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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䥆悬尸(二十三):活着才难


  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马鞍和马首戴着华丽的装饰品。上面骑着的那位,一眼就能看得出,他是一个手握大权的军官。那人的眉毛是清雅的八字眉,脸上明显的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他的双手戴着洁白的不能再洁白的手套,与他相比,这群搬粮食的苦力是多么的不入流。

  屯放军用储备的仓库,即便是露天的状态,也不免有很大的稻谷气息。它们存放在麻布口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时光,但在今天,总算是有了它们的用武之地。前线的将士,受难的灾民,无一不渴望它们的滋润,就像它们还是一颗含苞待放的种子时,总是渴望着雨水的滋润。

  两队人包围的速度极快,而且训练有序,指挥得当,每人手中的长枪崭新的发亮。士兵们的军绿制服比那些警察的黑皮衣要好上太多。每个脚上穿着的,都是与马上的军官一样的长筒皮靴,可见这一支队伍绝不一般。脚是一切战斗的基础,如果是布鞋踩在坎坷的土地,走上不到半天就会酸痛的异常,换上这种皮质军靴,不仅能起到保护,还能最大化每个士兵的行军速度。只不过像这种军靴的造价十分昂贵,蒋委员长连最基本的伙食标准都保证不了,不可能会将这种军靴作为每个士兵的标配,所以说,这些士兵的一枪一弹,一衣一裤,都是他们的指挥官自掏腰包准备的。

  这些士兵的眼睛就是冷酷无情的野狼,他们的眼中只有上级下达的命令。他们的子弹已经上膛,只要他们的指挥官一声令下,赵停山一行人的脑袋立马就要掉。

  赵停山和马敬笑谨慎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黑子也躲在了粮车的后面,为了防止子弹会走火。一群伙计早就吓慌了神儿,东倒西歪的在乞求宽恕。

  马敬笑是过来人,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一伙人,恰巧撞上正在运粮食的他们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早就在这儿等着他们了!

  他赶紧控制住伙计们的情绪,若是把那个军爷惹急了。他们一伙人肯定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位军爷,您来此何事啊?”

  军爷不慌不忙的笑了笑,但没有下马:“这里军事重地,粮食就军队的命。你们是来这儿干什么的?偷窃军粮可是大罪!”

  马敬笑赶紧摆手:“不!我们不是偷窃,我们是正大光明的从县长的手上买来的!您看,那位老总的手上还有调度令呢!”

  “确有此事?”军爷看了过去。

  “是!这是县长的亲笔所为,您请看!”那个警卫把调度令递了过去。

  军爷看了看:“哎哟,还真是。看来是我误会你们了。”

  “哈哈~”马敬笑松了一口气,立马就笑了出来,“既然您也确认过了,那我们就继续干活儿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伙计们接着搬运粮食。

  “慢着!”伙计们刚想动,就被军爷厉声喝止,“就算你们是买来的,那你们也不能拿走!”

  “这是为什么呀?”马敬笑慌了,“我们三十根金条都给县长撂下了,您可得讲信用啊!”

  “当然要讲信用,大家都应该讲信用。可这大灾之年,外面还那么多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蒋委员长早就下令救灾,这些粮食按理是应该分发给灾民们的!”军爷瞥了瞥这些粮食,“奈何国难当头,日军眼看就要进攻河南。我们在前线的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难道你想让他们饿死在那里吗?快说!你是不是私通日本人,当了狗汉奸?!”

  马敬笑心脏狂跳,他刚想解释,赵停山就站了出去。

  “这就是我们买来的,我们家那边儿也全都是灾民,您要是真把这些粮食扣下,那我们百十来口人,都要饿死在这大灾之年啦!”

  “唉。”军爷叹了一口气,“我们知道你们不容易,可你们知道吗?全河南有三千万灾民,只有四十万国军将士。饿死一个灾民,以后还能生出来更多的百姓,可饿死了一个士兵,那我们可就有亡国的危险!你要是真有骨气,你就带着你这些人,扛上枪,把他们打出去啊!”

  “你!”赵停山气急败坏,瞪着眼就想走过去。

  “别动!”

  赵停山刚走了一步,一个端着枪的士兵就怒目圆睁的瞪着他,倘若他再敢向前一步,手指下的扳机就要扣下了。

  “停山,退下!”马敬笑把他拉了下去,“这位军爷,这些粮食,真不能说给您留下,就给您留下。要是您不嫌弃,我明就回府上给您多拿些个金条来!您要是真把粮食扣了去,那还不如直接就杀了我们,如果我们拿不回粮食,那我们全村的人都得饿死!”

