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意决然痛断情丝
于是到了次日，袁欣倾心孙家少公子的消息，已是大街小巷、男女老少，人尽皆知。
男欢女爱，这本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可特殊就在于，袁欣堂堂前将军之女、贵胄在身，却平白喜欢上了一个无名无禄、一穷二白的穷小子，这在讲究门当户对的封建时代，就格外奇特了。
更有甚者，传到后来，竟说孙、袁二人早在平阿便已私定终身，如今袁家小姐身怀六甲，自知掩瞒不住，方才率先表露了心声。
人们过惯了清淡的日子，突然多了个闲闻轶事可以打时间，自然沸沸扬扬，乐此不疲。
寿春街市，无论是春种秋收的耕夫，还是朝贾暮歇的商贩，纷纷三五成群，讨论着这一难得的趣闻。往日萧索凄清的城里，居然有渐渐繁荣的气象。
这事儿若放在寻常女儿家，当是十足的丑闻，孔孟礼教，可得将她批的体无完肤，最终的结果，只有悲惨的悬绫自尽，以换清白。
身为当事人，身处旋涡的袁欣，却不以为意，吃饭睡觉，纵马舞剑，一样不少！
在她看来，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一个女人喜欢却又不敢表露，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消息传到郡守袁术的耳中，当即勃然大怒，不仅严厉斥责了女儿，更是派重兵看管，将其锁于小小的闺房里。
袁欣是什么人？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加上叛逆跳脱的性格，在闺阁里也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虽然只是做戏，但作为袁术的掌上明珠，却也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不消片刻，那道禁足令便成了一句戏言，袁欣依旧大摇大摆、进出无阻。
此所谓一物降一物，在外面呼风唤雨的袁公路，遇上自己的女儿，终究束手无策。
这也印证了后世的一句格言，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哈哈～”忍受了袁术诸般鸟气，难得见他出丑，孙策府上众人都出了肺腑大笑。
“对袁小姐那边，公子打算如何处置？”笑归笑，还是陈端第一个回过神来，整容肃颜，看向孙策。
孙策一滞，一切的始末，是他所料不及的。若非亲耳听底下的人相诉，他也决计不会相信的。
开玩笑，那个一见面就大骂自己“色狼”，动不动就要拔剑砍来的疯婆子，会突然喜欢上自己？
除非她有病？而自己如果接受了这段感情，就更有病了！
他可没有受虐的倾向！
如何处置？孙策没想好。
可他也不是年幼无知的雏儿了，不会再因为与小女孩说上一两句话就会脸红。对于爱情的憧憬，也早在这些年的波折经历中，消失殆尽，空余轻叹。
他是孙策，那个鹰击长空、志在千里的赳赳男儿，爱情于他而言，终究只是奢望。
“我与袁姑娘，天差地别，难有结果。彼此纠缠下去，只会伤了对方。你等也万莫在外面乱言语！”孙策云淡风轻，面容正肃。
诸人听了，知道公子不是开玩笑，也纷纷敛起了笑意，拱手应诺。
因为他们深知，不仅是公子，在场每一个人，都肩负重任，此生再无缘一个“情”字了。
此后几日，袁欣还是一如寻常的往孙策府上跑，当然她的目的也不再是向吴氏、陈氏请安那么简单了。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他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以此为藉口了。
在她看来，幸福就该自己争取，一切的流言蜚语，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噱头而已，何必理睬。
想起二人第一次的见面，本是一场极不愉快的经历，他自大、无理，甚至让袁欣丢了不小的丑，让人无比讨厌。可随着后来的曲折和相处，袁欣渐渐现，这个男孩，还是很有魅力的么。
他没有寿春权贵的娇气，却能号令群杰、有勇有谋，他善良、忠义，心怀天下，是所有士卒心目中不可亵渎的偶像。
他是孙策，那个战场上雄姿英、毫无畏惧的英俊少年，连袁欣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慢慢喜欢上了他。
只是见不到面就会寝食难安，见到了又会脸红害羞，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女儿家的那种娇柔，也只有面对他，有了做回女人的冲动。
