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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䥆悬尸(三十四):往事不堪回首


  我心里瞬间就泄了气儿了,在我的印象里,我可从来没有起得这么早过。我手机上明明确确的确实显示晚了一分钟,不过这些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五点多赶着寒风就爬起来给这口大窟窿填土,赵停山老人却还是对我们不太满意。算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军机如天命,哪有十分把握的时候,一分钟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包含的信息量和可变量是非常大的。这一分钟,我们晚了一步,敌人就可能率先登上高塔,两人厮打在一起,任哪一方都不可能说什么休息一分钟再战。一分钟之内可发生的事情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所以赵停山不管是故意刁难我们,还是想要严格的要求我们,也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也只有这一天,他膝下也无儿无女,我们就让他高傲的驱使一次吧。

  胖子站在一旁,厌恶的看着赵停山:“我说老头儿,你有没有搞错,是我们帮你干活儿,还是完全没有任何报酬的那种,你确定你的态度不好点儿?你是不是倚老卖老,故意刁难我们吗?”

  “就是!”陆时明张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就是一分钟吗?还能怎样,我们这辈子还有多少一分钟啊?”

  “哼!”赵停山吐出一圈白雾,“你们这群毛头小子,肯定都是些没经历过战争、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我们说话的功夫都已经浪费了多少个一分钟了?赶快过去从西边山上把土给我卸下来!”

  张锦文的衣服早就沾上了不知多少泥泞,她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就嫌弃的给扔到火炉里给烧了。我们几人此次出行根本就没打算过多的逗留,所以也就没有预备任何换洗的衣物,着实没有想到这一路遇上这是多少诡异离奇之事,还把我们的全身上下弄得如此狼狈不堪。还好赵秋梅是个非常热心的姑娘,得知了张锦文和我们没有备用的衣服后,当即就把她的一些看上去还适合我们穿的衣服送给了我们穿。

  说起衣服,我们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个抢夺衣服的小插曲儿呢......

  赵秋梅将她衣柜的衣服整齐的放在了我们的房间,这样等我们洗完澡的时候,就全都能有干净暖和的衣服穿了。她的衣服中不乏有很多比较中性的衣服,不过适合现在穿的,也就只有一件两件。

  “哈哈哈哈~”她将衣服放在床上,看着狼狈不堪的我们顿时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有两件方便工作时穿的便装了,剩下的那位只能委屈一点儿,穿我的休闲装了。”

  我看着她放在床上的三件衣服,一件是灰色白绒毛的棉袄,一件是短款蓝色皮制大衣,剩下那件则是个酷似粉色袋袋鼠的棉绒御寒衣。

  “我要灰色的!!”

  我和张锦文几乎同一时间说出这几个字,同时指着那件衣服。张锦文虽然是个女孩,可她最不喜欢穿那些花里胡哨,能体现女性魅力的衣服,她的穿着非常随便,尤为喜欢那种方便施展拳脚的。尽管她不喜欢打扮自己,可她的身材和相貌底子确是极好的,几乎可以说她穿什么,什么好看,就算把那些年我们痛恨厌恶的又肥又大的校服穿在身上,也会是一副干练、清新的样子。

  “啧!”我倒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满的看着张锦文,“文文~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吧,你穿那件粉色的衣服应该会非常好看的,再说了,我还没看过你穿这种卡哇伊系的衣服呢。”

  “你喜欢就你去穿啊,我才不要!”张锦文嫌弃的当即否决了我,好像这种事是决不能容忍的。

  “嗯......”我的脑中一片浆糊,“那就让小陆穿!”

  我看了看四周,可就是找不到陆时明的影子。我不解的看了看胖子:“咦?他人呢?”

  “哼哼!”胖子无关于这场纠纷,看笑话似的坐在一旁的椅子玩着一把老扇子,“他早就拿了衣服跑了,你陆家来无影去无踪,不就这点儿本事了吗?”

  我回过头来,刚看向一旁的床垫子,上面的那件蓝色皮制大衣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靠!那小子不当佛爷可真算是可惜了,这真是人类发展史上最大的失误之一!”

  陆时明不知趁着哪个尖细,早已悄无声息的将衣服带走,估计这会儿已经在澡堂子搓洗着身子了。

  我将脸上的笑容刻画的格外乖巧:“文文~你看?”

