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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生死劫


  夜,很黑。

  风,很大。

  宅院里的树木,很阴森。

  南斗星君尽量瑟缩在窗角,用一只长袖堪堪遮住脸,以免教人认了去,手下快速摆弄好三颗发出幽幽绿光的悬珠,再次捏决隐身逃遁。

  竹无心一脚踢开窗户,耷拉着双臂悬在半空,一截四四方方的红绸自口中垂直立下,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模样比之鬼还要厉上七分。

  一只团团糯糯的小白毛鬼,看得玄清尊眉毛一挑,无心是听其父念的那些个话本,小脑袋瓜总是能突发奇想,却不想南斗星君亦深谙其道。

  落之慎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落父落母唤他吃饭都不理,因着白日里的事,心惊胆颤至半夜方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看见竹无心化为厉鬼不断来索他的命,先是抠了他的眼珠子,教他与她一样看不见,再是割了他的舌头,教他日后行不了辱骂之举,最后咬断他的四肢,教他求路无门。

  他拼命地跑啊跑,跑啊跑,竹无心拼命地在后面追啊追,追啊追,他跑到雾竹溪边,竹无心又以同样的方式把他溺死在水里。

  “哐!”的一声脆响传来。

  落之慎弹坐起身,闭着眼大喊:“啊啊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竹无心我知道错了,不要杀我,哇,哇!”

  刚跨进窗的一只脚堪堪停住,竹无心对着手指,模样有些无辜,她都还没对落之慎做什么,他嚎什么?

  “你再哭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竹无心摒弃一切杂念,不管落之慎哭得如何撕心裂肺,都决定按照话本里的桥段走一遍。

  果然,落之慎不但立马止了哭声,待扭头看到悬在窗边,与梦中长得一般无二的厉鬼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竹无心听到动静,以为落之慎是被自己给唬住了,当即掐着腰得意道:“落之慎,日后你敢再在雾竹山里横行霸道,我就每晚都来缠着你,吸光你的精气,再支架锅把你煮了,怕了吧?怕了就赶紧求我饶你性命……”

  风呼呼地拍打着两扇窗户,意料中的求饶没有,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竹无心扒拉下手,这就被吓傻了?

  “落之慎,落之慎?”

  “他晕过去了。”

  听到声音,竹无心自觉地伸手抱住身后那人,心里有些戚戚然道:“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真到报应来的时候,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胆小怕死,算了,吓他也挺没意思的,我们回去吧!”

  玄清尊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刮下一层面粉,不动声色的缩回手,朝隐在一旁的南斗星君打了个眼色,兀自抱起竹无心朝长佑山飞去,听说那里有一处天生地长的浴汤,可伐筋洗髓,安心养神。

  躺在云头上,竹无心翻来覆去地打着滚儿,身后留下一连串的咯咯笑声,玩累了,她便抱着一团云啃起来,方嚼了一下又被她呸呸吐掉,嫌弃地扔开。

  玄清尊捏决将竹蘭殿里那套煮茶的器具幻出摆在云上,煮了一杯茶递与那只不安分的胖笋。

  “喝杯茶漱漱口,呆会儿再带你去找吃的!”

  竹无心爬坐起来,规规矩矩地端过茶泯了一口吐掉。

  摸着手下柔软的祥云,似还有些难以置信:“长昔哥哥,我们真的是在天上飞吗?”

  玄清尊笑着揽过小丫头,抬起衣袖为她拭去脸上的面粉,笑道:“可听说过长佑山?”

  竹无心点头如捣蒜:“我听兄长说过,是六界第一大美人,扶乐神姬管辖的地方。”

  “她那里有一眼浴汤,可洗髓伐筋,改善修炼之人的体质。”

  “可是兄长说长佑山设有仙障,外人不让进,若是我们硬闯,一定会惹恼扶乐神姬的,长昔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去长佑山了!”

  玄清尊语气淡淡道:“无须担心,区区仙障还拦不住我!”

  到了长佑山,竹无心做贼似的偷摸跟在玄清尊身后,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有水声传来,竹无心悄声问:“我们是到了么?”

  “嗯。”

  临下水之际,竹无心一把抓住玄清尊的衣袖:“我听说洗髓伐筋很痛,要不……我还是先把根基打稳?”