  “欸~”军爷嫌弃的摆了摆手,“别跟我提钱,那个字眼儿实在不雅。你财大气粗是吗?那你们抱着金条啃去啊!”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赵停山有些按不住气,最终是骂了出来。

  一群士兵听到这句话,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立即就围了上去,怒气冲冲的逼向赵停山。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而赵停山却仍是纹丝不动,眼看这不长眼的枪口就要怼到他的脸框子上了!

  “行了!”军爷喊道:“算那小子有种,你们都先退下吧!”

  士兵们问讯,一步一稳的往后撤了撤。

  “唉......”军爷跳下马背,往前走了走,“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那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县长有没有私自把粮食卖给你们,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如果那个老小子真的就把打仗用的军粮,当做他的私人财物给卖了。那他的脑袋,是肯定要掉的!现在是民族危亡的时候,我跟随汪将军来这儿做最后的抵抗,蒋鼎文早就撤走了。如果我们再一走,那日本人可就来了,连这座小破城,也得沦为日本人的掌上鱼肉!这里都是中国的土地,你要是不想当亡国奴,就别妨碍我们筹措军粮!我们是来跟日本人拼命的,吃了这顿,有没有下顿就不知道了!”

  面子很薄且抱负心极重的赵停山听着军爷的豪言壮志,难免也有点跟着犯难,一下子他也不知所措了。

  马敬笑见势头不妙,自己女婿面子薄,连忙就把他给拉了下去。他看着年轻、英俊的军爷笑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您只要放我们的走,让我们把粮食送回去,保证奉您为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而且等我们送到了粮食,保证带着全村的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出来参军入伍,跟您一块儿打击日本侵略者!”

  “哈哈哈~”军爷一听此言,放声大笑,“好啊,这好啊。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咱们的民族复兴指日可待啊!但现在情况不同,指望一伙儿新兵,能有多少战斗力,而现在这千万斤的粮食能凑够大军几天的口粮!我看你们也是可怜人,就网开一面,放你们走吧。如果放在别的时候,我保证你们出不了这个院子。你也是个聪明人,该放弃就放弃吧。趁着我还没有反悔,赶紧走吧。”

  “军爷,我求您了。这些粮食,我真的得带走,要不然我们全村人都得饿死!”马敬笑的心早就定了下来,现在看来,如果粮食不能到手,那他宁可死在这儿!

  刚才接收文件的那个警察赶紧戳了戳马敬笑,道:“你别说了,趁着现在还什么事儿没有,赶快走吧!要不然真出了事儿,我们都得沾包!”

  马敬笑看都不看他,就干瞪着那位军爷:“您别欺人太甚!这些粮食都是我们买到手的,我们不能如此助长你们的嚣张跋扈!你们打击日本人是对,救国救民于水火更对!可你们也不能至我们这些老百姓于死地吧?总得给条活路吧?!”

  “哼!”军爷扭过身,喊道:“白帽县县长伙同逆民私售军粮,已成大罪!即刻拿下!”

  “是!”

  他身边的副官点了几个人,派遣他们去县长府上抓人。剩下的人,立马就把马敬笑他们团团围住,将他们的脑袋摁在地上,全都用手铐绑了起来,甚至连门警和库房的提调官都一并绑了。

  “长官,您绑我干什么?我是服从上级命令,尽忠职守的啊!您不能绑了我啊,我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养活呐!”提调官惊恐的看着军爷。

  “今日,捉拿匪民一伙。念现今国家危亡,不予重究,一并充军!”副官站在赵停山他们面前,“三名匪首与县长官匪勾结,一并转送大牢!”

  伴着一群人的苦苦哀求,军爷轻声叹了一口气:“我们知道你们都是无辜的,奈何国家贫弱,由老蒋从上到下没一个会打仗的。如果我们再饿死了,那这河南大地,可就真的拱手让给日本人了!”