  “不行!”张锦文只穿了个黑色背心,胳膊和脸上有着不少泥渍,“我就是要那件灰色的,有本事打赢我再说别的啊!”

  “咦哟~”我吓得倒退两步,我可不是这彪悍的肌肉女的对手,“要不这么着,这儿也算是个大山沟子,你就算现在穿了也没人知道,我和胖子的嘴能不老实吗?你只管放心,要是这事儿传出去,我当场剁手!”

  “就是不行!”张锦文的态度还是那么决绝,“粉扑扑的颜色,看上去就软弱无力,而且感觉好羞耻啊!”

  “当然羞耻啊!但好歹你也是个女孩啊!要是我穿上,岂不是更羞耻了?!”我无奈的望着她,极度渴望她能发发慈悲,发发善心,就把那件儿灰色的衣服让给我。

  “现在伪娘少吗?而且我觉得男生帅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张锦文不肯让步,“我看你这身形还不错,换上这衣服,再配上一款金色的假发,稳稳的一个大美人呢!”

  “唉......”我想了想,这么跟她僵持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不仅完全丧失主动权,甚至还会让她得寸进尺,“不如我们用一个更公正的手段来决定衣服的归属吧!”

  “你认为我是那种讲道理的人吗?”张锦文吃惊的看着我,她的人生好像已经很久都没人愿意跟她讲道理了,或是说,根本就没人能跟她讲道理。她可是个非常强大的存在,三言有一言不合,整个世界就崩塌了。

  “哎哟~”我笑着往她身边凑了凑,“讲道理的你才是最漂亮的嘛,道理是个好东西,你可千万要讲道理哦~”

  “好!”张锦文似乎决定了要妥协,“晚上我穿,明天白天你穿!”

  “啊?!”我震惊的看着她的眼睛,“你没开玩笑吧?这就是你要讲的道理?!”

  “怎么?我都破了这么大的例了,让你跟我讲道理,你怎么就不知好歹呢?!”张锦文双手叉与胸前,一脸桀骜不驯,“只有对我有利的条约才是有效的!怎么,你还想得寸进尺?!”

  “没...没什么......”我欲哭无泪,单手支撑在墙边,微笑着面对一切。

  洗过澡,换上粉色袋袋鼠的张锦文看上去是那么的可爱。她细长而清晰的眉毛似剑如锋,清澈的眼睛透着对整个世界的鄙视与轻蔑。她将帽子扣在盘起的长发,第一眼望过去,任谁也会止不住心动,怎会想到她本质则是一个蛮横无理的肌肉女。

  “啧啧啧~”胖子赞赏的直吧唧嘴,“多好的一女娃儿,不过我还真可怜你未来的老公,天天挨打谁受得了,何况是你这种下手没轻没重的睁眼瞎!”

  “你说什么呢?!”张锦文一下就跳下床,“你想什么呢?!”

  她一巴掌便打在胖子宽厚的背上,那响彻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拍在一头肥硕的老母猪的肉皮子上。

  “哎哟!”胖子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轻点儿!”

  我推开屋门,正好撞见追着胖子打的张锦文。胖子见着我,就像是撞见了救星一样,立马就躲到了我的身后。

  “得,小城子洗完澡了!该我去了,待会儿怎样,怎样,您自己玩吧!”

  “嚯!”我看着洗去一身泥沙,换上可爱衣服的张锦文,不由得感叹,“这...这......我的眼睛没出任何问题吧?”

  “没,你的眼睛没出任何问题!怎么,你难道有什么不满吗?!”张锦文余气未消,拳头紧握,愤怒的瞪着我。

  “没...绝对没有!”我往后边儿退了两步,“您可是位大大的好人,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我...我好看吗?!”张锦文扭头望向一旁的屏风,仍是满脸的不悦,但在这之中好像还夹杂着一两分的羞愧。

  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几分钟:“嗯,好看!”

  “我靠!”张锦文愤怒的冲我吼道:“你至于想这么半天吗?!”

  “我又没见过你穿女装,当然不知道啊!”寒风吹在我身上,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不穿上衣服啊?我不是都和你协商好了吗?”张锦文指了指一旁床上的灰色棉衣。

  “刚洗完澡,而且这都几点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赶紧睡觉吧您呐!”我快走了几步,赶紧就躲进了被窝。虽然我终究是没能获得灰色棉衣的使用权,但我也不亏,用明天的小小耻辱,看到了不一样的张锦文,也算是...不错?

