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葬礼与种子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雪儿和小佑进门背包往椅子上一扔。
“雪儿小佑，在学校玩得怎样？小佑你有没听老师的话？”，正在厨房做饭的英儿问道。
“还好啦！娘亲放心吧！小佑有我看着呢！没事。”，雪儿拍拍胸脯道。
小佑也开心的说道：“是啊！娘亲，我在学院玩的可开心了，里面好多小伙伴呢！”
“好好好，那娘亲就放心了，雪儿你可要看好小佑。”，英儿满脸笑意。
“知…道…了！娘亲你怎么变啰嗦了！”，小雪儿不耐烦地道。
英儿笑骂道：“你这孩子，这么小就嫌弃娘亲啦？”
“娘亲，雪儿怎敢啊！”，小雪儿眨眨眼笑道。
“好了快去做功课吧！”
“是，娘亲！”，雪儿和小佑齐声道。
“对了，娘亲，邻居家的源锋哥哥和小杰弟弟回来没？”，小佑期待地问道。
“没呢！应该在假期就会回来了。你耐心等着吧！”
小佑沮丧道：“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去做功课了。”
……
在村子里，村民们喜欢早早的吃了晚饭，然后跑到村旁的百年老树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谈论各种话题，到入夜时便各自回家睡觉。
因此，午夜，村子的夜晚中是那么的宁静。
而今天夜晚，这份宁静却被打破了。
一名男子急匆匆的跑到小佑家门前，砰砰砰~~砰砰砰！用力的敲着门。
“二哥，快开门啊！娘的病情加重了，就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来者是小佑的三叔，不过和小佑家很少往来。
“娘快不行了？三弟别急，我马上就来！”，被吵醒的勤闻言一惊，急忙穿上衣服冲出门外。
“你们等等，我也去。”，这时英儿也穿起衣服急忙起床。
“娘亲，我也去。”，被吵醒的小雪儿也跑出来凑热闹。
“雪儿回去陪小佑，他一个人在家怕黑。”，英儿不想让雪儿出门。
小雪儿呶呶嘴：“放心吧！小佑早就睡着了。他那么贪睡，估计没到早上是醒不来了。”
英儿犹豫了下：“好吧！你跟紧我别捣乱！”
“哎！放心吧，不会的。”
说完英儿拉着小雪儿跟在两人身后人急冲冲地村旁的院子内跑去。
院内，早已聚集了一群闻声赶来的人，几乎跟木勤家有关系的人都来了。
“大伙让让，让我们进去。”，勤与小佑的三叔不停地往前挤。
人群闻声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他们两人通过，而英儿与小雪儿则在人群外等待。
“父亲，母亲怎样了？”，好不容易挤进去的勤见一老人在屋子里唉声叹气，焦急地来到他跟前询问。
“你来了，你母亲她…她估计是熬不过去了，你和三儿准备将她抬去宗祠吧！”，老人叹了口气，仿佛一夜衰老了许多。
“唉，这…，我马上和三弟去。”，阿勤叹气重重的点点头。
在村子有个习俗，凡将死或死者皆要抬去宗祠之内放着，等葬礼进行时再放入棺木之中抬到所选之地埋葬。
当所有人在忙得脚不着地时，被众人遗忘的小佑也被吵醒了。
小佑揉揉惺睡的双眼，独自喃喃道：“怎么这么吵啊！天怎么这么快就亮了。”
睁开双眼的小佑望着周围漆黑的环境，不对啊！天还没亮呢！怎么这么吵？发生是么大事了？
隐约之间，小佑听到有人似乎在说什么快不行了，快要死了，这些可怕的字眼让小佑的心不争气的跳动着，心中开始不安。
等等，这声音…是从爷爷奶奶的那个院子传来的？奶奶前几天就已经病得很严重了，难道是奶奶出事了？
小佑顿时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如果是，父亲母亲肯定早就知道了，那他们早就出去了，那就剩下我和雪儿姐姐了？
“父亲，母亲，雪儿姐姐！”，小佑不安的试探性叫了几声。
如今小佑家已经重盖了新房，长大的雪儿与小佑都已和父母分房睡了。
久久无人应答，小佑有点心慌地大声喊道：“雪儿姐姐，雪儿姐姐，你在吗？”
房子里只有外面的吵闹传来回应着小佑的呼喊。
这时小佑心里已经清楚地知道了结果，但是小佑没有胆量跑出房间去确认结果，更没胆量在黑夜里跑出外面寻找父母。
小佑从小就怕黑，十分的怕黑，只要在哪天听了个鬼故事，那么在那几天夜里小佑一定会和父母一起睡，根本不敢一个人睡，对此英儿也十分无奈。
记得小时候小佑很倔强，有时候他做错了事，英儿拿着藤条抽他，他就是不认错，抽得小佑的大腿上青一条紫一条的，看得英儿都心疼，但小佑仅仅只是哭喊死都认错，倔强得让英儿只好狠下心打他。
英儿后来有了个方法应对小佑，不过这方法是不是小佑亲爱的小雪儿姐姐教的就不知道了。
某次，小佑因故与大伯家的第三子大打出手，结果打得两人一身狼狈。