至于孙策，面对这个多出来的狗皮膏药，依旧不咸不淡。她是很漂亮，可对于下半生，她绝对不是自己最好的伴侣。
妾有情而郎无意，所以最终的结果，正如孙策所说，只会是一场悲剧。
这些天，袁欣每次出门前，都会对着铜镜悉心打扮一番，换上那些从未拿出来过的轻纱曼裙，任由自己特地请来的老嬷嬷熏妆补腮，一切，都显得自然而不可思议。
待到孙策众人起身，兀一觉早已娉婷俏丽在门楣下的那一位端庄典雅的谦谦女子，眼珠子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袁欣一个媚眼抛来，更是惊倒了一大片。作为当事人，孙策腹内翻江倒海，连连咳嗽不止。
袁欣急了，鼓着腮帮，也顾不得形象，大步流星跑到孙某人跟前，眉目含恨、嗔怪的瞠着他。
孙策心中明了，还是试探地问出了口：“不知袁小姐这是……”
袁欣柳眉倒竖，脚下一个凌厉扫堂腿，踢得孙策好一阵龇牙咧嘴。
这人当真可恨，自己辛辛苦苦为他装扮了一个早上，不领情就算了，还语笑轻薄，取笑自己。可怜了满满的愉悦好心情，都在孙策这一番哄笑下，化作泡影。
“喂，孙伯符，你没觉得本姑娘今天很是漂亮吗？”不管孙策是真傻还是假傻，袁欣决定主动出击。
漂亮？还很是？
孙策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决心为眼前的小姑娘断了念想。
“袁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在下以前对您做了什么不当的举动，以至于向您传达了一些错误的信息。若真是如此，伯符在此向您赔个不是。”他面目严肃，言语深沉，就这么轻轻折腰一揖，却转瞬将二人的距离拉得好远，“您的感情，还有您的后半生，伯符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
“你——”袁欣悸动地退了半步，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儿站。
“袁姑娘！”孙策横眉暴喝一声，“你慕恋我，就如同当初邱二狗暗情于你一样，都是注定得不到善果的。还请姑娘看在家母年迈的份上，饶过伯符这一家老小。来日当牛做马，策亦甘愿！”
语重意绝，孙策是真决定一刀两断了！
不得善果，这四个字，宛如一个毒咒，深深刺在了袁欣的心脏，一种恐怖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他是在告诉自己，就算不得善果，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么。
当着众多人的面，被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说了如此绝情的话，即使袁欣的内心再强大，身躯也冷不丁剧烈颤栗起来。
奇怪的是，她居然对眼前如此决绝的男子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恨意。此刻，对邱二狗负伤自尽的懊悔，对自己自作多情的可笑，对一往深情被拒后的哀痛……全都一股脑的扑将上来，就像滔天巨浪中一叶颠簸的扁舟，她感到深深的无助。
那种可怕的孤寂感，那种对未来的生无可恋，一瞬间袭遍全身上下。
也许，这就是爱吧！
袁欣只想好好的大哭一场，来释放内心一切的悲痛。
所以她缓缓地转过身去，脚下的那双绣花布鞋，恍若千斤之重，一步一步的向门外拖移着。
“袁姑娘，好自珍重！”孙策凝目相送，心中默念。
他知道，她一定伤透了心。他也知道，此刻若是立即开口将她叫住，一切也都会回归到刚开始那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生过。
但是他没有，因为王者生来就是孤独的。
而他孙策，注定要成为王者！
“公子刚才的表情，好可怕！”偷瞄了眼孙策，孙青轻声嘀咕。
“此时若不当机立断，日后于公子雄图大业，有害无益！”陈端怒目驳斥，转而却又缓和下来，轻叹一声：“公子这般，也是为了她好。”
“只是，这下袁姑娘该有多伤心啊，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也太残酷了些！”孙河接话，“若是天下太平，该有多好！”
孙策，还有身后的诸多股肱，不由一起抬头，凝望着云层缝隙渗下来的那一线光芒。
是啊，若是天下太平，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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