追出去寻找人踪。
“废物！客栈里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掌柜，黑风虎暴怒的把桌子上的茶壶杯子扫落在地。
有了这个坏的开始，黑风虎不再想要慢悠悠的享受这晚上的杀戮，而是直接走出了房间，看了看漆黑的走廊之后，径直闯向那个姓叶的大肥羊居住的房间……
纪蓉缩在马厩里，一下子都不敢动弹。她先是听到不少马匹的嘶鸣声和很多人的脚步声，静了一会儿，又紧接着听到了二楼方向传来清脆的茶杯破碎的声音……再后来有好几个人似乎从前院冲了出去，后院也来了几个人，有人提着灯笼照了照马厩，“他的马还在这儿，这小子八成是不管马直接跑了，没有马他跑不远，现在人人家门紧闭，咱们一准能把他抓回来！”
“嗯，得快把人抓回来，没看到老大都生气了，老大一生气，连掌柜的都不敢触他霉头，咱们都得挨挂落。”
纪蓉心脏一紧，知道这些人说的那个跑了的人八成就是自己。
灯笼在马厩的方向停留了一会儿，并没发现异常，院子里除了马匹嚼动食物的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纪蓉屏住呼吸缩在稻草堆里一动都不敢动，看着那灯笼光渐渐走远了一些，有人忽然说：“再找找，别是藏在后院里了。”
提灯笼的人嗯了一声，转过身往柴房里走去，纪蓉刚刚松了一口气又重新紧张起来……这些人不是吃素的，人人手上提着刀，光看模样就是凶神恶煞，她不敢想自己若是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只是手上悄悄往腰间的匕首移去。
柴房里自然没有人，杂物间里也没有，几个仆役的睡房都空荡荡的，提灯笼的人又朝马厩的方向走过来，纪蓉的睫毛颤抖起来，她现在无比的想念景飞鸾，不仅想念景飞鸾，还想家——现代的那个安宁，舒适，没有生存危机的家。
静夜里，一蹙火光忽然点起，兵兵乓乓兵器交接的声音似乎从天而降，不仅是纪蓉，提灯笼的人和其他所有人全都在这声音响起时愣了一愣。他们听到黑风虎的大吼，还有别的什么声音。那些人猛地转过身，再也顾不上检查这里，而是奔向了声音响起的二楼，每个人都高举着大刀，灯笼红色的光映在刀身上，露出慎人的血红。
“有埋伏！”二楼猝不及防和人交手了一轮的黑风虎没有退，只是举着刀大吼：“你们不是肥羊，是捕快！”
打扮成富商的叶公子冷笑一声，看着黑风虎那张可怖的脸，他的剑刚刚划破了黑风虎的胳膊，鲜血从黑风虎的手臂上留下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清晰。
“黑风虎，早就听说你最爱打劫投宿的外地富人，怎么样，你早该料到有今日了吧！”那叶公子的手下从各个屋子里冲出来，不等对面反应过来，冲上去和黑风寨的众人打成一团，黑风寨的盗贼们再凶悍，时间一长，都不是武艺精湛的捕快们的对手，很快有人发出第一声痛呼紧接着被一剑捅穿了肚子，接二连三的有人被划断了脖子，还有人被砍断胳膊腿的……跟着黑风虎上二楼的人不多，后来来的那些人也都不是对手，到了最后，只有黑风虎一个还在坚持着……不愧是黑风寨的大当家，凭借一身蛮力将实力超群的叶公子逼的连连后退，可他很快也会坚持不住的，因为他身后已经没有了帮手，只有敌人。
纪蓉听到了动静，她抬起头，看着客栈里烧起来的火团，听着交战的声音和哀嚎声，有人从客栈里往外面冲，后院的门打开了，穿着捕快官服的人冲了进来，将那些想要冲出去的人统统都抓了起来。
纪蓉一直看着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手上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匕首，始终没有从稻草里走出来。她还不敢确信一切都已经安全了，只能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幕幕的轮替。这场面让她觉得自己在看一场三D版的电影，但血腥味扑鼻，那些断臂残肢都不是假的……对了，她甚至刚刚还看到了真正的尸体。
直到这个时候，恐惧才一点点的如同酒的后劲一般撞了上来。
等了大约又是半盏茶的时间，客栈里的声音渐渐小了很多，方才的大呼小叫变成了有条有理的交待安排事情的声音，然后又是几个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领头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绸缎衣服，打扮的像是个富商，可他手上的长剑上有血，而且手上还提着个脖颈处一直在滴血的人头。
纪蓉差点儿被眼前这场面吓得叫出声来。
现在那人在灯笼的照耀下看了看被绑在后院里的一干匪徒，把手里的人头塞到旁边一个捕快手里，交待他道：“黑风虎已经伏诛，立刻组织人手清理黑风寨剩下的兵马，之前派去黑风寨的兄弟们回来了没有？据我所知黑风寨只有大当家和二当家，这大当家黑风虎在这里，那么黑风寨里的二当家一定还留在寨子里，把他给我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院子里的枯叶飞旋着飘落，酒楼的灯火重新被点亮，灯笼也被挂在马厩和屋檐下，纪蓉哆哆嗦嗦的看着那些捕快撵着被缚起来的贼众们离开，那锦衣公子重新走进屋子，不一会儿和几个人一起走出来，走向柴间：“你说这里是黑风寨藏匿银两的地方？”
客栈掌柜频频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敢欺瞒几位官爷，小店多年被黑风寨威胁，他们不仅常常打劫我们，还将打劫来的银子都藏在柴房里，将我们小店当成了他们的大营一般。”
掌柜的说着，就指向那柴房，似乎要带着锦衣公子进去，指给他方位。
