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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蛞蝓的涎线


  我和卷毛的谈话是被KK打断的。

  他没敲门,面无表情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往我身上抛了一堆衣服。

  “换上。”

  “我们还没谈完——”卷毛企图把KK往门外请,但失败了。

  KK纹丝不动地站着,对卷毛露出了看似十分友善的微笑。“很遗憾,今天没有时间认识了。不过我知道你的名字了。我叫KK,下次聊。”

  卷毛有些懵,和我面面相觑。

  KK转过头来面对我,瞬间又板起脸,“快点,没有时间了。”

  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和卷毛耽搁的时间太久了,那个生物学教授快走了?

  “沈哥,我这边还有点事,要不你先回去吧。”

  卷毛想了想,从桌上抽了张面巾纸,又从兜里掏出了签字笔,大笔一挥。“陈臻,如果有事的话直接用这个号码联系我。”

  KK亲自把卷毛送了出去,然后又关上门,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

  “别害羞。”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是不是教授要见我了?这都要换衣服才能见,也太讲究了吧!”

  还别说,KK带来的衣服还挺合身。上装就是一个简单的休闲衬衫,下装也是休闲西裤,乍一看和刚刚站在台上的Fuchs教授就算谈不上如出一辙,也是一个系列出来的。

  半天没听到KK说话,抬头一看,他正盯着我的破球鞋皱眉。

  “鞋子就凑合吧。”

  KK翻了个白眼,懒得理我。站起来就把我往外拖。

  “哎——我跟你走,你别拽!”我挣扎着从KK手里跳出来,临走把桌上卷毛留下的纸巾团巴团巴塞进了兜里。

  绕了一圈,我发现KK并没有把我往后台带,而是往大门走。

  “咱们去哪?丛新呢?”我有些疑惑。

  “那儿。”KK在离门还有几步的距离突然停下脚步,伸出手指指了指门外不远处。

  我看见一辆银灰色的奔驰前站着三个人,站得远一些的那个人正抽着烟玩着手机,而中间那个就是Fuchs教授,正在和换了黑色小礼服的丛新谈话。

  我刚迈出步子,又被KK拉了回来。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金属框眼镜,硬是架到了我脸上,然后从旁边的桌上顺手捞了半杯柠檬汁,用吸管把柠檬片挑了,举着杯子要往我脑袋上倒。

  “神经病,你到底要干嘛!”我作势要把眼镜甩下来。

  “别动!”KK一把拍掉我的手,紧紧地钳住我的肩膀,我就一动不能动了。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往我头发上撒了几滴柠檬汁,然后先用力朝上面抓了几把,又顺着脑门往下使劲揪了几把,折腾了半天,终于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完美。”

  我纳闷地往吧台的镜子上瞄了一眼,这个发型非常不符合我的个人气质,看起来就像一个故作老成的学究派。

  “你不去?”走了两步,发现KK没有跟上来,我回过头问道。

  KK摆摆手,“我太耀眼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白得病态的肤色,是有点扎眼。

  直到出了门,那个原本和Fuchs教授谈笑的丛新突然抬头向我打了个招呼。

  “陈博士来了,我们上车吧。”她是对着Fuchs教授说的,眼睛却盯着我,似乎有话要说但却没说。

  我当场就愣了一秒。

  瞧这眼神,莫不是她说的“陈博士”指的就是我?今天的剧本难道是我陈臻作为一个生物学博士来向Fuchs教授请教学术问题?

  那个低头玩手机的人掐了烟率先坐进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亏得我机智,众目睽睽之下不忘词不怯场,满脸堆笑立马迎了上去。“久等了。Fuchs教授——”

  “陈博士,”丛新高声打断了我,“您就和您的导师坐后座吧。”

  哪有导师不认得自己的学生的。

  现在我明白了。

  我本来以为是KK不靠谱,没有代丛新提前跟我串串词。其实用不着,因为戏不是做给Fuchs教授看的,而是我、丛新还有Fuchs教授一起做给别的什么人看的。那就难怪不能让KK  出场了,确实太“耀眼”了。

  至于这个“别的什么人”,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提防,但是显然他们很可能此时此刻就在附近,而且具有一定的威胁性。

  难道是红毛那伙人也来了?

  我立即警觉起来,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为Fuchs教授开了车门,然后赶紧尾随他溜进了车。

  直到出发后,我也没敢乱说话,崩着身子端坐着,时不时瞄一眼副驾驶座的丛新,时不时瞄一眼驾驶座的司机。

  “你好,陈臻。”Fuchs教授突然开了口,说得还是相当标准的中文,吓了我一跳。

  “老师,我……”我又看了一眼丛新,恰好她转过身来递了个平板到Fuchs教授手里。

  “Fuchs教授博学广识,也经常去中国境内科考,中文很好。他手下有好几个中国学生,今天和他来的那个恰好也是中国人。”丛新像是赶时间,语速很快,趁着Fuchs教授看平板上的图片的时候跟我解释道。“更巧的是,那人刚好也姓陈。”

  “那他人呢?”

  教授出门带几个学生很正常,让我假装是Fuchs教授的学生一起离开JIN,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已经被我们先支回去了。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时差控制得很短,所以我们的时间很有限。”

  “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Fuchs教授已经翻完了全部照片,正在沉吟思索。

  丛新看了一眼时间。“这个回头再说。总之,你把照片拍摄地点的具体情况再和教授详细地说一说。”

  我只好把暗房墙壁上的裂缝又描述了一遍。

  经过Fuchs教授地时不时追问几句,我这次回忆得也比之前更细致一些。不过,有些细节连我自己当时都没注意到。

  “你是否品尝过那道痕迹的味道?”Fuchs教授咬字清晰,一脸认真。

  “您就别为难我了,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情况,再多也没有了。”我无奈地说道,“我只能向您保证,它闻起来是没有味道的。”

  Fuchs教授点点头,把平板上调转过来,指着图片开始分析。

  “如果单从外观上看,我认为你们之前的猜测是有很大可能性的。但是结合这位小朋友所说的触感,相比于Annew提出的‘蜗牛’,我更偏向于是某种蛞蝓的可能性更大。”

  我看了一眼Fuchs教授,年纪大概有四五十岁了。

  “蛞蝓是什么?”

  “类似没有壳的蜗牛。”Fuchs教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又说道:“在中国一些地区,被俗称为鼻涕虫。”

  我顿感恶心。就这玩意儿,您还问我尝没尝?

  “二者有什么区别吗?”丛新并没有留意到我的表情,继续追问道。

  “一个比较通俗的区别是,蜗牛爬行所留下的涎线,在干了之后并不会对物质的质地带来什么影响;但是蛞蝓分泌的粘液与它不同,它们留下的涎线会起一些化学反应,改变物质的质地,比如让纸张或者布变脆。”

  “我懂了,您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摸到那墙上质感粗糙,是因为蛞蝓的粘液与墙壁表面的物质发生了化学反应所导致的。”

  Fuchs教授没有回应我,自己沉思了一会,自顾自地说:“我听说在澳洲有一种荧光粉红色蛞蝓,体型很大,分泌的粘液对于人类还有一定治愈效果。后来被分类到红三角蛞蝓了,我觉得还有许多可考之处,但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一看。”

  我正觉得事情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谁知Fuchs教授忽然又话锋一转。

  “但是仅凭现有的信息,并不足以判断痕迹的真实来源。事实上,相比于所谓的‘蛞蝓涎线’,我个人还有另一种推测。”

  “什么?”

  Fuchs教授摇摇头。“资料太少,实验也没做,现在我还不能下断论。”

  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

  我一个前倾,撞上了副驾驶的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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