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横江浦水战于麋
横江浦。
人头攒动,旌旗招摇。
孙策坐马远望,但见江水潺潺,战船割据。
“这一役,可有胜算?”旁边的吴景马前一步,双目远眺,似自言自语。
他奉袁术之命为丹阳郡守,驻守历阳数年,也曾多次跨江而击,不过最终多是无功而返。
不是刘繇部众有多彪悍,也并非他兵弱将寡。究其缘由,渡江求战,本就势弱罢了。
“胜,则前途一片坦荡——”孙策幽幽一句,余下的话,戛然而止。
可身后的众将都明白,若是败了,必当身死功陨,即便最后夺下对岸江津,也是寸步难行,终为人鱼肉。
毕竟,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这立锥寸地。
“此等宵小,还能败了不成。诸位且先坐着,看我楚某人大破贼寇!”说话着,楚甫迎江上了船。
“嘎嘎嘎~”
白帆扬起,沉船随之出刺耳的隆声,缓缓转动,向敌方驶进。
“这~”孙策部众目瞪口呆,面色皆露怨愤。
“此子真不知好歹!”孙贲忿忿道。
大家可都知道,这个楚甫,当初可是坐拥万余之众,却被千余人的刘繇打得丢盔弃甲,这才导致的丹阳得而复失。
而今孙袁合军,袁术便以楚甫为「渡江将军」,并两千士卒前来,以示盟好。不过众人心中明白,这个楚甫,名为助战,实则乃是督军。袁术心思狭隘,也必是想先下手为强,据江东为己有。
“他要争功,便由他去!”孙策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说话间,楚甫所驶的艨艟已入江中,宛如一支利箭,将江水割开,其势不可挡。
烟波渺渺,霎时喊声四起,刘军暗伏的船只涌现,大大小小的赤马,将楚甫孤军围住。
乱箭疾射,兵卒应声而倒,更有一支流矢,擦着楚甫头皮而过。
“快——快撤!”楚甫额头见汗,厉声下令。
数百钧的艨艟,本是为了搭载更多的兵力士卒,此时转身却显得格外笨重。赤马小船,围在左右,终究如何也摆脱不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众将恨恨道。
“登船——迎敌!”孙策右臂一甩,其后甲众鱼贯而出。
船桨启动,原本平静的江面,荡漾出一道道美丽的涟漪。
橹舟儿一字排开,周瑜右臂高抬:
“预备——放!”
伴着一声喝令,万箭齐,漫天火矢,直奔苍穹而去。
“举——盾——!”只闻敌将威声啸天,底下部众当即高举木盾。人依人,盾接盾,不留一丝儿缝隙。
乱箭带着呼啸风声而至,眨眼便将敌船射成了刺猬。敌军却依着盾牌,鲜有受伤。即便一两个中箭倒地,其后立马有人补上。一切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倒让孙氏诸将心生赞叹。
“主公~”一旁的宋谦看得心急,进身便欲请战。
孙策举手,制止了他。
眸中幽幽,看不出喜怒。
方今水战,多是以箭矢作为武器,直到一方势颓溃逃为止。孙策孤军远征,弓矢本就准备不足,反观刘繇一众,箭盾齐备,经验老道,实难破之。
不过,孙策也没天真的以为一通乱箭就能大败敌寇!
——————
于麋并不心急,只要能守住阵型,他不相信孙策能占得便宜。
敌功我守,敌进我退,渡江半而击之,天时地利尽在我方,他又有什么惧怕的?何况,后方江畔还有樊能大军作为接应!
“以为在箭簇上引了火,就有用了么?”于麋冷笑。
即便是些最为简单的竹筏木盾,单凭这小小的星火,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局势。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不少的预备士卒在用飘盆引水浇灭。
结局也正如于麋所料,不多时,孙策大军的箭势便弱了下来。想来,他们的藏备也不多了吧。
“兄长,咱们的箭矢不多了!”周瑜蓦然折看向孙策,双目炯炯,似早有安排。
“让弟兄们停止射箭吧!”孙策长舒一口气,是时候动总攻了,“孙青!”
“在!”
一人应声跪倒。
不知何时,他已是卸了厚甲。从孙策的角度看去,但见其健硕的后背上,伤疤纵横,触目惊心。
“着汝为【袭风】主将,领我孙家儿郎,先登破敌!”如山军令,不容置疑。俄尔,孙策轻抚待若亲弟弟般孙青的后背,目光温润,语气也缓和下来,“你追随我多年,多有劳苦,这是你第一次领兵作战,不求全胜,但必保全性命才是!”
那雄伟的身躯,不禁一颤,孙青轻声应了句:“是!”
“但是,也切不可辱了【袭风】之威名,让他人小看我孙家!”孙策瞳孔一厉,一摆手:“去吧!”
以头抵地,孙青恭恭敬敬地一个稽,然后头也不回,走到船檐纵身跃水而去。
其后【袭风】儿郎紧随在后,“扑通”扎入江中。
众将不禁纷纷快步来到船边,好奇地四下张望,却是烟雾蒸腾,再难见其身影。就好似这茫茫江水,从未有人跳下过。
“提三尺剑,领万人军,救济百姓,匡扶社稷。扬鞭策马,扫清四宇,整饬天下,还天下太平!”
当年的誓言犹在耳侧,可父亲却不在了。作为父亲呕心沥血、一手创办的【袭风军】,孙策不希望他就此淹没。而这些曾经心怀抱负的江东子弟,也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
孙策仰头:“【袭风军】,是名动天下,还是流星转逝,就看这一役了!”