  看着突然怂在一旁的胖笋,玄清尊失笑:“你从哪里听来的洗髓伐筋会痛,这处浴汤只是排除你体内的污秽,让你在修炼时无阻滞之感,达到事倍功半的效用而已。”

  竹无心尴尬地缩回小手,不自在的挠挠头,呵呵赔笑一声,动作灵敏地滑入水中,这凡界的话本果然信不得,当初父亲拿着话本册子,念这些乱七八糟的桥段与我听时,母亲便嗤之以鼻,教我莫要信了里面的段子,诚然不欺我。

  玄清尊泯唇一笑,抬脚往外走去,正巧遇上盈盈而来的扶乐神姬。

  扶乐神姬双手交握置于腹前,向庭阶上的男子行礼:“见过帝尊,方才仙障频频波动,守山卫兵来禀帝尊驾临,不知帝尊此来长佑所为何事?”

  “只为借你后山浴汤一用。”

  扶乐淡然一笑,朝左右宫娥吩咐:“替帝尊备好沐浴用的物什。”

  玄清尊抬手止了众宫娥动作,淡淡道:“不用了,你且为本尊拿一套八九岁孩童穿的衣物便可。”

  扶乐神姬微讶,很快又敛了神色:“原来是疆骋神在此沐浴。”

  她朝玄清尊颔首,抬手示意众宫娥:“你们都退下吧,且勿要惊扰了疆骋神将,劳烦双葵姑姑替本宫取一套女童的衣物来。”

  “是!”

  扶乐交代完,对着玄清尊又是盈盈一拜,不多言,亦不多问,侧身站于庭阶下首。

  走远的宫娥忍不住朝身后那位尊者看去,双葵轻斥:“若再乱看,仔细你那双招子。”

  一个小宫娥双手捧着脸,无限向往道:“要是能被玄清尊看上一眼,我就是死也愿意。”

  另一名小宫娥伸手拐了她一下,笑骂:“不害臊!”

  离双葵较近的一名宫娥却是不解道:“玄清尊为何叫我们拿小孩子的衣物,沐浴之人难道不是他吗?”

  双葵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我随着神姬去玉屋峰听法会,见着那南斗星君方从道行天尊那借来一面溯洄镜。

  这道行天尊最是宝贝他那镜子,凡人一照,可多活五百年,妖一照,可让其魂魄不散,神一照,可永保元灵不灭。

  却不知那南斗星君使了什么法子,这道行天尊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给了南斗星君,真真教人惊奇。”

  “这与玄清尊要那孩童衣物有何干系?”

  双葵摇头,厉了声音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嫌自己活太长?赶紧备衣物去!”

  一众宫娥吐吐舌头,忙乖乖应答:“是,双葵姑姑!”

  浴汤内,竹无心蹬蹬突然缠上脚踝的水草,却不想那水草甚是顽固,缚了她的双脚,连她的手腕都给绑了个结实。

  这神界连水草都修炼成精了,莫不欺她是妖界来的,水草越缠越紧,竹无心刚幻出来的一把竹刀被卷入了水中,她在心底哀嚎一声,吾命休矣!

  一株水草割破她的手腕,感受到血液在快速流失,竹无心在水底剧烈地扑腾起来,小手不断朝岸边攀附而去,前后波动涌起的水流击打在一处岩缝中,不偏不倚的撞响里面挂着的一个暗铃。

  竹无心被呛了几口水,浮出水面的脑袋刚要大喊,又被涌过来的水波猛地一下拍进泉底,长昔哥哥救命,救我,救我!

  浴汤外,扶乐神姬听到铃响,笑道:“许是疆骋神将已沐浴完毕,拉响了岩壁内的暗铃,帝……”

  暗铃?无心如何能知道岩壁内有暗铃?

  扶乐神姬还未说完,玄清尊已面色慌张地闪身进去,水面一片平静,波澜未起,唯独不见那只小小人儿的身影。

  玄清尊纵身一跃跳入泉中,方在一团水草中找到小人儿的身影,猩红的血液迅速朝四周扩散,染红了玄清尊的眼,他一把捞起已没了生息的小人儿落至岸边。

  “无心,醒醒无心!”玄清尊不断为竹无心渡去玄力,然竹无心脸上的那一片赤黑斑纹开始断裂成斑点,甚至有些斑点在慢慢消散。

  玄清尊彻底慌了,他不敢想象,当这些梵文彻底消失时,笙儿是否又要再一次离他而去,他不允许,他绝不会允许笙儿再一次离开他。

  “南斗星君,给本尊滚出来,给本尊救活她,若她有个好歹,本尊要你们所有人为她陪葬。”

  南斗星君方一站稳便忙拿出一面镜子,捏决晃出束束金光,将竹无心包围其中,境外是面目泛白,顶着一张狰狞可怖面孔的小女孩,境内是容颜绰约的女子。

  玄清尊踉跄两下,看着镜中人呐呐唤道:“笙儿!”