晚上英儿知道后生气厉声责问：“小佑，为什么和哥哥打架，娘亲不是说过不准打架了吗？”
而小佑却紧张地看着英儿道：“娘亲你放心，我没打输，没给咱家丢脸。”
英儿气的当然不是这个：“好你个小佑，我说的是不准打架，不是不准输，你还要狡辩，认不认错！”
小佑低着头不服气：“我没错！是他先惹我我才动手的。”
英儿那个气啊：“好，你没错！是我错了，出去，给我出去，你不认错就别进来。”
英儿一把小佑推出门外：“晚上你就别进家门了，一个人在外面好好过夜吧！让游荡的鬼怪把你捉去吃了。”
结果，死不认错的小佑居然急得哭了起来，用力的敲门：“娘亲，快开门！快开门呀！我要进去！”
“认不认错！”
看着漆黑一片的野外，似乎藏着各种恐怖的妖魔鬼怪，小佑急忙哭着认错：“呜呜！我错了，我错了！快开门呀！有鬼呀！快开门！”
这时英儿气消了些许，才开门放小佑进来，心里暗爽：哼！小子你以为不打你就治不了你!这招效果奇好，以后多用。
小佑急忙钻进被子中，蒙着脑袋，不敢再出声了。
心中祈祷：漫天鬼怪你们千万别来找我，我以后再也不敢捣蛋。你们从哪来就回哪去吧，别来吓我啊！
同时心中不断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小佑是很坚强的。不是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可是我和哥哥他们有去偷摘隔壁婆婆家的果子啊！”
“怎么办…，这个应该不算亏心事吧！…是哥哥带头的。要是鬼怪问起来……就把事情交代清楚吧！不是有句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被子里小佑咬着食指有点心虚。
“可是…，要是鬼怪不问…怎么办？…听说它们特爱吃不听话的小孩…细皮嫩肉的好吃。”
“还好我黑还不嫩，可是…要是…它们不挑食那我该怎么办呀！都怪父母亲，为什么他们要丢下我一个人呀！呜呜…，我害怕…”
越想小佑内心越纠结，越来越没底气。
最后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恐惧，渐渐的小声哭了起来。
四周逐渐安静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小佑的哭泣声。
慢慢的，过了好久，哭累了，小佑试探着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来，害怕地打量着这个黑暗的世界。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鬼怪，这令小佑紧绷的心有了一丝放松。
这么晚了，大概鬼怪也去睡觉了吧？小佑心中猜测。
随后，小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一条小缝隙。
隔着缝隙，小佑第一次认真仔细的打量着这个让他害怕的世界，这个黑色的世界，没有吃人的鬼怪，也没有吓人妖魔，也没有那种传说中的那种脚不着地的笑容慈祥的老奶奶。
有的只是黑，安静的黑，永恒的黑，月色很美，星光也很美，小虫子在鸣叫唱歌，静谧和谐。
小佑这一瞬间突然发觉，夜很美，不该恐惧，不该害怕。
渐渐地，一股困意涌上，小佑慢慢的合上双眼，陷入沉睡之中。
不久英儿带着小雪儿回来了，最终决定留下勤、小佑的三叔与小佑的爷爷留在宗祠守夜，其余人各自回家。
担心的英儿来到小佑的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这小子真贪睡呢！今夜这么吵居然也没醒。随后帮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去，殊不知小佑已经经历了一场心灵的蜕变。
半夜，小佑的奶奶终究没能熬不过难关，辞世而去，让村子蒙上了一层悲伤的阴影。
清晨，天微亮，村子就像上紧了发条，有条不序的忙碌着小佑奶奶的葬礼。
村子的风俗，有人辞世，需要举行隆重的丧宴，宴请死者的亲戚好友送行。
依旧睡到自然醒，今天父母都非常忙碌，没空催促小佑起床，小雪儿更是不会理会小佑，所以小佑起床已经日上三竿了。
小佑独自一人随便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小佑的真理：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浪费美味的食物就该招雷劈。
忙完一切，小佑心满意足关上门，跑去找英儿报到。
来到爷爷住的院落，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在忙碌着，但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其实对于小佑来说他也不懂为什么哀伤，只不过觉得气氛很闷，压得人难以喘气，让他很不喜欢。