  回到今天早晨,赵停山诧异的看着我的一身装束,有些难以接受。他上下打量了我几次,用极其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你...你难不成是个阴阳人?!”

  “不...不是!”我羞红了脸,身上的粉色御寒衣也像是尴尬了好多,“我们没带什么换洗衣服,昨天弄得脏兮兮的,总不能就那么出门吧?还不得丢死人!”

  “那你觉得这样就不丢人吗?”赵停山咳了咳嗓子,“一个大小伙子穿成这样,要是换做我儿子。我非要打死他!”

  “哈哈...哈。”我尴尬的笑了几声,“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行啦,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赶紧跟我去后山铲土去!”赵停山站起身,给狗栓上链子,准备带着我们踏上一场艰难的征途。

  我们在赵停山的带领下,从一户人家借来一辆用骡子来拉的牛车。骡子是一种非常优秀的杂交动物,虽说也是个杂种,但它却具备了很多优良的身体优势。马善于奔驰,却不善于攀爬,而且肉也不怎么好吃;驴善于拉磨,肉很好吃,却不善于奔驰,而且也不怎么善于攀爬。骡子却极两者的大部分优势于一身,不仅善于攀爬崎岖的山路,且耐力极好,还能帮助劳动人民进行很不错的农耕运动,就连它的肉也很好吃。

  翻山越岭的去路格外的轻松,因为我们几个都坐在驴车上,而且道路也算是平稳。我们到了目的地是时候,天还没亮。赵停山所说的那一大堆子沙土,全都堆放在一间破旧的不能再破旧的老木屋旁。那件木屋岂止是沾满了尘土,就连木头都快要腐烂了,不过值得感叹的是,这小木屋的做工可真是不错,时至今日,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倒塌的迹象。

  我们几人跳下牛车,拿出铁锹,你一铲子,我一铲子,再加上赵停山不时就在旁边督促、叫骂。我们很快就装满了一大车的沙土,而此时的赵停山却在门前暗自的叹息。

  “四伯,您这是怎么了?”我不解的问道。

  “唉......”赵停山又叹了一口气,“我的妻子,就死在了这里......”

  “啊?!”我震惊的看了看那破旧的小木屋,“我没听错吧,您的......”

  话说一半儿,我恍然大悟,赵停山的第一任妻子乃是马春香,只是她在逃离赵府前去寻找赵停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相必凶多吉少。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死在了这里。

  “您没说错吧,马春香死在了这里?”

  赵停山点了点头:“可怜啊,可怜啊。真是没有想到,我那可怜的发妻,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是一个美丽且善良的女人,可是她到底姓马,在这儿休息一晚,却碰上了前来寻仇的恶鬼亡灵!”

  “您是说,那些驼首人身?”我忽然想起了岳满金很我讲述的,那些离奇的故事。

  “是!”赵停山点了点头,将以一个用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在了门前,“她的魂魄被永远的奴役了,我没有任何办法。那些恶灵的怨气极重,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而且我也已是垂垂老矣的一个快如黄土的老头子了,有没有明天,我已经不知道了。现在把她生前最喜欢的簪子放在这儿,也算是了却她的一番心愿了。这是在我们的新婚之日,我亲手插在她那头发上的。”

  赵停山年岁已高,却一点儿都不糊涂。他不光对现而今的妻子好,对他的发妻也是念念不忘。赵停山是个格外重情重义的老人,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恐怕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来这儿祭奠亡妻。

  “这儿的怨气、戾气也太重了吧?”陆时明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

  我吓了一跳,骂道:“丫的,你再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可就过分啦!”

  “哦,哦!”陆时明不好意思的道歉,“真是对不住了,这就是我的被动隐藏技能,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陆家是很容易被忽视淡忘的一个种族。”

  “怨气、戾气当然重!这里可死过不少手无寸铁、为了养家糊口的可怜商贩。”我有点儿兴趣的看向他,“怎么着,你既然能看破其中玄机,必然另有高见。你有超度它们的办法?”

  赵停山也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陆时明庄重的呼出一口气:“没有!”

