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凤鸣奇景
凤鸣郡郊，邀月湖上。寒风凛冽，一杆长枪。
长枪可为器，乃百兵之王。长枪亦如人，其毅破穹苍。
寒冬时节，玉尘纷飞。湖面早已结冰，却封不住人们赏梅观景的兴致，湖边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湖心中央，一少年银装加身，手执铂金枪立于风雪。
观其身形，好似劲松坚挺，步伐稳中有序，踏冰面如履平地。一枪枪刺出，霎时间罡音连绵、不绝于耳，仿若天籁齐鸣、响彻穹霄。此正是凤鸣郡近三年来的冬日奇景，人称炫武天音。
炫，是形容气质，剑眉星目、坚毅挺拔；亦形容光芒，银袍金枪、璀璨耀眼；更重要的，这是少年的名字，凤鸣郡林家大少爷——林炫。
“快三年了啊，大少爷的心性真是万中无一，实在是可惜了。”看着林炫认真忘我的动作，林井然无奈的感叹道。后者作为林家的大管家，已在林家侍奉多年，处事有方且忠心耿耿。
“然叔，大哥的病真就无法可医？回元观高手如云，丹道更是冠绝皇朝，这么多年竟还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林琅的声音依然如银铃般清脆动听，但话中之意明显多了几分哀怨。
“小姐息怒。想当年老太爷为此事亲赴皇城总观，连破天丹都求来了。须知此丹素有回天再造之名，却仍无法使大少爷气元顺畅运转。”
“可再过两月就又到凤鸣宴了，此次可是大哥最后的机会，若还是不行……”林琅面露委屈，想到林炫的处境更是心急如焚，此刻，其袖中粉拳紧握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非亲生兄妹，但林炫自小待己更胜同胞，感情之深无需多言。见大哥如此际遇，林琅的内心怎能平静？
面对此情此景，林井然也不知如何劝慰，其心中何尝不也是叹天不公，感慨良多。
再次望向湖心，林炫依旧静气凝神，并未听见二人的对话，仍是努力挥动着铂金枪。自三年前一次郊游时意外发现投枝叉鱼对自身症结可能有用，林炫便回家要了一杆白蜡枪和一套基础枪法——《冲云枪诀》。
一开始，家中长辈都以为少年不甘天命并未加以阻拦。怎料林炫这一练就是近三年。
这三年来，林炫的手中可谓白蜡镔铁、亮银铂金。枪越来越重，而炫武天音也从最初的铿镪顿挫到如今的雷霆万钧。
“我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小妹不必太过担心。”听见林琅的忧虑，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其身后响起。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琅闻言惊喜交加。林煌两年前成功考入凤鸣学院，每年岁末才被批准回家省亲，平日根本见不着面。林家四兄妹手足情深，相聚自然格外亲切。
“猜到你这个小跟屁虫儿肯定在这，二哥和我倒是省得去找了。”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出。
“胖子，才离家一年就敢嘲弄于我？稍后的醉凤鲤没你份了！”林琅银牙紧咬，恨恨的给三哥判了刑。要知这醉凤鲤可是林琅的独门绝艺，整个凤鸣郡就连逸仙楼的大厨也是自愧不如的。
“别，别啊！小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难道你不知道三哥这趟回家的目的？”
“知道，知道，你林三少爷此次衣锦还乡必然思念嫂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嗯？什么嫂子？本少还未婚配，你哪来的三嫂？”
“怎么，我说错了？我三嫂是不是姓醉啊？林烁！你都快六亲不认了，难道你回家就只为了吃？”
“不然呢？”林烁下意识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忽然反应过来林琅的弦外之音，“你这没大没小的，怎敢直呼三哥名讳？”林烁佯装怒喝道。
“哼！”林琅扭过头去，对耳边的嗡嗡声置之不理。
“好了，不要闹了。三弟，还不过来给然叔见礼？”虽然早已习惯了二人增进感情的方式，林煌还是无奈制止。
闻听兄长此言，林烁也收起了玩闹之心，正色面向林井然。
“见过然叔。”兄弟二人音量得体，举止恭谨。作为多年忠心耿耿侍奉林家的老人，林井然理所当然的赢得了林家小辈们发自内心的尊敬，被其视若师长。
“两位少爷莫要如此，老奴我可承受不起啊。”林井然赶忙摆手。嘴上虽如是说，内心却对自家这两位少爷极为满意。
林煌自不用多说。林家史上第二个王品血脉，两年前以十二岁的年纪摘取凤鸣宴头名，乃是凤鸣郡公认的天才，如今已修至淬体九品。
同岁的林烁虽晚其一年考入凤鸣，血脉等级也并不如何惊艳，且因太过随性，修行时间不及林煌一半。竟也能用不到一年时间从淬体三品直升至七品，惊艳程度比之其二哥也不遑多让。两位少爷此等天赋却毫无骄狂之心，怎能让人不喜？
正当众人寒暄之时，湖中凤鸣之音骤起，正是林炫《冲云枪诀》的最后一式“指点苍天”。只见铂金枪夹风带雪迎霄直上、闪耀冰天。枪杆末端紧扣于林炫之手，更显其身姿的遒劲挺拔。
