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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方的人


  晨。

  细雨微风,独立小楼。

  楼内焚着一种清雅的香,柳一生着一袭干净的月白长衫,端坐在小桌前。

  桌上有杯,两只青瓷杯。

  杯里盛满了酒,清酒,酒香清逸。

  柳一生本就是个如此清静淡雅的人。

  他不光看上去是这样,做起事来更是这样,好像这世上绝不会发生让他急得如坐针毡的事情。

  他现在正在等人。

  在柳一生的眼中,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朋友,或者敌人。

  如果一定要再加上一种,那这第三种人就是死人。

  柳一生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去等一个死人。

  但他并不能保证这个客人见过他之后,踏出了这栋小楼,到底还能不能活着。

  人已经来了。

  这客人还未进这小楼时,柳一生就已经察觉到他的脚步声——脚步声夹杂在雨声中,雨声窸窣,脚步声更轻。

  柳一生抬首便瞧见这客人。

  客身长足有八尺,赤面灰衣,斗笠麻鞋,腰间挂着一柄三尺六寸长的紫金长刀,长刀无鞘,刀口竟能映出雪亮的刀光。

  客从雨中来,身上却不沾一滴水。

  柳一生一眼便认出了此人——城西豪杰,长刀陆放。

  像陆放这般有名气的人,放在整个苏州城里,都很少有人认不出。

  柳一生起座,作着笑脸,躬身先请陆放入座。

  陆放抚刀而坐。

  柳一生道:“敢问阁下正是城西豪杰,长刀陆放,陆大侠。”

  陆放道:“算不上什么豪杰,也不是什么大侠,说穿了不过是自家老板手下的一个打手。”

  柳一生道:“那陆大侠可真是说笑了。”

  陆放道:“哦?”

  柳一生道:“能在城西三老板的手下做事的人,若还称不上是英雄豪杰,莫说苏州,放眼整个江湖也没几个英雄了。”

  陆放笑了:“听你这么讲,怕不是也想投靠咱三老板吧?”

  柳一生道:“哪敢,我若是投靠了三老板,怕不是隔个两三天就会被轰出门。”

  陆放道:“哦?”

  柳一生小声道:“我有病。”

  陆放道:“什么病?”

  柳一生道:“我喜欢花钱。”

  陆放笑道:“这病每个人都有,只看病的重不重了。”

  柳一生道:“那我可病的太重了。”

  陆放道:“能有多重?”

  柳一生道:“重到每天若是花不到几千上万两银子,就连觉都睡不着。”

  陆放道:“那你确实病的不算轻。”

  柳一生苦笑道:“所以,能忍受得了我这病的老板实在不多。”

  陆放快速的扫了一眼整栋小楼,转而看向柳一生道:“包下这栋小楼,你花了多少银子?”

  柳一生伸出四根修长的手指,道:“四百两白银。”

  陆放道:“你可知这栋小楼远值不上这么多。”

  柳一生点头,随即说道:“我出手向来大方。”

  陆放笑了,柳一生也跟着笑了。

  柳一生从袖子里抽出来几叠价值一千两的银票。

  陆放脸上的笑容变忽然僵住。

  陆放道:“你这是干什么?”

  柳一生道:“我只是想和陆大侠交个朋友。”

  陆放道:“我陆放为什么要交你这个朋友?”

  柳一生将那一叠银票推到了陆放的酒杯前,作笑道:“因为我很大方,我想陆大侠绝不会拒绝一个像我这样大方的朋友。”

  陆放犹豫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一般笑了起来,他笑道:“既然柳公子把我陆某人当朋友,我自然也得把你当朋友。”

  柳一生道:“既然陆大侠肯把我当朋友......”

  他话还未说完,陆放就已抢先将话说出口。

  “说吧,有什么事是朋友能帮上忙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

  柳一生瞟了一眼仍放在桌上的那一叠银票,转而看向陆放道:“就是想让陆大侠替我向三老板问一句话。”

  陆放伏在刀柄上的手已渐渐握紧,但画在他脸上的笑容却毫无衰减。

  陆放道:“你要让我帮你问些什么?”

  柳一生道:“那就要麻烦陆大侠帮我向三老板问一问,当年他向任老爷借走的东西打算什么时候还。”

  陆放不再说话,他已眯起了双眼看着柳一生,嘴角仍旧勾起一道笑容,冷笑。

  柳一生道:“看来陆大侠肯定是嫌我不够大方了。”

  说罢,他已伸手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叠厚上好几倍的银票,推在了陆放的酒杯前。

  柳一生又道:“我很崇敬三老板,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绝不会忘了当初借过的东西。陆大侠,你是他手下最倚重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朋友提醒一下他老爷子,这五千两银票,就当是借话礼了。他老爷子若是想商量个期限,我也随时都愿意带着厚礼登门拜访。”

  陆放道:“你请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柳一生道:“当然不是。”

  柳一生端起了酒杯,又指了下陆放面前的酒杯,说道:“我请陆大侠来,主要还是为了交朋友。还请陆大侠收下这份薄礼,咱们再喝了这杯酒,以后便是朋友了。”

  陆放瞟了一眼酒杯,挥手将酒杯抄起,端在嘴边。

  他动作很大,酒杯盛得很满,却未溢出一滴酒。

  陆放嗅了嗅酒香,道:“这是好酒。”

  柳一生道:“的确是好酒。”

  陆放道:“只是太可惜。”

  柳一生道:“有何可惜?”