  军爷骑上马,低声呵了一声,便一路小跑走回去了。

  县衙府上,一位沉熟稳重的军官,坐在县长的位置上,检查着公文与粮食、军火储备。他的眉宇之间深邃而庄重,有条有理的背头一尘不染,他的长相英俊,皮肤很好,不带一点油光。只是他的左腿似乎不能弯曲,在办公桌的旁边,安静的放着一根拐杖,杖身刻着一条赤龙。

  室内的温度比室外的还要低,轰赶出去那些县衙的酒囊饭袋,整个断案的县衙,更是冷清。在一旁的证人席的桌子上,甚至已经堆积了满满一层灰。

  方才那位军爷大跨步的走了进来,他似乎是那军官的亲信。径直的闯入,不会有丝毫阻拦。

  “政哥,我们已经逮捕了县长以及和他同流合污的乱党,经查实,他们将委员长拨出来的救灾粮食中饱私囊,打算从中牟利!我们在去粮仓清点剩余的时候,还正巧碰上了一群正在搬运脏粮的匪民,我屡次说教不听,把他们也一并抓了。几个领头的都在牢房关着,剩下的苦力,一并充了军。”

  “好你个张焕宗,又瞒着我私自调兵办事!”汪精政生气的扔下手中的文件。

  “将军,如果我再请示您,那咱们今天至少就要少去二十万斤粮食,你知道,这么多的粮食能救多少士兵吗?”张焕宗越权行事,却还暗自叫苦。

  “罢了,功大于过。”汪精政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他们的罪证找齐了吗?”

  “找齐了!”张焕宗高兴的眉开眼笑,“就等着您的一声令下,县长他们保证人头落地!只是那三个匪民怎么办啊?”

  “这还用得着问我吗?”汪精政厌倦的靠在椅子上,“杀一儆百,看他们以后谁还敢买政府的军粮!”

  “嗯,就等着您这句话!”张焕宗其实对他们的下场早就心知肚明了,“我这就去办!”

  县衙的大牢阴暗潮湿,蟑螂、蝎子扛不住冬日的严寒,已经在这监狱销声匿迹,但那些老鼠却依然肆无忌惮的爬行于牢房之间。它们常常能在这些地方找到茶余饭羹,如果能再幸运点儿,碰上一个冻死、病死在这儿的囚犯,那等待它们的又会是一顿极好的大餐!它们一般先从死人的眼睛开始吃,因为那个部位的胶质含量最高,吃起来水分很大,格外的润口,其次在钻入死人的口腔,去啃食他们的舌头、内脏。

  张焕宗大跨步的走到马敬笑他们三人的牢房,挥了挥手,令狱警打开牢门,派人送进去一些酒肉饭菜。

  “你这是要给我们送行?”马敬笑淡淡的笑了笑。

  “临死了也得给顿饱饭吃吧。”张焕宗慢慢的走进了牢房,“你们如果生在太平年间,应该都会有一番作为的。可惜现在国难当头,为了杀鸡儆猴,只能委屈你们几位了。”

  “哼!”黑子怒看他,“不就是个死吗?我这条命早就该死了,但是你不能杀了我们家三少爷!”

  “嗯?”张焕宗笑着看向了一旁的赵停山,“他吗?”

  赵停山猛地扭过头去,可见他不想与张焕宗多说话。

  “你给我个不杀他的理由。”张焕宗饶有兴趣的走到黑子身旁。

  “他有你们党国的介绍信,我想那封信,能保他一条命吧!”黑子大胆而言。

  “哦?”张焕宗更有兴趣了,“真的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不必了!”赵停山厉声拒绝,“我原本以为,加入国军就能救国救民,只可惜我错了!军人都这样见死不救,这国民政府哪有不亡的道理?!见鬼去吧!”

  “哟!”张焕宗看了看他,“还泛起脾气来了,别急着死,把那封信拿出来给我瞧瞧。”

  “不给!”赵停山板着脸,不想给他好脸色。

  马敬笑踢了赵停山一脚:“想想你媳妇,快拿出来!”

  “哼!”张焕宗可没有那个耐心,“看来这位小爷不愿意自己动手啊,你们还不快去帮他一把!”

  “是!”

  几个护卫得令,立马按住了赵停山,从他怀里搜出了几块大洋和一封皱皱歪歪的信件。护卫将大洋扔在地上,把信交给了张焕宗。

  他打开信,简单的看了几眼:“哈哈~我还当是哪位将军写的呢。原来就是个大头兵写的,你还真拿这东西当护身符啦?”

  他看完,将信撕成了两半。

  “你干什么?!”赵停山刚想冲过去,却被几个护卫死死摁住。

  “写这封信的,虽然是个大头兵,但还是有那么点儿用的。”张焕宗舒了一口气,“徐才川是我的故友,他的话在我这儿总会有那么几分重量。算你走运,今天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那他们呢?!”赵停山看了看自己的岳父和黑子。

  “将军朝我要三颗人头,少了一个我已经尽力了。他们俩,待会就得挨枪子。”张焕宗轻轻松松的说道。

  “去你的!我宁肯和他们一块儿死了!”赵停山不想一个人灰溜溜的活着。

  “你住口!”马敬笑扇了赵停山一个耳光子,“你想想你媳妇!我这条老命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够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得回去,要不然你媳妇得一辈子守寡了!”