功法毕，稍事调息，林炫便扛枪于肩准备打道回府，却见三张熟悉的面孔飞奔而来，一日修炼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死胖子，你慢点儿！大哥又不是醉凤鲤，没人跟你抢！”林琅虽然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恨不得立刻驾雾腾云，生怕被林烁夺了头彩。
“小妹，你说什么？这里风大，我什么都听不见！”林烁大喊着，算准了自己与林炫之间的最短路线，飞速前冲。身后林煌心中苦笑连连，也施展身法跟了上去。
“二弟、三弟，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林炫看着接踵而至的二人问道。
“大哥你先稍待片刻。我说二哥，不是说好回家不与我争，怎么又是你先到？”林烁埋怨起来。
“大哥别来无恙！我们晌午才归，已见过家中长辈。至于三弟，这不是在家，况且你已动身多时我才出发，看来你还需多放点心思在修炼上才行。”林煌平日对弟弟向来谦逊礼让，但事关林炫，也不得不争上一争，可见这位大哥在其心目中的位置。
“二哥！你也和这个胖子一起欺负我！好吧，本小姐忽觉心神不适，看来无法胜任烹调醉凤鲤的任务了。”林琅终于赶到，一副受气的模样，佯装娇喘不止。
“小妹，你又背着然叔跑出来了？再有两月就是凤鸣宴了，不努力修炼如何通过选拔？”林炫质问起来。
“放心吧，有大哥你的指点，此次小妹我定能成功过关。”林琅自信的答道，言谈间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满头大汗的林炫，俏脸上顿时浮现出压抑的神情。
虽自身气元无法运转自如，但林炫在功法方面的见解却是异常独到。多年来，三人都曾在其指点下获益良多。大哥天赋这般优秀竟是无缘武道，自然让林琅倍感心痛。
旁边，细心的林煌察觉到林琅的面色变化，挂在嘴边的问题也咽了回去，一时间沉默不语。
“嘿嘿，我林家小公主自然是没问题的。话说大家都饿了，不如就于此湖取几尾凤鲤回府再叙如何？”林烁也觉场面尴尬，顿时话题一转，顺便对林家小厨神一阵溜须拍马，实是对小妹的贴心安慰。
“三弟好建议，正好也让我看看你们在凤鸣学院的修行成果。”心知大家所想，林炫并未介意。在他看来，此刻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氛围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就献丑了。”林烁对大哥考较功法之意充耳不闻，却对破冰捉鱼急不可耐。当下便选了一处地方，将气元凝于足尖，左腿直伸，身体半蹲，以身为轴、腿为笔，划了一个标准的正圆。正是凤鸣学院的凡级功法《秋风腿》。
紧接着，林烁足尖一点，借力后翻落回众人身旁。与此同时，湖面塌陷，所形冰窟与林烁腿锋所划形状一般无二。走近凝视其中，只见鲤影闪动，数量竟是不少。
“看来三弟的修为又有精进，接下来还请大哥帮忙了。”林煌故意退后几步，这等捕鱼捉虾之事自然是小事一桩。只是多日未见，其内心始终牵挂着林炫的病情。方才不便发问，此时正好借机一解心头疑虑。
林炫看了二弟一眼，对其心意自然了如指掌。当即大步上前正对冰窟，铂金枪再次顺臂挺起，将一切准备就绪，转头示意林煌开始。
“乾位，三尺。”林煌话音刚落，林炫便一枪刺入冰河，旋即拔出，湖面只见轻微涟漪。
“二哥这是已触摸到气动境的门槛了？”林烁望向远在冰窟一丈外发号施令的林煌惊喜交加。
“兑位，两尺；艮位，四尺。”林煌的声音再次传出。林炫依言而行，迅如闪电，干净利落。如此来回往复，盏茶功夫，十余尾凤鲤已浮于冰河之上。鱼身滴血未见，鱼鳍仅能微颤，竟是全部被林炫枪劲所制。
然而此刻，林煌三人已无暇再顾及凤鲤，齐齐望向林炫，林琅的眼中甚至已有泪光闪现。
“大哥，你这是……？”林煌强压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的问道。
“离痊愈尚有一段距离，不过已大概能做到凝气于力了。”林炫肯定了大家的猜测。
忽然间，一阵劲风袭过，林井然迅速掠过诸人射向冰窟。适才林炫出枪之时，其已觉察到些许微妙，如今又得大少爷解释，验证之心早已迫不及待。
“上苍有眼，天佑我林家啊！”确认再三，林井然回至诸人跟前。一改往日沉稳，激动得老泪纵横。
“然叔见谅，我也是近日才发觉经脉凝滞处隐有松动之象，却因无法断定，未敢轻向各位长辈通禀。”
“如此大事自然不能马虎。大少爷道心坚定，感天动地，终得破而后立，老奴敬佩万分！”林井然的回应发自肺腑。
一个被认定无缘武道之人，这么多年从未表露过一丝放弃之意，甚至无一日间断修行。面对外界的冷嘲热讽，依旧栉风沐雨。此等心境意志，实乃万中无一，常人绝不可及。
“大哥，你也真是，这个时候还讲这些礼数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府，今日我们兄妹定要一醉方休！”林烁连忙跑去捞鱼，动作拿捏却再不复破冰时精准。凤鲤几次从其颤抖的双手中滑落，捞了半晌才将之尽数收缴。
“死胖子，便宜你了，今天的醉凤鲤本小姐管够管饱！”看着三哥慌神的样子，林琅含泪窃笑。言语间也难得对林烁大方了一回，只因遇到了让她不得不“豪气万丈”的天大喜事。
世事难料，正当一行车马满载着亲情和惊喜踏上归途之时，此刻的林家大宅内，同样惊人的一幕也正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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