  “去你的!给老子铲土去!”我踢了他一脚,愤怒的不想再多理会他。

  我们回去的路就要艰难的多了,满满一大尖车的沙土极其沉重,骡子虽然看不出它费不费力,但它行走的速度足以说明了一切。它走的非常缓慢,可以说是来时的三分之一的速度。赵停山将狗链子拴在牛车的一个把手,自己则跳上了座位,轻轻吆喝一声,驱使着牛车向前行进。

  我们几人将工具放在牛车的一旁,我跟在赵停山的附近,而他们剩下三个人则跟在牛车的后面。我估摸着,这一路,起码要走上半天,等我们到了乱葬坑,起码也得中午!

  “咳咳!”赵停山咳嗽了一声,似乎在示意着什么。

  我连忙走过去:“您这是渴了吗?我过去拿水?”

  水壶都在胖子身上带着,他体格大,耗费的水资源比较多,所以这么重大的任务自然放在他的身上。

  “不,不。”赵停山摇了摇头,“你对汪精政这个人有什么印象吗?”

  我吃了一惊,难道这两天的相处,已经让他放下来戒心,准备对我稍微吐露一些过去的老故事吗?

  “很遗憾,我们家老爷子和我爷爷都不喜欢和我提起有关天家的事情。对我祖爷爷其人,我也没什么印象,甚至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长什么样。”我当然要回答不知道,这样才能引出赵停山的下文。

  “哼。”赵停山看着前路,说道:“看你们家老祖宗起得这个名字,跟大汉奸汪精卫就差了一个字!”

  “怎么?”我诧异的看着他满是皱纹的侧脸,“我祖爷爷还跟汪精卫有什么关系?”

  “当然没有。”赵停山见日头悄悄升起。戴上了一顶草帽,“他和汪精卫是我完完全全的两类人。汪精卫还讲究什么曲线救国,全是狗屁。老蒋讲究什么不抵抗政策,更是自己嫌命长。这不,还是咱们的***理念最好,也只要咱共产主义的理念才能救中国!”

  “那我祖爷爷是那一类人?”我故作疑惑的问。

  赵停山呼了一口大气:“他呀,他哪路人都不是!他是个走极端主义的反社会人物!”

  “啊?!”我震惊的咽了口唾沫,“这怎么说?”

  “他虽然身为国军,却一天也没听过老蒋的号令。北伐的时候,他说是自己愿意,抗战的时候,他彻底的就是我行我素。没物资就以国军的名义向各路银行贷款,再紧张点儿,今天截一个军阀,明天打一伙土匪,后天再去敲诈几个洋人。”赵停山说着,也回忆起那些年的岁月。这一晃,他也快九十岁了。

  “如果碰上的是日本人呢?”我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那就更好办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赵停山嘴角竟微微上扬,“遇见日本人,汪将军做得岂止是烧杀掳掠,但凡攻击溃一伙日军,他可不讲什么国际条约,像什么优待战俘是更不可能!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留下活口!汪精政此人,我不知该如何评价,他的价值观与我乃至整个国际社会都是相逆的!他认为对待一个残酷的人,就要用更加残酷的手段去折磨对方,他永远都不认为人心是能用仁义来感化的。他不是一个口头主义者,像以血洗血之类的狠话,他不说却那么做!在日本军队全面溃败之际,我们不知剿灭了多少日本殖民地,不知暗自屠杀了多少手无寸铁的日本人。”

  “国民政府的决策,不是快速遣返战俘,不追究战争赔偿吗?”我忽然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一船一船的日本伤兵遣返回国的场面。

  “我刚才不就已经说了吗?”赵停山朝地上吐了一口粘痰,“他本就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反社会恶霸,他的军队甚至没有在国军的编制之内。他甚至没有固定的城池、土地,整支军队打到哪,就算哪。即便是在最黑暗的那段岁月,也能独占一片中国大地。”

  我听着赵停山的诉说,不会多说一句话。首先,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只假,是否掺杂了过多的水分,我更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是想借此朝我讨个说法呢,还是另有图谋呢?

  我耸了耸肩:“那他的结局好吗?”

  “这个......”正说在兴头的赵停山突然被我打断,有些很不高兴,就像看着电视,看到正精彩的时候,突然就停电了一样。

  “您不方便的话,不说也罢。”我看着赵停山的表情,看出了他的为难,意识到,我好像问道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唉......”赵停山叹了一口气,“像他那种人,不管是哪个时代,哪个岁月,都是不容许存活在这世间的人。他在那段岁月能如鱼得水,完全是因为那时候的中国内忧外患,社会局势动荡不安,只要枪杆子硬,在哪都能打出一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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