眼尖的小佑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忙着接待客人的英儿，急忙挤过去：“娘亲，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英儿看着他一脸雀跃的表情，心中摇头苦笑叹气，终究是小孩子，还不懂离别的悲伤。
“你自己去玩吧！娘还要忙着招呼客人呢，别跑太远了，下午就要进行你奶奶的葬礼了。”
“哦，那我去找雪儿姐还有三哥玩了。”，小佑有点小失望没能帮上忙。
“去吧！注意安全，别打架。”
“知道了！”，小佑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远方的宾客也渐渐赶了过来。
正午吃过饭后，一切准备就绪，在英儿的带领下，小佑与小雪儿来到了宗祠，葬礼正式开始。
首先，大伙在祭祀者的带领下，敲着铜锣点着鞭炮一路浩浩荡荡走到青溪，拿着盛器装满水小心翼翼的捧回宗祠。
然后勤英儿等儿女媳妇上前为小佑的奶奶擦洗打扮，而小佑等则跪在一旁。
小佑没有听从英儿的话低着头不许看，反而睁大眼睛看着已经失去生命气息变得冰冷的奶奶的遗体。
看着躺在架在地上的床板上的奶奶的遗体，小佑很怕，虽然努力控制，但弱小的身躯仍然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这还是小佑第一次看见尸体，而且如此近距离的看着。
恐惧，不安，渐渐袭来，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小佑的身躯，慢慢的钻进小佑的心里，小佑的手变得有点冰凉。
死亡！小佑忽然间想到了这个词，原来，生命也有结束的一天，终有一天我也会死去吗？像奶奶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葬礼仍在继续，小佑对葬礼仪式的新奇不知不觉中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淡了些许。
在梳洗完后便抬着死者装棺入殓，漆着红黑色的棺木，在小佑眼中显得阴深可怕。
而后抬到广场，用杉木和稻草杆新编的绳把棺木固定，仪式继续。
小佑披麻戴孝被母亲牵着跟随众人，在鞭炮铜锣声中绕着走棺木三圈，然后向着风水师选中的埋骨之地而去。
一路上有人不停的撒着冥钱，小佑与父母等直系亲属跑在前面，不时回头跪拜，嘴里哭喊着：母亲（奶奶），您要跟上来啊！路不好走，您要小心啊！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抬着棺木吃力的奔跑着，然后便是一众亲属村民紧紧跟在后面。
小佑一路跟随母亲奔跑跪拜着来到墓地，气喘不已，抬棺木之人更是累得不堪。
等众人来齐后，在那等待已久的风水师立即从鸡笼捉来准备好的雄鸡，用刀割破鸡喉，用鸡血淋向挖好的墓穴，然后把未死透的雄鸡扔下墓穴仍它折腾直至死去。
这一仪式叫驱冥，即驱散四周的鬼怪，不要为难死者建新家，这是小佑听风水师说的。
仪式完毕，众人按照风水师的指导把棺木葬下墓穴之中，然后填土修坟。
看着一铲铲的土块慢慢掩盖红黑色的棺木，填平墓穴。
小佑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勇气抬头：“母亲，人为什么会死？”
“傻瓜，生老病死这是人世间的定律，人都会死的，父母亲终究有一天也会老去，也会死去。”
小佑心里十分迷茫：“母亲，人不可以长生不老吗？”
英儿笑着道：“傻瓜，那只有传说中的神才可以做到。”
神？小佑低着头眼里露出炽热的光芒：“这世间有神吗？”
“也许有吧！世间都流传着许多人修炼有成飞升成神的故事。”
修炼，飞升成神，长生不死！这就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小佑的心底：终有一天，我要不老不死！我也不要大家老去死去……
当一切繁琐的仪式完成后，众人原路返回，小佑回到村子挣脱母亲的手急忙跑去找亲密的小伙伴玩耍：“母亲，我去玩了！”
英儿无奈：“小心点！早点回家！”
宾客们慢慢散去各自回家，几天后，风波逐渐平息，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小佑继续着玩耍的童年生活，只是心底被埋下了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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