  见玄清尊这般,南斗星君心神愰了幌,见小女孩脸上的斑纹又连成一片,暗自松了口气,收回溯洄镜,朝玄清尊拱手道:“帝尊,疆骋神将已无碍。”

  玄清尊感受着手下渐渐有了温度的小人儿,厉声朝扶乐神姬道:“你这浴汤里既有修炼成精的水草,为何不早些告知本尊?”

  扶乐神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道:“帝尊,这浴汤每日都有宫娥宫侍负责打理,里面并无那水草精,望帝尊明查。”

  “本尊亲眼所见,你莫不是以为本尊诬陷于你?”

  “扶乐不敢,扶乐并不知那水草精何时在浴汤内。”

  玄清尊朝一旁吩咐:“南斗星君,你下去把那水草精抓来。”

  “是。”

  半晌,南斗星君空着两只手上得岸来,朝玄清尊禀道:“水底并没有水草。”

  玄清尊皱了皱眉,“可都查仔细了?”

  “帝尊,小仙方才在泉底仔细查过,确实没有那所谓的水草。”

  “你是在质疑本尊吗?”

  “小仙不敢,帝尊,小仙认为疆骋神将之所以会无故被水草纠缠,便是前几次您都为她挡了劫难,这是她的另一回生死劫,故而发生突现水草将她缠进泉底。”

  “你的意思,是要本尊眼睁睁看着笙儿受尽磨难,尝遍七七四十九次生死而不管吗?”

  南斗星君看着已快失去理智的男子,心一横,闭眼大声道:“若是让疆骋神将一直躲在您身后,那她何时才能真正回到您身边,您替她挡去的劫难,并不是真正的将那劫难挡了去,就好比今日,若非疆骋神将无意撞响暗铃,您能及时救下她吗?即便救下了,她所受的苦也是前几次未历劫难的累积,请帝尊三思。”

  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小人儿,玄清尊慢慢握紧了拳头,似下了决心般,半晌才道:“好,本尊便答应你,此后,本尊不会再插手笙儿历劫,可若是她不能顺利历过生死劫,本尊便颠覆了这六界。”

  南斗星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大为慨叹一句:“呼,好险,终于活下来了,小胖笋,你也终于死一次了,四十九回生死劫,还剩四十八回,你便好好享受吧!”

  竹无心醒来时发现又是自己一个人睡在偏房,顿时雄赳赳气昂昂地敲开隔壁爹娘的房门,叉着腰站在门边一脸的不满。

  竹逍捏捏自家女儿的小臭脸,笑呵呵问道:“谁又惹你生气了?看给这脸臭的。”

  “老爹才臭!”

  竹逍一把抱起女儿,哄道:“好好,爹臭,爹臭!”

  却不知竹逍的那哪句话戳中了她,小竹心嘴一瘪,抱紧自家爹的脖颈就大哭起来,把刚出得门的竹遥齐齐下了一跳。

  竹逍忙轻抚着女儿的背,为她顺着哭嗝:“怎么了无心,怎么好好的就哭了,啊?不哭,不哭,爹在呢!”

  竹遥眼睛一瞪,一把抢过女儿抱在怀里轻哄:“心儿,告诉娘亲为什么哭?”

  竹无心揪着心口的衣襟,靠在竹遥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缓过情绪,抽噎道:“阿娘,我这里好疼啊,还空空的,为什么会这么疼?”

  竹遥一听这话立马就慌了神:“逍哥,心儿是不是……?”

  竹逍忙倒出颗丹药放到竹无心嘴边:“心儿张嘴,吃了药就不疼了!”

  竹无心乖乖把丹药吃了,不大会就在娘亲怀里睡去。

  竹遥担忧道:“天兕神君不是说心儿不会再发病的吗?”

  “你先不要着急,天兕神君说的是不出意外,况且他还留下这么多圣圣品丹药,心儿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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