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大军开拨
从安兴城到山峡关有两天多的路程，纪蓉爬上马车，看到身后整齐划一的前锋营骑兵，身上盔甲寒光凌冽，高头大马们喷着鼻气，士兵们威风凛凛，这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让她终于感受到云风骑到底有多么的强大。
这还只是前锋营，更不用说后面的骁骑营、背嵬军等兵士，大军并未全部都开拨，只动了近两万人，但这两万人的军队已经是精锐济济，威势惊人。
令人微微惊讶的是，以往都是亲自上阵的飞尘将军这一回并没有随大军一起行动，而是暂时留在了安兴城，不过一个云麾将军的威名也已经足够山峡关众人惊喜了，云麾将军手下少有败绩，打仗也要看成绩的，一个经常打胜仗的将军，永远比一个败仗不屈的将军受人尊崇。
出发前飞尘将军在大营里设了个酒案给众将士送行，众人好生说了一番的好话，都是官方的套路话，什么预祝凯旋而归，什么将军坐镇是我大军福泽，巴拉巴拉说了一会儿，打着哈哈，热热闹闹的给大军鼓劲，提高士气。
纪蓉跟在景飞鸾身边，有幸近距离又观察了飞尘将军几眼，只觉得他说话办事无一不妥，从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对景飞鸾有成见，反而是一脸的赞誉欣赏。
眼看着快要出发了，飞尘将军抬手轻轻摸了摸眼角，那里有一块不大明显的疤痕：“我听说前些日子那帮商会的人又闹事了？”
景飞鸾拱手笑：“瞒不过将军，商会这群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我不过是让他们稍微让让粮价，暂且稳住安兴城中的民心，好让大军后顾无忧，他们就以为我执意要与他们作对，这一次闹事，八成是因为末将做事太过严厉，才让他们怀恨在心。”
“这帮家伙！一个个着实都太鲁莽了一些，你没事吧？”
“不碍事，他们带的手下都是些普通打手，幸好我有亲兵跟随，没受什么伤。”
“嘿，是大哥给你安了这个苦差事，军中缺粮，朝廷又迟迟不发遣粮草，让你去收粮的确是拖累你了。”飞尘将军说自己的不是，但语气里可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
“哪里，末将这一年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将军，末将早就被这些人报复了，也不缺这一桩事。”
景飞鸾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这般说，飞尘将军当然挑不出他的错来，很有点拿他无从下手的意思，但从某一个方面，飞尘将军也很欣赏他思虑周全。当初纵容商会哄抬米粮的价格，本意是想从中分一杯羹，若不是景飞鸾，安兴城甚至整个洞朗州说不得要乱起来，景飞鸾也算是无意帮他稳定了局面。
“放心，等山峡关这波西蕃人被打退了，大哥抽出手来，先要替你好好将这帮闹事的人收拾了，保管给你出一口恶气。”
飞尘将军似真似假的保证，纪蓉低着头翻了个白眼，明眼人都知道这些商会的人全都听飞尘将军号令，到时候随便找个替罪羊出来就算了事，飞尘将军还偏要用这件事来堵景飞鸾。
景飞鸾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摆手笑了一笑，别说这帮米粮商人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就算是真的把这帮人都杀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将军，这大可不必，末将知道他们也有难处。”
飞尘将军一挑眉毛：“不用大哥替你收拾他们？是了，你若是守住山峡关，又算是立了大功，你豁出性命守住山峡关，等回来了，大哥去给你讨个封赏。”
景飞鸾淡淡一笑，修长挺拔的身影却躬身说：“末将谢过将军。将军，您知道末将对封侯拜相的事情本身没什么兴趣，等战事了了，不说商会、粮会和其他将领，就是安乐公主也不会放过我。我这人不喜欢在穷乡僻壤里辛苦度日，这才投军奔一个前程，还请将军替末将裁夺，答应末将一事。”
“哦，什么事？”飞尘将军眼眸深深。
“只求将军能替末将寻个太府寺当当，辅佐掌理贡赋之事，方便末将抽上几成。”景飞鸾的声音放得很低，低到只有近前的几人才能听到，正因为他看似谨慎的态度，飞尘将军才越发相信他的话，微微张开嘴，仔细看了他半天，发现景飞鸾面色沉稳不变，并不是在开玩笑。
飞尘将军握拳咳嗽一声，小声说：“你不要官只要钱，也可以理解，不过你想在赋税上动手脚，这个委实……罢了，只要不抽的太多，倒是也能替你安排。这点事情，大哥还是能做主的。”
景飞鸾欣喜一笑，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排深深的阴影，他为了打消飞尘将军的戒备，从在飞尘将军帐下做事起就故意卖了个自己爱钱的破绽给他，一个为了表明自己无心权势，一个有了破绽，就让飞尘将军以为自己十分好操控。