  陆放道:“这么好的酒,却要和你这样的人一起喝,瞬间就觉得这酒里的清香已全部变成了酒臭味儿,让人作呕,你说这够不够可惜?”

  柳一生什么也没有说,他已说不出话。

  陆放在话说完之前就已将酒杯一把摔在了柳一生的脸上。

  破碎的瓷片划破了柳一生那张干净而又俊俏的脸,酒污和血迹已将他那一身月白的长衫染成一片。

  但柳一生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怒容。

  冷静,或许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陆放已从座上跃起,腰间的长刀瞬间划出一道绚丽的刀光,顷刻间,小桌上的银票便被刀光卷得粉碎。

  陆放道:“你若再打算与我交朋友,这便是你的下场。”

  柳一生拿出一张帕子,将脸上的血和酒抹干净,目送着陆放离开小楼。

  楼外小雨依旧。

  柳一生撑起一把油纸伞,缓步里开了小楼。

  夜。

  烟雨阑珊,长街之末,灯火如昼。

  这里是如意楼,整条长街就只有这一栋如意楼,但如意楼的名字却早已传遍整个苏州。

  因为在这里,只要你愿意花钱,你便可以如意的买到快乐。

  最陈的酒,最稀奇的菜,最好看的女人,只要你兜里的银子够多,你总能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柳一生已站在了如意楼下,他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柳一生伸手推门。

  他刚进门就撞上了她,撞了个满怀。

  柳一生仍旧山立在原地,那姑娘却被弹了回去,若不是柳一生伸手托住了她的腰,怕是会害得这姑娘摔在地上。

  姑娘站稳了脚步,抬头瞧着柳一生。

  柳一生也正低头瞧着她。

  姑娘忽然红了脸,浅笑道:“谢谢。”

  她的笑容带着三分羞涩,七分歉意,她本就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样子似乎更美,美的足以让人失神。

  柳一生早已失了神。

  当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姑娘早已丢失了身影。

  莫大姐从嬉闹的人群中挤出了头,见着呆立在门口的柳一生,便巧笑着迎了上去,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莫大姐喜欢这个客人,她是这里的老板,没有几个老板会不喜欢出手大方的客人,至少她不会。

  莫大姐瞧着柳一生脸上的伤,道:“哎哟,柳公子这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怎么惹得一脸的伤?”

  作势,莫大姐已伸出手帕往柳一生的脸上抚去。

  柳一生避开,道:“很疼的。”

  莫大姐道:“疼的话,那就得上药。”

  柳一生道:“药已经上过了,只是郎中开的药,哪有你如意楼的莫大姐开得药更能治伤。”

  莫大姐笑道:“难得柳公子这样的人物会懂得这个道理。”

  柳一生道:“我向来很懂道理,只是不知道莫大姐能不能懂我。”

  莫大姐道:“那还请公子楼上请!”

  柳一生道:“不必。”

  莫大姐道:“难不成柳公子怕楼上的姑娘们治不好你的伤?”

  柳一生道:“那倒不是。”

  莫大姐道:“那是到底是为什么?”

  柳一生道:“只因为,我已经挑好了我认为最好的药。”

  莫大姐道:“不知是楼里的哪个姑娘这么有幸。”

  柳一生抬手指着莫大姐道:“你。”

  莫大姐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恢复了常态,笑道:“我?柳公子莫要说笑,我都已经人老珠黄了。”

  他并没有说笑。

  柳一生正上下打量着莫大姐,她虽已年过三十,但脸上的皮肤依旧紧致,双峰依旧那么挺拔。

  莫大姐年轻的时候本就是个美女,虽然她现在已不再年轻,但她的神韵还是那么令人销魂。

  柳一生道:“我倒是觉得,在有些方面,越成熟,越有魅力。”

  莫大姐道:“只要柳公子不嫌弃。”

  柳一生一把揽住了莫大姐的腰,道:“我要是敢嫌弃你,那不我就得是个瞎子了。”

  小屋就在湖水的正中央——小桥之末,芦苇深处。

  风很静,摆不动人高的芦苇丛。

  雨更轻,湖面竟泛不起几丝涟漪。

  人还在桥上时,小屋前悬挂的彩色风铃就已“叮铃”作响了。

  现在,人已在了屋里。

  屋里有床,也有酒,床不大却很软,酒不香却很醇。

  莫大姐也早已被柳一生揽入了怀里。

  佳人在怀,美酒在侧,此等情形,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柳一生比任何男人都要正常。

  他的手还在袖子里,只是袖头稍微摆动了一下,便熄灭了桌上离他七尺远的那支蜡烛。

  这是小屋里唯一的一支蜡烛,也是屋里唯一的一点光亮。

  小屋已陷入黑暗。

  黑暗而宁静,宁静而引人入胜——有的时候,越是安静,反而越能勾起人的某些原始欲望。

  黑暗之中,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只剩下了窗外的雨声和两人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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