纪蓉在稻草里一直缩着，腿脚早就已经发麻，本来还想屏气凝神再继续忍耐一会儿，这个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哎呦一声，佝偻着身子从稻草堆里滚了出来。
“是谁？”
本来就是风声鹤唳，纪蓉一叫唤，人人都立刻把手握向刀把，锦衣公子正探头要进柴房，这会儿也回过身来，在一众捕快的护卫下快步走向纪蓉。
“此人是谁？是否是遗漏的贼人？”锦衣公子皱眉问道。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见过她。唯有那掌柜的和旁边一个小二霍然变色，纪蓉见数把长刀就要朝自己劈下来，连忙道：“我是这里住店的客人！我是客人！”
“你是客人？”锦衣公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身量瘦弱，脸色蜡黄似乎带着病容，且长相干净清秀，穿了一身粗布短打，确实不是贼人的模样，就朝旁边的人示意暂缓动手，见她捂着腿龇牙咧嘴的，一身稻草，一想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八成是见势不妙，躲到稻草里去了，之前那些贼人们大呼小叫要捉拿逃走的客人，说的大约就是此人。
“原来是误会了。”锦衣公子笑了笑，略略放松：“你的命倒大，若不是见机快跑出来了，呵呵……只怕……”他没继续说下去，说实话这些人他本来就不打算救的，能抓到黑风寨的人才是根本，在这之前牺牲个把路人，对他们这些捕快来说不算什么。
纪蓉脑筋很快，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冷哼一声：“你的命也大，若不是我及时跳出来，你怕是早就要被二当家在柴房里下黑手了。”
这一句可谓是石破天惊，锦衣公子面色大变，回头一看，那掌柜已经不知何时走到门边上，一听纪蓉道破自己身份，什么都顾不上就往外冲。他行动隐蔽，再加上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纪蓉吸引了，因此根本没人顾上他，这时候再去追已经是来不及。唯有那锦衣公子面色一冷，捏着一个铁制的飞刀似的东西，用尽全力朝客栈掌柜投掷出去。
暗夜里滑过一线流光，只听“啊”的一声，掌柜被铁片掷中，锋锐的尖刺自他的后背深深插了进去，那掌柜脚步一缓，脚步错乱下砰地一声被自己绊倒在地上。
在他身后紧跟着的店小二被他挡住，冲势一缓，很快被蜂拥而至的捕快们扑倒在地。
锦衣公子抬起头，看着手下：“把屋子里那些伙计也都抓了！”
纪蓉一直躺在地上，这会儿好不容易揉好了发麻的腿，因为双腿长时间蜷缩，还是有些缺血发软，她就索性坐在地上。现在这掌柜被抓，还扭过头恨恨的瞪她一眼，纪蓉哎呦一声：“快快快快把他绑起来，别让他跑了，不然我非得被他报复不可！”
不用她说，那些捕快对待所谓的黑风寨二当家也不敢不用心，很快把受了伤的客栈掌柜绑了起来。锦衣公子这才有空朝她伸手：“多谢义士提醒。”
称呼变得倒快，这么快她就成义士了。纪蓉笑了笑，知道这人她得罪不起，顺着下了台阶：“不算什么不算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锦衣公子咀嚼了这句话一会儿，点点头笑道：“果然是有义之士，叶某再次谢过。”
纪蓉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那掌柜被抓起来后似乎十分憎恨纪蓉的模样，见她得意，就阴森笑道：“什么义士，他也是我们黑风寨的一员，别以为你把我们卖了，就能够逃开一劫！”
“唉，你怎么血口喷人呢。”纪蓉瞪大眼睛，这白面书生果然轻易惹不得，随口一句就能要人性命，眼见着虽然姓叶的这人笑吟吟的没什么表示，但其他捕快看她的眼神又带了几分怀疑，纪蓉连忙道：“我真是今天刚住进来的，连房门都没进呢就听说黑风虎下山了，我一琢磨，黑风虎肯定要来客栈这种地方打劫，就提前拎着包裹躲到马厩来了。”纪蓉说着，一瘸一拐的去拍了拍自己的老马，那马儿和她很熟，亲热的对她打了个响鼻。她又从草堆里拿出自己的包裹。
黑风寨的人当然不会提前准备好包裹跑路，这么一来那些捕快们又重新相信了她，纪蓉挑挑眉，又笑道：“我在这稻草堆里可把你们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你们这家客栈就是黑风寨在这镇子里的内应嘛，平时就注意有没有肥羊过来了，有的话就赶紧通风报信，而且你们不仅是内应，自己时不时的也下手，刚才你们不是还在这儿埋人呢么。”
纪蓉朝自己脚下指了指，说完之后，忽然皱了皱眉，立刻从自己站的地方跳走，口中喃喃道：“你们莫怪啊，我忘了你们被埋在这儿了，如今我给你们伸冤，你们不用来谢我，也不要因为我踩到你们来找我……”
她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几个捕快们对视一眼，拿了灯笼一照，土地确有被重新翻过的不同颜色，再用木锹挖了一会儿，没过多一会儿，一具尸体暴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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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更晚了，今天出去了一趟耽误了，一回来我就坐到电脑面前了，么么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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