这一回他去阻拦商会哄抬物价，就是打的大军要低价收粮的名头，飞尘将军对他的行事风格十分清楚，自然不疑有他。
两人商谈了一会儿，定下届时景飞鸾能动多少成的税赋一事，这个要求在飞尘将军看来更加合情合理，心道只要这个小子能助自己成就大业，就算安乐公主拿着他跟自己打擂台，有时候做事又不近情面一些，旁的也可以暂时容忍。
景飞鸾那些下属自然也均是飞尘将军的属下，有不少对飞尘将军忠心不二的，这一回只留了一半在安兴城继续护卫，倒是景飞鸾这些后起之秀和一些没有什么后台的野路子都被派了出去，随军的还有飞尘将军的随身幕僚一位，就是那位和纪蓉有过一面之缘的邱张机。
安西将军那边，却有点事不关己的态度，只派了温峤，带着一营神枢军随往。
要事谈完，飞尘将军只觉得浑身轻松，景飞鸾仍旧是表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众人都习惯他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倒也不觉得他失礼。
好不容易到了启程的吉时，大军即时开拨，纪蓉就爬上了马车，她后面跟着景飞鸾的直属部队前锋军，前面是带着厚重防护甲，手持强弩的蹶张兵，位置十分安全。
景飞鸾这个云麾将军，和飞尘将军的另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宁朔将军是这一次攻防战的两位最高将领，景飞鸾虽然话语权更大一些，但宁朔将军年纪大，积威重，又是飞尘将军最信赖的人，若两个人真的争起来，说不得宁朔将军还会占了上风。
何况这一回跟着的邱张机又看景飞鸾不顺眼，所以这一回出师，实际上对景飞鸾并不是太过轻松的一件事。
因为是夜晚行军，又介于军中纪律严明，纪蓉几乎只能看到黑暗中的一队长长的火光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马蹄声，除此之外连咳嗽都很少听到，这一路上无比的黑暗，让她激动的心情也跟着往下压了一压，被一种肃穆庄严的情绪所包裹。
行军途中一切从简，但纪蓉的马车里并不简单。景飞鸾把他能想到的东西都给纪蓉带上了，厚厚的狼皮褥子、暖和的大棉被、茶水点心书籍，最重要的还有纪蓉最宝贝的那把剑，纪蓉给剑取名青凤，暗戳戳有点鸾凤和鸣的用意在。
晚上她都睡着了，才感觉到景飞鸾带着一股凉气爬上马车，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不过那人身上醉人的香气不会变的，纪蓉心里一暖，朝他伸开手臂。
景飞鸾还顾忌着自己身上太冰，想要等暖一暖再和她一起睡，谁知道纪蓉这么主动，他就不受控制的凑过去抱住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马车宽大，两个人躺着也能躺得下，纪蓉睡意朦胧的问：“怎么又是这么迟？”
景飞鸾笑道：“走了大半夜了，这会儿停下来休整，这才找到空过来看你。”
纪蓉后知后觉感觉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喃喃笑道：“抱歉，我也没等你就自己睡了。将军大人，您不辞辛劳，这一路辛苦了，快好好躺一躺，休息休息。”
景飞鸾被她带着睡意的娇憨语气弄得心都要化了，在她脸颊上大力亲了一口，便放开了她：“好，休息一下。”
估摸是这两天他真的太累了，纪蓉听他呼吸逐渐均匀悠长，就知道他已经睡着了，想想他又是奔波打探军情，又是巡视大军，又要研究作战，还要应付那个难缠的飞尘将军，到现在才正式睡一觉，心里颇为心疼，想碰碰他又怕吵醒他，只好小心往边上挪了一挪，给他让出更大的位置，看着那让人眷恋爱慕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又缓缓睡着。
早上她是被做饭的香味馋醒的，跳下马车，才知道大军已经走到了一个叫做斋桑泊的大湖附近，再往前绕过塔尔山，就会到达山峡关。众人都在熬粥煮饭，纪蓉在他们停留的这片林子里面转了转，见到不少将士都自行打了野味烧来吃，心道这帮西原人不论将领兵卒也均算是小动物杀手了，走到哪儿猎到哪儿。
凑近自家伙房，才看到安平正往一个烤野兔上面刷蜂蜜，周围坐着莫正阳和丁虎几个熟悉的人，一见她就亲热的朝她招手。
纪蓉也走过去盘腿坐下，问跟着她过来的雨石：“飞鸾去哪儿了？”
“将军被宁朔将军叫去吃饭了。”雨石连忙汇报。
纪蓉挑挑眉，甭管怎么说，宁朔将军和景飞鸾在外人看来是同一个阵营的，都是飞尘将军手下的人，关系自然要做一做，给其他人看看。
因此也不再多问，等兔肉烤好了，就和大家一起分着吃了早餐，这一回她吃的十分香甜，想着自己食量似乎是长了一些？莫非还真的是有孕在身的迹象？
“这是拌了蜂蜜的糖糕。”
刚吃完饭，风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递给纪蓉一包点心：“只吃肉太油腻，小公子吃些点心解解腻。”
雨石看怪人一般的看他：“你居然这么有心？”
风林扔给他一个小包：“也有你的，吃你的吧，别这么多话。”