六月的气温说不上寒冷,可即便如此,骤入江水的孙青,还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眯着眼睛,认了方向,便撑开双臂,像条滑溜的小鱼,直奔敌舰而去。
孙青一马当先,再回看时,众人紧随其后,偶有经不得暗流的,一翻身子也立马追上。
论起水性,他江东子弟,何人可比?
黑影沉沉浮浮,像只巨大的王八,这便是敌军的船了。
孙青一手撑着船底,另一只手来回比划,指挥着百余众的儿郎各自分布在敌方战船下。
这是常年在水下作业人群的暗语,若让外人见了,断然大摇其头,不明所以。
从腰束里取出铁锤,复抽出铁钉。这铁钉足有两尺来长,却是专为凿破敌船而打造的。
“咚——咚——咚——”
稳坐高台的于麋一抬手,制止了往来嘈杂的士卒,皱着浓眉,凝神细听。
“将军快看!”早有士卒跑到船墙边,当即惊呼出声。
于麋疾步奔上前,在左拥右簇之下,俯身一打量——
呜呜微风中,原本平波无漾的江水像是被煮沸了般,正“咕噜咕噜”往外翻着泡,伴随着的还有依附在船身的细碎木屑。
“不好,有人凿船!”于麋脸色大变。
正说着,于麋感觉脚下有异样,退身一抬脚,“噗”地一声江水便泉涌进来。
“船漏水啦!大家快逃啊!”
眨眼间,士卒奔相逃窜,更有极端者纵身便跳入江中。
拔剑砍翻两个奔逃的手下,于麋大声呵斥:“不要乱!”
举目张望,于麋现敌船正在慢慢靠近,心下一横:“听我号令,擂鼓助威,向敌舰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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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敌船正在向我军驶进,看样子是要拼死一搏了!”副将赵搫小声道。
周瑜面容清淡:“不必理会,继续包围,别放跑了一个人!”
“诺!”
赵搫起身一招手,早有准备的先登小船围成一圈,直奔刘军箭驶而去。
于麋还是小看了水下孙家儿郎的本事,或者说,是高估了己军的能力。
战船还未接近敌船,伴着一声嗡鸣,于麋亲自指挥的艨艟已然半截栽入了寒水。
“通~”来往将士,再难保持军肃,争抢着跳船逃命。
可他们似乎忘却了,水下早有暗伏的【袭风军】等着他们!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于麋看在眼里,心头冰凉。
“杀!”
冲锋在前的孙家赤马,一抛铁钩缠住敌船,纷纷攀着铁索附身上船,以宋谦、周泰为的将士与敌军展开肉搏厮杀。
敌人无穷无尽,杀气正盛,而己军早已军心涣散,散兵游勇。
这一仗,已然败了!
于麋战船上的敌军越聚越多,士卒抵挡不住,一路后退,最终便形成了“仙女散花”般奇特的景象。
一个个士卒被挤下战船,不会游泳的兀自拍打着挣扎求救,有些略懂水性的军士,也纷纷被【袭风军】的儿郎拽入寒潭深处。一朵血花绽放,便再没了动静。
当然,偶有幸免逃脱的,抬头再一看,陡然现孙策所指挥的一众艨艟巨舰已是不知何时,将战团里外围合,水泄不通。
“轰~”
拈弓搭箭,围在甲板四周的他们不带一丝情感,神情肃然,只待主帅一声令下。
其下,是弩窗矛穴,一柄柄泛着寒光的枪矛,已然将战船武装成了飙的“刺猬”。
茫茫天水,于麋孤立其中,目睹一幕幕惨况,不禁缓缓闭上了双眼。
只一炷香时间,刘军战船悉数倾覆,主力尽没。
江水上,残木游曳,浮尸漂荡,漫天鲜红,映衬骄阳。
人间地狱,不过如斯!
剩下的,便是打扫战场了。
“孙将军军威鼎盛,一战而胜,自此江东任尔纵横,可喜可贺!”先前险些丧命的楚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对着孙策连声道喜。
“楚将军客气了,若非将军孤身勇先,何有此胜,伯符又岂敢僭越贪功!”孙策眉尖一抬,仍是笑脸虚以委蛇。
“主公,看俺捉着谁了!”恰在此时,护卫宋谦大步走来。
“咚”地将俘虏丢在甲板上,宋谦嘿嘿破骂:“这狗娘养的,混在浮尸里头装死,差点连俺们都被骗过去了!”
孙策低眉打量,其人鱼鳞银铠,装束不凡,不过此时却是披头散,多有狼狈。
“报上名来!”孙策不相信,如此装扮和气质,会是无名之辈。
来人也似早有所料,一抬头,慨然无惧:‘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于麋是也!要杀要剐,伺候便是!’
正所谓仇人见面,众将中吴景、楚甫俱是面色大怒,拔剑欲弑。
孙策起手拦住,轻笑:“看你也是条汉子,今日且饶恕了你。你且回去,给樊时礼带句话。”
“我孙家替天除逆,锐无可当。樊将军若有自知之明,当依天命,弃甲缚手,前来请降。如若不然,我军到处,生灵涂炭,将军威名,亦难久全!”
话已尽,孙策一摆手,早有人松了绑,押着于麋上了一条小舟。
孤舟远去,孙策纵目远眺,山水如画,彩云缱绻。
江东,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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