  黑子也凑上前:“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父亲救回来的。我本该饿死在那杂草团子中,现在已经多活了这么久,我知足了,能保一个算一个!”

  “得,你们也别争了。”张焕宗点起了一根洋烟,“现在你的命已经不是你的了,把他给我带走!”

  “是!”

  护卫们得令,立马就像抓壮丁那样,将赵停山强拉了出去。

  张焕宗看了看剩下两人:“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吃好喝好。按现在的时间算,你们还能活上几个小时。”

  刑场冬风呼啸,城墙上沾满了风声带过来的尘土。大旱了几百天的天空,竟意外的盖起了几片少得可怜的云朵,下午的太阳被薄薄的云层遮了一会儿,亮了一会儿,整片大地,也跟随着云层的飘到,时而明,时而暗。县长和几名官员,乃至马敬笑和黑子,他们一并被绑在几个木桩之上。

  县长碰巧绑在黑子和马敬笑旁边,他的样子很是狼狈,也很是沮丧。他似乎注意到了一旁的黑子:“小伙子,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呵呵!”黑子苦笑了几声,“你是没骗我,这临了到头儿了,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儿!”

  “哈哈哈!”马敬笑也大笑了几声:“兄弟,对不住!我在被绑之前,我还一直在怀疑你的真伪呢!”

  “唉......”县长叹了一口气,“可以理解!这年头,人骗人,多个心眼儿总没错!我是个鱼肉百姓的贪官不假,今天落得这么个下场,我不冤枉!只是可惜三十根金条,在我手里还没捂热乎呐!”

  “那些有屁用啊!”在一旁的警察局长眼泪都快流下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可怜我的几房姨太太,全都要改嫁,做别人老婆啦!”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啊!”县长说着,也要落泪,“我前几天才娶的第四房小老婆啊!”

  “哈哈哈!”黑子听着笑出声来,“您二位别哭啦,我们清家的格格现而今都有沦落为娼妓的啦。你们几位节哀顺变吧,下辈子老实点儿,做个好人吧!”

  一旁的石头台子上,汪精政坐在一把椅子,其余的众人包括张焕宗也一并站在他身后。几个警察围在老百姓的身前,防止他们不会失控。

  “时辰到了吗?”汪精政问道。

  “到了。”张焕宗毫不在意的回答。

  “那还等着什么啊!动手!”汪精政有些不耐烦了,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料理。

  张焕宗手一挥,几个亲军拿着枪就准备射击。

  “现在围观的群众是什么反应?”汪精政双手戳着拐杖。

  “有叫好的,也有叫惨的,不过沉默不语的最多。”张焕宗看了看四周百姓,如实说了。

  “砰!砰!砰!”

  伴着三声枪响,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随之东倒西歪的失去了支撑力。毫无疑问,他们都已经死透了。

  汪精政杵着拐杖站起身:“完事了,走吧。”

  “哎!”张焕宗唤住了他,“只是将军,不光是我,包括这些兄弟,我们还有些事情不知道给怎么处理呢。还得请您拿个主意!”

  “什么事儿啊?”汪精政皱起了眉头。

  “您看,咱们大大小小收拾了这么多的官员。他们府上的那些逆产该怎么处理啊?”张焕宗笑着问,他身边的几个将领也眼巴巴的等着下文。

  “哈哈~”汪精政咧嘴笑了,“这还用说吗?老规矩,该没收的没收,该砸的砸!”

  一位军需官绽出了笑容:“太好了,在日军打过来之前,咱们又能补充一大批美式军粮了!”

  “粮食就是打仗的动力,只有吃饱喝足,才能打的出胜仗!”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说道。

  张焕宗还是有些不情之请:“那个...他们的小老婆们怎么办啊?”

  “弟兄们一路长途跋涉,人疲马乏。把她们集中起来,给弟兄们一块儿解解乏。”汪精政总是不会亏待他手下的将士。因为他知道,如果想让他们拼死杀敌,就必须让他们尝到胜利的滋味。

  “哈哈哈哈~知道了!”

  张焕宗和其余的将领一并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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