雨石一脸欣喜的接过点心，也不跟他客气，拆开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说：“味道好极了，多谢。”
风林点点头，见纪蓉也打开糖糕吃了，小心问：“小公子觉得怎么样？”
“啊？”纪蓉不明所以：“确实挺好吃的，谢谢你风林。”
风林脸上微微红了一点：“您要多吃一些才行。”
纪蓉心道这样吃迟早要吃成个大胖子，美食让人失去理智啊。吃了一小半再也吃不下去了，把点心包好放到怀里，问雨石：“飞鸾怎么还不回来？”
雨石和风林对视一眼，鼓起勇气调侃了他一句：“小公子真的是一时不见将军都不行。”
纪蓉不大好意思的看他一眼：“我是怕他被那个宁朔将军欺负。”
这一回雨石和风林都忍不住笑了，风林还好只是微微弯了唇角，雨石直接弯了腰：“哈哈哈哈，小公子莫要同属下开玩笑了，将军被人欺负？哎呦，我肚子疼……”
纪蓉啐道：“我这是关心则乱，你干什么这么开心。”
风林上去帮雨石揉了揉肚子，轻轻推他：“别再开玩笑了，一会儿小公子生气了，将军回来要罚你。”
雨石脸色立刻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一般变了颜色，缩了缩脖子：“我是真的忍不住，哈哈，第一次见到有人会担心将军受欺负。”
风林说：“你还不懂。”
雨石皱着眉头：“我不懂什么？”
纪蓉背着手，高深莫测的看他一眼：“雨石年纪太小，一看就没有喜欢的人，等你情窦初开，有了让你挂念的人，自然知道我的心情。哼，你就笑吧，有我笑话你的时候。”
雨石闷声道：“现在还打着仗呢，哪里有时间找姑娘啊。”
风林深深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大军休息也就只是休息了一顿饭多一点的时间，等到将士们都恢复了一些体力，又是继续赶路。纪蓉扒着马车往外面看，眼见着不远处一片波光淋漓的大湖，激动的下了马车换上马儿骑在上面，近距离欣赏美景。
那偌大的湖面十分平静，只有微风袭来的时候才会吹起一点涟漪，阳光洒在上面就如同碎金一般，深蓝色的湖面美得惊人，让人觉得自身在仙境之中，而不是在行军的路途上。
而且湖面十分广阔，光看那面积竟有一望无际的大海之感，纪蓉深深为这一片美景咋舌，正准备骑马离近些去看，却被风林拦住了。
风林十分严肃的望着她：“小公子，您还是赶紧回马车上吧。”
纪蓉不明所以：“怎么了，我骑马发散发散，在车上太闷了。”
风林骑着马和她并辔而行，看了看四周，皱眉道：“您的身体骑马真的没问题？”
纪蓉一脸的莫名其妙，开始思考自己这身体怎么就不能骑马了，想来想去，忽然眉毛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哎呀，我都给忘了。”
风林见她想起来了，又十分严肃的问：“您还没告诉将军？”
“小点儿声。”纪蓉连忙带他出了队列，骑着马往旁边广阔的地方多行了一段路，这一路上有不少大将或者千总之类的人也会偶尔离队，所以他们的行为并不是十分显眼，唯有雨石一脸担心的跟了上来，纪蓉见他也来了，就说：“我有些渴了，雨石，你帮我去马车上取水袋过来。”
雨石递过自己的水袋：“您喝我这个。”
纪蓉故意嫌弃道：“我水袋里灌的水是安平特别给我冲泡的蜂蜜茶，贼好喝了，你取过来，我分你两口尝尝。”
雨石一溜烟去了，纪蓉才小心翼翼对风林说：“你是说什么事？”
“就是这个……”
风林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只好小心的指了指她的肚子。
谁知道纪蓉反应十分大，一下子捂住肚子说：“你都知道了？”
风林点头：“是，属下也是猜的。”
纪蓉震惊的问：“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个女子的？”
风林一愣，为纪蓉的不在状况露出有些哭笑不得的神色：“小公子，目前您最该紧张的似乎不是这件事吧。”
纪蓉转了转晶莹剔透的眼珠子，说：“哦，你也觉得我是那个，那个啥了？”
风林点点头：“难道不是么？你不是最近嗜睡？我虽然没有妻妾，却也知道些女子怀孕时会有的迹象。”
纪蓉算了算日子，自己的例假确实迟了三五日都没有来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才一个月啊，一个月就开始有孕期反应了？
她对怀孕这码子事很是无知，因此也疑神疑鬼的，小声说：“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
风林长叹一声：“所以小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将军？”
纪蓉又想起什么，好奇问他：“你果真替我瞒着了，没跟他说？”
风林点头：“这么重要的事，属下怎么好……”
“好风林！”纪蓉一下子感动起来，恨不得勾住他的肩背，不住夸赞道：“就知道你靠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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